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衣兒時,自從母親離去,就只是和肖華相依為命,從有奢望過有人為也作主,這時雖然有了父親,但心里仍沒有這份奢望。
楚國公放開女兒,慢慢起身,“罷了,由我生出來的孽,就由我來做個了結。”
他說著轉頭深深看向月娘,在他確認月娘就是記憶中的那個姑娘后,就明白,他確實是欠了一劫,欠了一場情劫。
因他做下的孽而生成的劫難。
至于肖華,玉帝太子和青衣之間種種,都是因為他做下的孽,而產生的果。
讓這場孽,源于他,也始于他。
月娘突然意識到什么,顧不得自卑,撲上前,抓住他的衣角,“帝君,這事與你無關,全是民婦一手造成,所有一切,自該由民婦承擔
楚國公望著她笑了,那笑是只有在這一世時,才會有的溫柔笑意,“傻瓜,你做的夠多了,剩下的也該由我來做。”她現在只是一個凡體婦人,就算妖化沖開一些封禁,卻奈何不了群尸。
“你也是在這里長大,知道該如何出去,等一切結束了,你帶青衣去吧。”
月娘拽著他的衣角不肯放。
楚國公拉開月娘的手,向外走去。
青衣從楚國公一招殺死妖鰻,能夠猜到父親這舉動是為了外頭群尸。
她不知道父親真身到底是誰,有多大的能耐,但從母親的神情可以看出,此去十分危險。
楚國公回頭。
青衣不舍地望著父親,更多的卻是信任,“小心。”
如果放任群尸不顧,后果不堪設想。
既然父親要去做,那么就有他的辦法,雖然危險,但她不能阻止父親而且就算她出言阻止,父親也不會聽她的。
她能做的,只是相信自己的父親。
楚國公笑著輕點了點頭,不愧是他的女兒關鍵的時候,沒有那些婆婆媽媽。
月娘看著走出門口的楚國公,反而冷靜下來。
突然撿了青衣跌落在地上的赤水劍,在手腕上一割,等青衣發現,想要阻止,她已經割破手腕。
“娘你這是做什么,爹未必會……”青衣撕下衣衫一角,要去包扎母親手腕傷口,卻見一條指甲蓋大小的幼小蛇鰻從她傷口處游出。
月娘抓住那條小蛇鰻,平靜地看向青衣,“你真的很想化去肖華體內的朔月?”
青衣一怵,按住母親手腕上的傷口,這樣的問題根本無需回答。
“朔月可解但要付出很大的代價。”月娘眼一眨也不眨的看著女兒。
她知道女兒為了肖華,甚至可以魂飛魄散,但魂飛魄散后無知無覺,并非是最痛苦的,最痛苦的是明明知道他就在那里,卻永遠不能靠近。
“怎么解?”青衣抬頭看向母親,她不在意任何代價。
月娘將手中幼小的蛇鰻放在手心上,“這是千年妖鰻結下的幼鰻,種下它,它可以吞食你體內的‘妾,盅,以后就算你站在他面前,也引不起他體內的雄盅萌動只要一年時間,失去妾的雄盅,就會枯死在他體內。”
青衣心臟砰地一跳,向母親手中抓去。
月娘手一合,將那條幼鰻攥進掌心,眼里是濃濃的心痛她竟連什么代價都不問一問。
青衣抬眼看向母親,“娘應該知道,我會不惜一切代價。”
“即便是與他從此天地之別,也可以?”月娘攥著幼鰻不放。
青衣長睫微微一顫,“可以。”他體內雄盅早晚反噬,等他再壓制不住雄盅,他們又何嘗不是永世之別?
月娘深吸了口氣,“它進了你的身體,從此與就你共用一個身體,也就是說,你從此為妖。它吸食了男人精陽,就會成長,等它長大,你壓制不住它,被它控制意念,便會噬血成性,墜身為魔。蛇鰻只奈何不了修成元陽的男子,但天地間,也只得紫微大帝修成了元陽。”
青衣驀地一笑,那笑未到眼里,就已經消失,原來是另一條朔月,不同的是將他體內的朔月移到了她的體內,改名為蛇鰻······
娘說的太過委婉,她說天地間只有紫微大帝修成元陽,肖華自然不能,既然不能,他們也就不能在一起。
除非她愿意吸取他的精陽,可都墜身為魔······
否則,他們只能如同彼岸花,花和葉永不相見。
但這對青衣而言,已經足夠,起碼他不會再被朔月反噬。
刀光閃過,割破手腕血管,伸到母親面前,“如果有一天女兒墜身為魔,娘別舍不得取我性命。”
月娘眼里淚光閃過,笑了笑,“只怕娘幫不到你了。”攤開手掌,幼鰻在瞬間鉆入青衣血管。
青衣輕抿了唇。月娘慢慢給青衣包扎著傷口,柔聲道:“如果你爹是真身這些妖孽自是傷不到他絲毫,但他下到凡間,定是要封去仙魂,禁去仙術。我雖然不知道他怎么將封忌沖開,但娘看得出,他沖開的不過是封忌一角,這許許多多的喪尸,他不可能一一殺去,要想結束這場災難,只有一個辦法。”
“什么辦法?”
