劉大春領著羅二,在一樓警衛室登記過后,上了二樓,敲門進了王參贊的辦公室;走進寬敞簡樸的辦公室,王明山辦工作上高高一堆的文件,嚇了羅二一跳。果然,干部不是那么好干的。
見王明山抬頭,劉大春打了個招呼,放下行李,輕手輕腳退了出去,把羅二留在了當地。
一臉疲憊的王明山,手里夾著香煙,看見羅二如約而來,還是很高興的,在他看來,那什么羅家山,分明是樸正勇和他妹妹的事,羅二夾在里面,不是什么好事。
羅二雖然回國惹下了禍事,但他隨后拿出的那份名單,足夠說明他還是愛國的;年輕人愛沖動,尤其的剛下戰場的年輕人,把持不住火候,知道錯了改正就行,需要好好磨打一番。這話,是上級首長的原話,王明山謹記在心。
功過不能相抵,也得看是什么人,羅二現在身份有些復雜,前一陣內部情報,這小子竟然消失了好幾天,又大模大樣地帶著洋人回來了,他已經不是一個普通的軍官了。
不但是上面的首長,王明山也能看出來,羅二現在有點象饃夾肉,和朝美兩方都有點聯系,但他可是正經的志愿軍戰士,手里沾滿了美韓士兵的鮮血,事情是有些復雜了。
放在使館灶上磨磨棱角,看情況再說吧。要是他知道羅二跑到臺灣、日本鬧騰了一番,估計也不會有打磨羅二的念頭了。
摘下眼鏡。王明山示意羅二坐下,“來,小羅,給我講講。你這一陣都干了些啥事?對了,你是怎么從江華島回來的?”
這就是政審嗎,羅二心里一緊,說實話,要不是放不下夢里的京城,他根本不想踏進使館一步,羅家山雖然荒涼,卻也悠閑自在;但是。這位老哥還算不錯,至少態度沒有高高在上,羅二坐的還是很坦然的。
“也沒什么,搶了一艘炮艇開回來的。那天風浪太大,最后艇翻了,”羅二舔舔干裂的嘴唇,王明山見狀,親手給倒上一杯茶水;不是什么好茶。但拿在手里,羅二還是心里還是一熱。
“你開得了炮艇?”王明山明顯不相信。
“不是,我哪會開那玩意,在島上抓了一個美國商人。剛好他會開,要不然。只有跳海了。”羅二自嘲地說道,也說的王明山心里一動。
“美國商人?”王明山饒有興趣地看著羅二。“什么美國商人?”
“他叫凱利,美軍的生活物資供應商,”羅二開始胡謅了,“我還想著讓他給賣些糧食什么的。”反正,凱利是要在羅家山露頭的,遲早會被查到,還不如說出來的好。至于凱利的身份,原來不就是用商人來掩飾的嘛。
“首長你也知道,羅家山那里,根本就是一片荒地,幾十口人,額,不,現在也有上百口人了,都要吃飯穿衣的,我再不想想辦法,那都成乞丐了,要飯的地也沒有。”羅二不忿地瞪著眼睛,很是委屈。
羅家山?這個名字起的,哎,王明山不清楚名字的由來,也能想到,十有和羅二有關。
暫且不提這個地名,“那個凱利人呢?”搞政治出身的,說的就是重點,王明山抓住了關鍵。
“回去搞糧食去了,”羅二點點頭,“他自己聯系的貨船,用了樸姬善的電臺。他走的時候是我送的,在海上碰上了一艘蘇聯的走私船。”順口,羅二提了一句。
“蘇聯走私船?”王明山轉不過彎了,眉頭擰成了一疙瘩,怎么說著說到了蘇聯那里。()
“船開的方向是往北,大晚上的,估計是走私船。”響起凱利在船上的作為,羅二忽然發現,自己多嘴了,瑪德,一不小心掉坑里了。
“不會是那艘失蹤的船吧?”王明山小聲念叨著,他哪里知道,羅二可是聽得清楚。
“不太清楚,一看就是黑船,我們沒上去,避開了。”羅二想往回說,卻已經晚了點。
“那你就肯定是蘇聯人的船?”王明山眼里閃過點點精光,仔細地看著羅二,等著他的回答。
“船上有大燈,離得又不遠,那些大鼻子船員,一個個背著武器,我不會看錯的,只有搞走私的,才能那么大的陣勢。”睜著眼睛說開瞎話,羅二也算是有了進步。
王明山釋然一笑,“我還等著你說那美國商人呢,你給我轉到蘇聯走私船上了。”
“也沒什么,凱利走的時候坐了順路的貨船,去臺灣買糧食、布匹,醬油醋鹽什么的。”
“買回來了嘛?”王明山靠在椅子上,專注地聽著,至于買東西的錢,樸正勇的妹妹,還能沒有錢,笑話。
“買了點糧食,這個凱利也是大膽,找了漁船就敢晚上往回跑,都是錢鬧的,還沒到西漁坳,看見一艘美軍艦艇,好死不死碰上了水雷,還是一下兩個,把船炸成了兩截。”羅二的話音未落,靠在椅子上的王明山,騰地坐直了。
“你說什么,不會是海豚號吧?”王明山不信地追問一句,這可是美國海軍的一艘寶貝船,就這么炸沒了?
