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戰爭是極其復雜的。
那數十萬前線的大軍,就像是一個精密復雜鐘表的指針,任何動作的背后,龐大的帝國,都不知道有多少齒輪在為之轉動。
只是要將數百架擎天巨人般的投石車以及上千大型弩車在規定時限內送達城池之前,期間便有無數工坊的趕工、有無數工匠的跟隨,有無數軍隊沿途的調動部署,也不知道有多少阻擊和抵御對方軍隊襲擾的戰斗發生。
對于大莽一方也是一樣。
將煉獄山近百年積蓄的黑磷和鬼油木制成可粘附在物體表面迅速燃燒的魔火片,逃脫出云秦偵察軍和潛隱的視線,運送至一個城池,并在這個城池的地下做出一個近乎覆蓋全城的火網,這也是極其復雜的事情,暗中也不知道經歷過多少調動和爭斗。
光是一支運糧軍隊的到達時間,行進路線,也要牽涉到后勤供給,偵察軍,軍情處、沿途軍隊的配合…不知道要牽涉到多少人。
但有時候,戰爭到了有些人的面前,卻是十分簡單,最終只歸結于一些簡單的軍報,一些簡單的數字。
云秦皇城金鑾殿前,云秦各司的最高階官員已經齊聚,而此時云秦皇帝長孫錦瑟,還在御書房中。
因為絕大多數軍情,尤其是在深入大莽北疆之后,都是要通過軍方傳遞到中州皇城之中,所以軍方最高階的人物,比起云秦皇帝知道前方的軍情還要更快一些。
御書房中,云秦皇帝展開了最新的軍報。
在展開這份最新軍報之時,這名天下最有權勢的帝王腦海之中已經出現了強大的云秦軍隊占領奪月城,將一面面代表著云秦的威武大旗插滿奪月城的城樓,并已有威武之師,開始朝著奪月城后,更為寬廣和人口稠密的大莽領土進發。
對于他而言,這是帝國一個全新的開端。
不是那一點點帝國疆域的拓展,而是帝王的意志,大大的往前進了一步,青鸞學院和那九張重重帷幕之后的重座,又被他的意志,壓得往后退了一些,被他拋開了一些。
今日之云秦,終究是朕的天下。
懷著強大的威嚴和自傲,云秦皇帝看起了傳遞到他面前,已經變得十分簡單的戰爭。
然后他威嚴的面目,變得像未熟的豬肝一樣的紫紅,變得異常的扭曲。
“轟!”
他面前的金色書案,名貴的紙硯、鎮紙,甚至平時最為喜愛把玩的玉石…所有的一切,全部被金色的閃電,炸成了粉碎,沖擊在御書房的大門。
御書房外站著的兩名侍官瞬間噴血倒地而死,身后御書房的沉重楠木大門,化成了無數碎屑,形成了一條洪流噴出。
“啊!”
御書房中的帝王,發出了就如野獸般的瘋狂叫喊聲。
遙遠的帝國最北端,登天山脈中的青鸞學院,收到云秦南伐的局勢一戰而變的軍情也和中州皇城相差無幾。
在天樞峰中,夏副院長看著谷心音,長長的嘆了口氣,“連張院長都不敢小看煉獄山,長孫錦瑟他憑什么,敢小看煉獄山?”
谷心音似是有些不滿嘟囔了一聲,他十分清楚在這世上一些人的眼中,最后終究只是少數人,那幾個地方的戰爭,但那些死亡是真實的,受苦的,卻終究是世人。
整個云秦震動了。
云秦大街小巷之中的百姓,震驚而不敢相信于前方傳來的消息。
在所有的云秦百姓的腦海中,云秦帝國是這個世間最為強大的帝國…事實上,云秦帝國也的確是這個世間最為強大的帝國。
所以不管云秦朝堂之中,那些有識的官員覺得開春的南伐并不是最好的時機,還需要更多的準備時間,甚至可以用一些手段,先攪亂一些大莽國內的政局,但對于重武,又有著天生的自傲和榮耀感的云秦百姓而言,這南伐,自然是要打,而且是越快越好,大莽就是要狠狠教訓。
因為在他們看來,云秦大軍不可能敗,在他們的心目中,大莽王朝,就是被張院長打得落花流水的南摩國。
茶余飯后,許許多多的云秦百姓,談論的都甚至是咱們云秦的大軍,大概再過幾天就能夠攻入大莽皇城,讓大莽的新皇帝給咱們云秦跪下來磕頭認錯了吧。
之前一些時日,從南伐前線傳過來的,也的確都是些令人振奮的好消息。
大軍已經突破大莽邊境線了。
大軍勢如破竹,成功圍困了兩萬大莽軍,一戰滅之。
大軍奪取了大莽北境兩個重要的軍械庫。
大軍逼近魔壇城,已經近乎掌控整個大莽北部邊境線。
大軍攻破魔壇城,在五日之內,便剿滅了兩萬零散大莽援軍,完成了對奪月城的圍困。
只要攻占奪月城,大莽北部的數個豐饒行省,就像是剝了殼的嫩雞蛋,咱們云秦帝國,已經可以很輕松的一口嚼了吞下了。
然而這天,怎么會突然變了呢?
