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里距離鹿林鎮已經只有半天的路程,站在馬車旁,看著這個和他之前那個世界的“鳳凰古城”有幾分相似的繁華大鎮,林夕一時間有些感慨。
云秦的官道都是貼著城鎮而過,這樣不會受到什么阻礙,更加順暢,所以先前他和劉伯雖然穿過了半個云秦帝國,這次回來又是穿了一遍,但一路都沒有在大鎮大城中停留,所以此刻繁華的東港鎮依舊讓他有些新奇。
只是半日的路程,鹿林鎮便是有些窮鄉僻壤,但這是卻已是繁華水煙之地。
姜笑依和邊凌涵已經先行去別鎮吏司報道入職,按照規矩,他也是要先在此處吏司登記入職之后,才能再抽閑暇時間回鹿林鎮,否則便會被認為是故意貽誤,對這代表云秦皇帝旨意的官位不滿而遭受處罰。
彭曉風站在林夕的身邊。
他是正武司車駕局下陵騎衛,雖然也是穿著的便服,但也是從十品的官階,因為也只是二十七歲的年紀,所以雖說只是在四天之前才接替負責送林夕至東港鎮,但因為年紀相差不遠,所以兩人之間的關系倒是也處得極佳,也都熟悉了對方的性子。
“林大人,你要一路慢慢看看,步行進去也可以。但我的職責所在,卻是不能先回去。”因為方才林夕方才下車,看著這東港鎮時,說可以讓他先行回去,彭曉風便搖了搖頭,“最多我便也慢慢步行陪你去鎮督府。”
林夕知道彭曉風雖然嚴格按照上峰律令,沿途都根本沒有任何打聽自己的來歷,而且他先前參加青鸞學院入試,原本就只有鹿東陵陵督知道,是否錄取也是保密著,彭曉風這種底層的士官肯定無法將他和青鸞學院的學生聯系在一起,但他也十分清楚,彭曉風就算再笨,也應該看得出他和尋常的入職小官不同,最正常的想法便肯定會將他和一些大員的子弟或是刻意培養的學生聯系在一起。而且這幾日接觸下來,他知道彭曉風這種真正的云秦士官在執行命令上面非但一絲不茍,而且這個世界的人在性情上原本就要刻板得多,尤其對于官階和尊卑觀念又是極重,和青鸞學院簡直是完全兩個世界,就比如這幾日林夕讓他不要喊自己林大人,直呼姓名就可以了,但彭曉風卻還是一直不肯改口,十分拘禮。
此刻看著這名帝國年輕軍人的恭敬回話,林夕也只是點了點頭,笑道:“如此也好,那就勞煩彭大哥再陪我多走一段了。”
彭曉風頓時面色微緊,道:“林大人客氣了,這是卑職應該的。”
林夕漫步走在了東港鎮的街頭。
旅途太過漫長堅信,青鸞學院又太過高高在上,不似人間,眼下這東港鎮,卻是真正的人間,繁華紅塵。
酒肆、當鋪、茶樓、綢莊、裁縫店、花樓…習慣了青鸞學院的安靜,林夕都一時有些不太習慣,不過周圍熟悉的口音,卻是讓林夕感覺這一切變得更為真實。
雖然比清幽的鹿林鎮繁華太多,但是一些生活習慣和吃食卻是和鹿林鎮并沒有什么區別。
有鹿林鎮人早上最喜歡吃的辣肉片濃醬燴面,有林夕平時最喜歡吃的碎肉煎餅。
街道上是雕琢出了防滑棱印子的青石板路,街道兩旁的建筑對于林夕來說分外的古色古香,尤其和鹿林鎮不同,東港鎮因為近水,街道兩側還都開了一條淺渠,有平緩而清澈的水在里面流動,有些淺渠較為寬闊的地方,還架著小木橋或是石拱橋。
倒映著小橋的影子和道路上樹木的枝丫,里面又長著一些綠油油的水草,偶爾有被風吹落期間的花瓣,漂浮在水面上,徐徐滑行著。
沿途都有人在其中淘米洗菜,或者洗刷一些用具。
林夕興致勃勃的走到了一家招牌都褪色了的煎餅店前。
“彭大哥,你要吃這肉餅么?”