“不清楚,凱利也沒看清,他也算倒霉,漁船讓浪頭打翻了,糧食全掉進海里了”干脆地答道,順手,羅二掏出一根粗大的雪茄,殷勤地遞給王明山,卻被婉拒了;王明山可抽不動那玩意。
王明山的腦子有些糊涂,他的抽屜里,不但有蘇聯大使館轉來的公函,要求協查一艘失蹤的貨船,還有剛剛收到的美軍在長山串外海,莫名的大規模行動,合著,眼前的這小子,全遇上了。
一時間,他忘了追問羅二消失幾天的問題。反正這小子愛亂竄,問了也白問。
王明山覺得,把羅二安排在使館當廚師,似乎是個倉促的決定。
但是。國內國防部里的那個人,還在不依不饒地追查著羅二的消息,放在其他地方,不知道什么時候就爆了。
自己看著的,根本就是一個炸彈。
頭疼吶,王明山苦笑著揉把臉,“好了,先吃飯。讓你這個廚師,嘗嘗咱們灶上的伙食,提提意見。”
知道王明山的妻子不在,羅二松了口氣。
“別逗了。王大哥你也知道,我原來就是個炊事兵,大鍋飯還能攪上幾下,其他的根本拿不出手。”羅二還算有自知,他也沒打算混多長時間。來這里的主要目的,是看看國內的情況,那什么通緝令他想起來就發憷。
跟著王明山,羅二來到了副樓的小餐廳。使館里工作人員,滿共不過三十來號人馬。一部分是打了飯回宿舍吃,這間七十平方的餐廳。還算寬敞。
“胡有德,今天是什么菜啊”王明山拿著飯盒,沖著打飯的大師傅,笑問了一句;王明山的妻子,還在國內,他也是三餐吃大灶的主。
穿著白色工作服的廚師,手里拿著飯勺,一見王明山來了,臉上的眼睛立馬笑沒了,讓肉擠沒了;“王參贊,又來晚了,今晚是白菜燉肉,饅頭白粥,酸菜管夠。”
一大勺子熱菜,打進王明山的飯盒里,勺子一抖,一塊大片的肥肉,聽話地趴在了最上面,看的王明山直皺眉頭,但也沒再吭聲。
身后的羅二,遞上飯盒,鋁制的美式飯盒,讓胡有德嘿嘿一笑,“好小子,正宗的美國貨,不錯,上過戰場吧。”依舊是勺子一抖,小片的一塊肥肉,站立在白菜上。
手里拿著三個挺大的饅頭,又打了些白粥,羅二坐在了王明山旁邊,“王大哥,你們就吃這個?”他把聲音放低了,不讓其他人聽見。
“這都不錯了,灶上的肉菜,都是從國內捎來的,還有駐軍支援一部分,在這里,根本買不到什么東西。”王明山說的沒錯,朝鮮現在糧食蔬菜全面緊缺,就靠著大陸和蘇聯的援助,這時候,每餐能吃上一塊油膩的肥肉,算是不錯了。
“哦,那給你吃吧,”羅二把肥肉加給王明山,自己連看都不想看。
飯后,王明山把羅二叫進辦公室,繼續未完的談話,羅二也學乖了,該說的說,不能說的,一個勁打哈哈,能糊弄過去絕不多插嘴,讓王明山也沒辦法。
填了幾張表格后,王明山的話,讓羅二心里酸酸的不是滋味,“你的黨籍保留,軍籍按退伍程序走的。”
“這樣吧,明天你和老胡交接一下,他也是半年沒有休息了,給他放半個月的假,你先把灶上給轉起來,”王明山看看手表,“時間也晚了,你到一樓辦公室,劉大春今天值班,他是后勤干部,有事找他。”
在羅二告辭的時候,王明山幾次叮囑,要求羅二把一日三餐,當成戰斗任務來完成,絕不能馬虎了。“是,”羅二嚴肅保證。
不說王明山如何匯報羅二話里的情報,單說羅二找到了劉大春,分配宿舍,領取臉盆暖壺等等;讓羅二不滿的是,他沒有領到中華裝,劉大春給他了一件工作服,白色的廚師大褂,還有一頂白色的帽子。
使館西面的公寓樓一樓,羅二住進了一個小間,單人宿舍,盡管只有一張硬板床,卻把羅二喜的嘴都合不攏,不愧是大使館,連以后的家屬都考慮進去了。
鋪好床,拿著毛巾肥皂,去隔壁的浴室洗了個熱水澡,羅二回到了宿舍;按老習慣擦了一遍,上膛關保險,塞進枕頭下,奔波了一天的羅二,早早睡下。
天沒亮,羅二宿舍的木門,被敲得咚咚亂響;開門,劉大春正等在外面,“羅本初,趕緊去食堂,老胡還等著你呢,他今天要搭車回國。”
作為一名炊事兵,羅二知道這是趕時間的點,也不多話,擦把臉跟了出去。
頂著昏暗的燈光,食堂里,廚師胡有德,正指揮著兩個朝鮮本地的工作人員,開始了忙碌的早餐準備。
“吆喝。我以為是誰呢,原來接班的是你啊,”看見精神抖擻的羅二,胡有德油亮的臉上。綻開了笑容。
