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居然也正好在這自省室里。這情境對于他來說有些太過夢幻,但是這背影,這如瀑的秀發,那動人的側臉輪廓,卻都在告訴他,這是真實的。
“你怎么也來了?”女生轉過頭,看到走進來的林夕,有些好奇和嬌憨的神態。
“我在毒理課上打瞌睡,看家信。”林夕晃了晃腦袋,讓自己恢復到正常狀態,不好意思的看著高亞楠,“你呢,你怎么也在這里?”
高亞楠有些苦惱的蹙了蹙眉頭:“我比你還嚴重,手腳太快又馬虎…制藥課的孫老師還沒說講完怎么煉制,還沒說開始,我已經把三種藥草丟到藥鼎里熬起來了。”
“你一直都很馬虎么?”林夕忍不住笑了起來,高亞楠的神態讓他少了一開始的局促,他很自然的在高亞楠旁邊的一張竹席坐了下來。
高亞楠認真的點了點頭,她沒有看出林夕心中的其他隱藏的情緒,只是覺得這個和自己一起進入天選的鹿林鎮少年十分謙和,沒有半分飛揚跋扈,所以心中也有好感,只是她的確很馬虎,所以她自己都忽視了一個問題…按她的性子,一般而言絕對不會和一個見了幾次面的人交談得如此自然。
不過她也略微隱瞞了一個事實,她的手腳太快,是因為她知道那劑藥劑怎么配。
“錯不怕,怕的是沒有了改錯的機會。”
坐下的林夕看到了前方字畫上的這一行字。這一行寫的不算好看的濃墨大字行間的意思,卻是讓他的心中微凜,嘴角的笑意也慢慢收斂。
“據說這是張院長親自寫的。”高亞楠注意到了林夕的神色變化,看著那一副書畫,眼中也流露出了極其尊敬的神色。
“大叔…看來這是你做教師的習慣吧,這學院的確也是花了你不少心血呢。”林夕看著這一行字,默然不語。
一名身穿灰袍的御藥系女生又走入了這間自省室,這是一名小巧玲瓏的女生,臉上掛著淚珠,抽泣著,顯得十分可憐。
“姜鈺兒,你怎么也被罰到這自省室來了?”高亞楠轉頭,有些奇怪的看著這名可憐兮兮的小巧女生,心中十分不解。姜鈺兒一直都是御藥系最為乖巧,對講師最為尊敬,聽課也是最為認真的學生之一,怎么也會惹怒了老師?
不問還好,一問這名小巧玲瓏,很有鄰家女孩氣息的女生卻是更加悲切,傷心的不行:“我沒注意好火候,燒出了一蓬濃煙,結果老師又正好在我旁邊….結果我把老師的臉熏黑了…”
“噗”,林夕和高亞楠都忍不住笑出了聲來。
結果這下這名御藥系的女生頓時覺得世界無比黑暗,越想越覺得老師可能從此將她記恨上了,傷心抽泣得兩個肩頭不停的聳動。
出言安慰了一陣,眼看姜鈺兒心中的難過和委屈無法排解,高亞楠有些發愁的看了一眼林夕,在他耳邊輕聲道:“這可怎么辦?”好歹別人來的時候還沒這么傷心,結果被自己一笑弄成這樣,她還是忍不住有些莫名的內疚。
感受到高亞楠吐氣幽蘭的氣息,林夕心跳不可遏制的微微加速的同時,想到了自己在鹿林鎮哄騙老妹的法子,于是他身體微僵的不敢轉頭看高亞楠,卻是說道:“要不我來給你們講個笑話吧。”
“從前有個腦子有些問題的病人,一直打著一把雨傘蹲在鋪子門口,有很多大夫想看好他,但是他卻誰都不理,后來來了個特別有名的大夫,想著,要治好他,就要從了解他開始。于是那名大夫也和他一樣撐著一把傘在他身旁蹲著。一個月之后…這名病人終于開口了,遲疑的看著大夫問…你…你也是蘑菇么?”
姜鈺兒依舊難過得抽泣著,但是林夕很會講故事,所以她和高亞楠也是不由得聽著,聽到這最后一句,你也是蘑菇么,她卻是抽泣一停,忍不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大約是覺得又哭又笑丟人,這名小巧玲瓏的女生羞澀不堪,頭也不敢抬起。高亞楠也笑出了聲來,看著姜鈺兒破涕為笑,她心中便更是開心,沒有機心的看著林夕干凈的臉龐,她也忍不住在心中想著,這名止戈系的天選,的確是有些特別。
林夕把才看了幾行字的家信又取了出來,細細的看著。
估計此時那毒理課的課堂之中,還有不少人因為自己的被罰而在幸災樂禍,但是還有什么,比得上自己心儀的女生在身旁,又可以靜靜的看著家信更為幸福的事呢?