嗅著熟悉的煎肉餅香味,林夕轉頭問著一直跟著自己的彭曉風問道。
彭曉風直覺想說不要,但是看著林夕興致的神色,他卻是鬼使神差般點了點頭,道:“好。”
兩張煎肉餅馬上塞到了彭曉風的手中,林夕自己抓著用紙卷包著的兩張煎肉餅慢慢的啃著,繼續朝前走去。
“肉鮮汁美,關鍵還沒有瘦肉精。”
一想到這句話,林夕的嘴角便頓時又蕩漾起了一絲微笑。
東港鎮大半的街道都臨近江邊,許多民居店坊直接就是臨水而建,沿河也有幾條大的廊坊,很多停靠小漁船的石碼頭。
林夕啃完了兩張煎肉餅,背著手悠閑的走在沿河的一條街道上,遠處南側沿河有大片大片的厚布雨棚,房屋看上去堆堆疊疊的,不知道是什么市場,映在這清麗山水之間,對于他來說顯得分外的好看。
另外一側的江中央有一個只有幾畝見方的小島,附近有幾條漁船正在撒網。
他正在佇足觀看這副天然畫卷之時,卻是隱隱約約聽到了前方一條街巷之中傳來了不小的爭吵之聲。
林夕本身也不心急,想先好好看看這東港鎮的風物,便循聲湊熱鬧也湊了過去。
卻是只見和臨江鋪子只隔了一條道的后方一間面店之前,有一名五十余歲的老婦人面色雪白,秫秫發抖,一副氣憤到了極點但又不敢出聲的模樣,她的身旁有一個碰到了的豆腐攤子,散碎的豆腐和汁水淋灑了一地。
周圍已然聚了不少人圍觀,有一名口音聽上去是外鄉人的年輕人正氣憤填膺的堵著一名身穿黑色薄綢衫的黑面大漢在理論,黑面大漢一副冷笑不語的神色。
只是聽了幾句和身邊的輕聲議論,林夕便已知道了大概,這名黑面大漢在此處撞翻了這名老婦人挑著的豆腐擔,非但不賠償,而且反而責怪老婦人走路不小心,這擔子還將他的綢衣刮出了口子,要老婦人賠償。
這名外鄉年輕人應該正好是正好路過東港鎮的生意人,見了便忍不住出來打抱不平,出來要這黑面大漢賠償。
聽他此刻所說,便根本是這黑面大漢自己撞到了老婦人,而不是老婦人沒有注意到他。
“這人不是經常在朱四爺那里的么…這外鄉人再鬧下去肯定要吃大虧。”
“這人是朱四爺的人?”
“那趕緊去提醒一下這個年輕人啊,不然他真是要吃大虧了。”
正在此時,身后幾個人交談的聲音卻是又落入了林夕的耳中。
林夕微微蹙眉,轉過頭去,只見是一個提著兩條殺好的魚的老人,和一個端著裝滿了濕衣服的婦人,以及一個看上去像是附近商鋪掌柜模樣的人,從口音和衣著來看,都應該是附近的鎮民。
就在他轉頭間,只見那名老人將手中系著魚的草繩往旁邊掌柜模樣的人手中一塞,就似準備上去要拉開那名外鄉年輕人說話,但就在此時,卻是一片驚呼,那名外鄉年輕人連退了幾步,差點一跤跌倒,卻是被一臉冷笑,不屑答話的黑面大漢發力猛推了一把。
“身無幾兩肉,也敢出來管閑事?”一把將這名外鄉年輕人推開,黑面大漢嗤笑了一聲。
外鄉年輕人臉孔一片赤紅,怒道:“光天化日之下,你還敢行兇不成?反正今日你若是不講理,我就定拉你去見官。”
“我再奉勸你最后一句,這事不是你管得起的。”黑面大漢不屑的看著這名外鄉年輕人,道:“你若再要糾纏,即便我將你打趴當成,也沒有人會管你。”
那名被撞了豆腐攤的老婦人也開始在不停的拉這名外鄉年輕人,同時焦急的低聲說些什么,但是這名年輕人卻是變得更加的惱怒,發狠道:“我道是什么原因,原來是地方上有些勢力的地頭蛇,我便不信這云秦律法之下,竟容你們這么妄為!”
黑面大漢的臉色徹底沉了下來,開始露出猙獰神色:“看來你是真活膩了?”
“你若是不…”
外鄉年輕人上前一步,但是還不等他說完什么,蓬的一腳,黑面大漢踢中他的小腹,一時踢得他一屁股坐倒在地,捂著自己的小腹,連氣都喘不過來。
“哼!”
黑面大漢鄙夷的冷笑了一聲,轉頭便走,一時竟是沒有人攔。
彭曉風的臉色一沉,但還不等他做出什么動作,林夕卻是已經走上了前去,對著黑面大漢道:“這位兄臺好威風,不知道叫什么名字?”
“怎么,你也想管閑事么?”黑面大漢打量了林夕一眼,覺得林夕看上去沒有什么來頭,便直接冷笑了一聲。
“既然如此,那我便直話直說了。”林夕看著黑面大漢,認真的道:“你還是認錯賠錢,包括這名被你打的兄臺,也至少要按照律法被毆賠償,賠銀三兩,否則便只有拉你去提捕房了。”
黑面大漢看了林夕一眼,挽了挽袖子,道:“看來你也是骨頭癢,要我幫你捶捶了。”
“彭大哥,這要你幫個忙了,不過別喊我林大人。”此時彭曉風已經從身后走了上來,林夕卻是扯了他一把,低聲說了一句之后,又交待道:“不要還手。”
彭曉風微微一怔,目光一閃之下,卻似明白了林夕的用意,直直的往黑面大漢的身前走去。
“你真以為我陳銅好惹不成。”
黑面大漢看著彭曉風如此有挑釁性的舉動,伸手晃個虛招,又是一腳狠狠的踹了出來。
“蓬”的一聲,彭曉風的胸口出現了一個微濕的鞋印,一聲悶哼,后退了幾步。
“只不過是個銀槍蠟樣頭。”黑面大漢頓時心中一松。
但就在此時,林夕卻是笑了笑,拍了拍手,道:“好,這下是夠關押半年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