“咱們這里,只有大灶,還沒有開小灶,吶,”胡有德一指食堂里間,“一星期的米面,還有肉菜,都在這里。樓后面有三個大缸,我腌的酸菜,”其他的調料油料,一一仔細交代給了羅二。
“他倆不在使館住。做完飯收拾好就得離開使館,”負責任的老胡,叫來那兩個朝鮮人,簡單交代了幾句,沒辦法。他的朝鮮話不過關。
但是,羅二順溜的朝鮮話,不但讓老胡樂了,那兩個朝鮮人也很高興。溝通方便了。
“早餐是米粥酸菜,再把饅頭熱好了。六點開飯,時間表就貼在墻上。”歸心似箭的老胡。勉勵了羅二一番,匆匆走了,他還要收拾東西趕到附近駐軍那里,搭乘回國的便車。
老胡走了,羅二一打聽,兩個朝鮮人叫李南浩、姜德久,是平壤本地人,經過朝鮮當地組織介紹,在使館食堂里已經干了半年多的幫工了,他倆最大的心愿,竟然是學會老胡手里的家鄉菜,以后去哪個機關食堂工作。
人各有志,羅二讓他倆繼續熬粥溜饅頭,自己跑到里間的儲藏室,粗粗一看,也泛起愁來;難怪老胡跑的快,肉已經沒了,就剩下巴掌大的小塊肥肉,大米白面還有不少,大白菜土豆卻是不夠了。
這是一星期的原料?羅二撓撓頭,他搞不清楚,使館里的伙食,是不是像部隊上那樣,吃飽了就算,但部隊上也得吃菜啊。
羅二估計,這么吃上一星期,不說別人,他自己也受不了。
不行,早飯完了,去找劉大春要錢買菜。打定主意的羅二,隨手在地上的空盆里,放下了三十八個雞蛋,這還是在臺灣買的;幸好沒有把雞蛋扔到海里,要不然今早只有酸菜了。
二十五名干部,十名警衛,加上自己和兩個幫工,剛剛好三十八個雞蛋,羅二滿意地端起鐵盆,出了里間。
今天的早餐,雖然還是饅頭酸菜加稀飯,但每人有了一個鹽水煮雞蛋;意外的驚喜,讓使館里的眾人,土灰色的臉上,露出了淡淡的笑容。
清湯寡水的日子里,能吃上一個雞蛋,這份滿足,不是滿腸油水的那些人,能想象的。
早飯過后,大家都知道了,灶上來了一個新廚師,吃過雞蛋后,也期盼著午飯能好上一點。
但是,掌管后勤的劉大春同志,臉上很是為難,羅二正站在他面前,義正言辭地討要伙食費,“劉同志,老胡走了,這星期的肉菜,可是沒給我剩下,你不能讓我空手去買吧。”
“這星期的伙食費,已經交給老胡了,再支錢,那可是下星期的。”劉大春也是無奈,錢不錢的還好說,有了錢你丫買不到什么菜,平壤的幾個國營肉菜店,那是要憑票購買的。
“他老胡不是我,沒菜我怎么做飯,巧婦難為無菜的飯。”羅二不依不饒地擋住了劉大春,不給錢還想吃好的,廚師也不是神仙。
“好吧好吧,喏,給你支500圓,記得,是一星期的菜金。”對于羅二的固執,劉大春也沒辦法,拿錢簽字吧。
接過朝鮮圓,羅二來回看了好幾遍,“這玩意能用嘛?”他要的是人民幣,要是美金更好,不想劉大春掏出來的錢他還真沒見過。
“誰說不能用,朝鮮圓知道不,人家法定的貨幣,”劉大春甩甩手,扭頭走了,至于羅二能買來什么東西,他想不來。
跳上使館的那輛吉普車,羅二帶領著兩個朝鮮幫工,在警衛期盼的眼神中,登記出發。這貨,連身上的白大褂也不脫,真當工作服了。
街上一圈跑下來,羅二算是服氣了,那什么國營的菜店,根本不理你的那套,沒有粗糙的票據,買不到一根菜苗,何況也沒什么綠菜;肉?羅二似乎沒看見。
“娘地,還真吃不上飯了?”羅二郁悶地點上雪茄,一斜眼,看見身后的兩個朝鮮伙伴,在羨慕地看著自己嘴上的大雪茄。
暈了暈了,騎著驢找驢,現成的向導就在這里,那還有什么買不到的。水至清則無魚,羅二比誰都明白。
“來來,嘗一根,”很大方,羅二掏出兩根雪茄,分別一人一根;在羅二的教導下,打火機烤了好一會,點上了雪茄,一口下去,李南浩、姜德久兩個人抽的是頭昏眼花。
欣賞完他倆劇烈的咳嗽,羅二這才慢悠悠地開口。
緊張時放松自己,煩惱時安慰自己,開心時別忘了祝福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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