信里的內容很是瑣碎,無非是一些獨自一人出門在外要小心的交待,還有家中一切安好…瑣碎到鎮上某個大嬸添了個大胖兒子,誰家又起了新房,但正是這樣的瑣碎,更是讓他感到溫暖。
足足七頁的紙張有三種字跡,他自然知道這分別出自三個人的手,慢而仔細的看著,翻到最后一頁,看著那因為手中無力而依舊顯得有些過于干瘦的字跡,他更是忍不住嘴角越翹越上。
“老哥,我就知道你厲害,一定能考取學院的…可是這也不太好,也不知道再過多久才能見到你了,大林和小林都長得很好…不過老媽說過一陣子就還是放它們飛走,一直把它們關在籠子里,也不好,老哥,昨天我做夢又夢見你了…你什么時候能回來呢?”
“今天收到了家信…又見到了她…要不索性也盡量把四次五星戰績變成五次五星戰績,得一個學分?正將星…徐生沫不是說我怎么都不可能成為正將星么?要是我偏偏做得比任何人都出色,他不是要氣歪了鼻子?”
林夕很是滿足,很是開心的想著,他的想法十分樸素簡單,盡可能快的變的強大…還有,誰讓他不舒服,他就讓對方不舒服。
和進入青鸞學院前相比,林夕已經知道了許多原先不知道的事情,知道了中年大叔和自己一樣的旅者,知道了云秦帝國并不像表面上平靜,也知道自己如果再得一個學分的獎勵,自己應該就可以突破到初級魂士的資格,到時輕松舉起百斤的石球,用起黑石強弓應該不會像現在這么吃力了。
然而他依舊不知道,那舉薦他到了青鸞學院,那一日坐著馬車經過鹿林鎮的,到底是什么樣的貴人。
他更不可能知道,在青鸞學院這個陽光明媚的上午,云秦帝國的南方,距離鹿林鎮兩千四百余里的如東陵卻是濃云密布,天空之中在不停飄落著一條條的雨絲。
那名在鹿林鎮認認真真盤問過他的清秀少女,正認認真真的駕著又已經換了新輪的馬車,沿著顛簸且泥濘的官道,由東邊來,朝著如東陵而行。
距離如東陵的城門還有小半天的路程,在這種陰郁至極的雨天,連如東陵的輪廓都根本看不到。
在這名坐在車頭的少女的視線里面,唯有路邊一間門口搭著涼棚的涼茶鋪和人跡有關,在這種陰冷到尚需穿件小夾襖的天氣里,大碗的涼茶自然是沒有什么生意的,所以這間不見招牌的破舊鋪子也是關著。
然而有一輛華貴的馬車卻是停在這間鋪子的涼棚下,
一名圓臉,微胖,身穿紫紅色官服的官員和一名師爺模樣的青衫文士安靜的坐在微濕的老朽木凳上等著,見到清秀少女駕著的馬車出現在視線之中,官員馬上十分恭謹的站了起來,整了整身上的官服,不顧涼棚外的風雨和泥濘,朝著馬車迎了上去,他身后師爺模樣的青衫文士隨即跟上,打開了一柄油紙傘,撐在兩人的頭頂。
看著自己的白底朝鞋和官服下擺被泥濘沾染成惡心的顏色,官員的眉宇之間忍不住有些嫌惡神色,但是想到今后自己不必走在這樣的地方,不用穿這些東西,他的心中便隨即釋然,嘴角甚至浮現出一絲淡然的笑意。
馬車沒有停止,趕車的少女眼中似乎沒有這名官員和青衫師爺的存在,官員和青衫師爺的腳步也沒有停止,一直到距離馬車還有五十步之遙時,這名官員卻是深深彎腰,對著馬車行禮:“卑職李騎瓏,特來恭迎殿下。想不到卑職有生之年,還能得見長公主殿下天顏。”
馬車停了下來,兩匹矮腳老馬不安的踢著地面的泥濘,馬車中傳出了一聲充滿著譏誚和冷傲的聲音:“李騎瓏,只是帶了這點人,你就想迎接我?”
李騎瓏直了直身子,透著雨簾看著停在泥濘道路中央的馬車,臉上恭敬的神色全無,卻是隱隱透出一絲興奮:“云秦帝國大小官員,人人都知長公主殿下是強大的修行者,但到底有多強,卻是沒有人親眼見過,今日我卻是想試一試。”
濃黑的烏云下,雨下得更大,官道兩旁的樹林里面,一名名手持黑色邊軍長刀,黑布蒙面的刀客沉默的走出,無數從天空墜落的雨滴在他們手中的長刀和身上的玄鐵黑甲上震成細微水粉,如煙如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