十余萬大軍,就被燒死在了奪月城中?
大莽的軍隊,已經開始反擊,云秦的大軍,已經開始節節潰退,已經開始被大莽軍隊,不停的分割,追殺?
這是怎么一回事情?
“老師,有什么東西,可以讓整個城池都很快的燃燒起來么?”
很多私塾之中,一些云秦孩童,都無法相信的問自己的老師。
云秦朝堂之中許多人已經明白了過來,聞人蒼月花了整整一個秋冬的時間是準備了什么,也明白了過來,煉獄山在前面的秋冬,也已經付出了積蓄百年的用以煉器的珍稀燃料。然而民間普通的私塾學堂的教師,卻是根本不可能想得明白,做得出解答。
因為這個世界,是沒有火藥的,即便是堆滿干柴,灑滿火油,也是不可能很快將一座城池徹底化為焦土,對于這世上絕大多數修行之地而言,煉獄山都是神秘莫測的修行圣地,不為外界所知,更不用說民間普通的私塾、學堂。
云秦百姓想不明白,難以理解,甚至覺得這一切都不真實,然而這些從前線傳來的消息,卻又是千真萬確的。
一些陣亡的名單,已經開始送到軍部,并傳遞到陣亡將士的家眷之中。事實上這些陣亡名單,還不是在奪月城一戰之中,還是在二十天之前犬牙交錯的推進戰中陣亡的將士名單,但在那段時間之內,陣亡的云秦將士,實際上也超過十萬,只是這樣的傷亡,因為前面的節節勝利而被掩蓋了而已。
云秦大街小巷之中的氣氛變得越來越陰郁,很多家舍之中,開始傳出隱隱的哭聲。
有更多的人開始心慌…雖然這些家庭還沒有接到自己參軍的家人陣亡的消息,但是誰都知道,云秦總共投入的四十萬大軍,已經只剩余了十余萬,且還在拼命的抵擋著大莽軍隊的猛烈反撲。誰也沒有信心,自己的親人能夠在這樣的傷亡之中活下來。
云秦皇城金鑾殿中,一陣陣聲嘶力竭般的聲音隱隱不斷的傳出。
一名后背和臀部血肉模糊的年輕律政司官員,被數名身穿銀甲的殿衛挾著出了金鸞殿。
這名身穿律政司給事中官服的年輕官員,正是云秦年輕名臣劉學青。
在過往半年之中,這名清正不阿的年輕官員已經做出了不少讓云秦百姓愛戴的事情。
有數名年紀蒼老的官員也隨著出了金鑾殿,他們憤怒的推開了數名面有不忍和無奈神色的銀甲殿衛,扶起這名因憤怒直諫而當殿受了杖責的年輕官員。
劉學青在昏厥之中醒過來。
他抬頭望了一眼皇城中上方的天空,臉孔頓時變得和背上、臀上鮮血一樣的鮮紅。
他沒有說任何的話語,也不知哪里來的力氣,一下子自己站直了,整個脊骨挺得筆直,他大喝了一聲,便一頭朝著身后金鑾殿的大柱撞去。
似乎知道他要做這樣的死諫一樣,數名蒼老的文官死死的將他拖住。
其中一名滿臉皺紋,頭發雪白的年老官員淚水滿臉縱橫。
他摘下了頭上的官帽,看著劉學青,用最真誠的請求語氣道:“你還年輕,云秦帝國還需要你,我已經老了,這件事,便應該由我來做。”
“圣上!”
說完這句,這名年邁文官對著殿中拼盡所有力氣,大喊了一聲,然后用出了所有的力氣,一頭撞向了金鑾大柱。
鮮血在金鑾大柱上四濺,年邁的官員緩緩的倒下。
這一日,禮司給事中劉造澤以死諫,請求云秦皇帝廢除先前的命令,請求青鸞學院的修行者入世,統軍。
然而他的鮮血很快被沖洗干凈…云秦皇帝根本未管他的死諫,依舊將青鸞學院割裂在南伐之外,甚至不讓一些青鸞學院出身的將領帶領援軍。這一日,因為過激的言行,有十余名官員被斬首,有二十余名官員,被捕下獄。
這一日,背著深紅色巨弓的原碧落陵第一箭師胥秋白獨自行走在大莽北境的荒原中,準備和大莽一支急行軍穿插的軍隊配合。
他是先前整個碧落邊軍之中,參與戰役最多的人。
而對于他而言,戰爭也是十分簡單,那就是用箭,射殺一名又一名的對方將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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