“自爆真元,與尸群同歸于盡,運氣好,魂魄沖出這凡胎,倒可以重回九重天,如果靈力不夠,沖不出去,只能魂飛魄散,從此化在八荒之中。”
青衣臉色微青,娘寧肯死也要維護父親的名譽,可見父親在她心里何等重要,父親活著,她還有些想頭,父親如果沒有了,她自然不會再有活下去的念頭。
“娘是想隨爹去?”
“你小看你娘了,我去助你爹返回九重天。以后娘,就不能再在這里陪著你了。”
青衣松了口氣,如果娘能和父親一起重回九重天,倒是好事一樁。
月娘平靜把霧竹林所有出路說了一遍,看著女兒額頭角慢慢漫出一朵赤紅色的蛇鰻花圖騰,讓青衣清秀的面龐憑了幾分媚骨的妖嬈。
伸手輕輕撫上那朵妖嬈的圖騰,“蛇鰻很快會在你體內醒來,在它還沒有適應你的身體以前,你渾身血脈會有所閉塞,在這段時間里,你會比尋常人更柔弱,在它適應你的身體前,找個安全地方,保護好自己。”
她欠女兒太多,多得無法向她懇求原諒,嘆了口氣,起身向楚國公離開的方向急追下去。
青衣忽地覺得額角一陣跳痛,那痛很快地從額角蔓延向全身,渾身的血脈如同針扎一般。
她知道蛇鰻將要蘇醒,她不知會變得如何柔弱,但清楚地明白,她必須在變得柔弱前離開。
躍身而起,向洞外奔去。
出了門,見外頭曾追趕她們的尸群已經尸橫遍地,不難猜到,是父親的手段。
她飛奔到三叉路口,上頭洞外,也沒有再聽見尸群的聲音,她小心地攀上石臺,見父親懸浮在半空中,雙手合十,身體被一圈光團包裹,突然一聲巨響,那團光團化成血紅雨霧向四面八方炸開,同時一個身影向血霧飛撲過去。
耀眼的光華刺得青衣睜不開眼,等她能看清眼前的事物,已經失去了父親和母親的身影,雷聲滾滾,密密麻麻的電光從天空砸了下來,所過之所,喪尸支離破碎,血水攪著雨水流淌開去。
“爹,娘······”青衣蒼白的唇微微哆嗦,飛奔向前,入眼盡是喪尸的殘肢碎肉,哪里有爹娘的身影。
“平安,快離開。”月娘虛弱的聲音傳來。
“娘。”青衣向聲音傳來處尋去,見竹稍上母親的身影淡得象是被風一吹就能散去,她手中托著一縷若隱若現的光華。
月娘的身體已經透明得幾乎難以辯認,“平安,娘要去了,你保重。”她說完,向青衣微微一笑,看向手中光華,眼里滿滿地柔情,是青衣從來不曾見過的幸福笑容。
青衣突然意識到,那團光華是父親的魂魄。
月娘在光華上輕輕一吻,將光華往天上拋去,光華向天空慢慢飄去,而月娘的身影在空中淡去,最終消失得無影無蹤。
青衣用力吸了吸鼻子,強忍下涌上來的淚意,毅然往山谷深處而去。
她不知道母親是否還能重回九重天,是否能與父親在天上團聚,但她知道,母親的心愿己了。
山容深處雖然是條死路,但照母親的說法,可以順著樹藤爬上陡壁。
母親說過,她時間不多,雖然霧竹林有許多出口,但她不知道其他道路上的尸群是否已經清除,她不敢冒這個險,而這條路是最近的,也是她目前知道最安全的道路,她動作快些,應該能在身體變化前離開這里。
她很快知道母親所說的柔弱是如何的柔弱法。
渾身的力氣,如同流水一般泄去,明明只差一步,就能攀上石壁,卻提不起一絲力氣挪上這一步。
她回頭望了望身下陡壁,頭一陣暈眩,苦笑了笑。
看來,她終究是逃不過粉身碎骨的結局。
最后一絲力氣,被抽干,手再抓不住藤條,一點點地滑開,她絕望地閉上眼。
也罷,這下真要一了百了了。
肖華,或許這真的是最好的結局。
突然手腕一緊,被人緊緊抓住。
她睜開眼,入眼是一張絕色的美人面龐,美人望著她的眼,如冰一樣的冷。
謝謝:謝謝各位姑娘們的粽子。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