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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驚天刺
燈火輝煌的大帳里,湛臺守持完成了賜賞,說過了一些嘉免的話后,看著坐在自己身前的晉承云等將領,面色依舊是溫文謙恭,但內心之中卻是極為滿意,極為滿足。
他沒有理由不滿足。
因為他現在是大莽王朝的太子。
在兵變中起事,最終終結了南摩國,建立了大莽王朝的老皇帝湛臺莽一直都是強大的修行者和統軍者,但在年輕時,他便在和其余修行者的交戰之中,受了很多恐怖的傷勢,這些恐怖的傷勢使得他的身體內外都留下了很嚴重的暗疾,導致他并沒有子女。
但湛臺莽有一個姐姐,育有兩子。
如果沒有那場變故,如果不是湛臺莽想要傳位給他的學生,那大莽的皇位,就會傳給他姐姐的長子湛臺凌。
湛臺凌在大莽本身便是出名的才子,頗得軍臣擁護,若是得到皇位,到那時,只是湛臺家遠親的他便沒有什么事情了,甚至他父親的兵權都會被剝奪,到時候他的父親和他最多因為和湛臺莽和新任皇帝有些血緣關系,而被冠個“福王”或是“祿王”的無權王爺稱號,然后守著一個大宅子和一些良田,和那些土地主一樣,過完余生。
然而因為那場變故,他的父親湛臺齊律在煉獄山神官的護送下,有驚無險的驅著兵車進入了大莽皇宮,而他,什么都沒有做,便成為了大莽王朝的太子。
接下來,他也是什么都不用做,只是看著大莽王朝支持新皇的官員和煉獄山對著千魔窟和老皇帝的死忠派進行了大清洗,連湛臺莽姐姐的那兩個兒子,也在動亂之中連著宅院被燃成了灰燼。
當然他十分清楚,最終決定讓他父親成為新皇,讓他坐上太子之位的,是煉獄山,是那些居住在深窟或者魔殿之中的掌權者,但只要像敬畏魔神一樣,敬畏和聽從煉獄山的一些意思,他們便能統治大莽王朝,在他父親之后,他便也能坐穩大莽皇朝的皇位。
他也十分清楚,雖然湛臺淺唐最終還是逃入了云秦帝國,而且國內還有不少老皇帝一派和千魔窟李苦一派的人潛伏著時刻想要反撲,這也正是他身為大莽太子而在戰事最為僵持和激烈的時候,親臨戰場來勞軍的原因…因為他需要籠絡人心,需要軍方和更多官員的效忠,并迅速的建立起很好的口碑,但是一路前來,看到因為自己謙卑和溫和而讓這些軍方的將領對自己的尊敬態度超出了自己的預計,他怎么能不滿足?
“殿下,您這一日趕了太多的路,要不要早些休憩?”晉承云看著身穿著明黃色龍袍,頭戴著白玉冠的湛臺守持,恭敬的問道。
這名自從南路大將軍陣亡之后,便實際上在負責南路大將軍軍務的將領并沒有看出太子心中的滿足和滿意,只是覺得這名太子對于軍人表現出了足夠的尊敬。
湛臺守持溫爾的笑了笑,道:“不急…我知道諸位將軍心憂軍務,一向晚睡,且晉大人肯定不知道我為什么這么急著趕到這里。”
晉承云和身旁的幾位或粗豪,或明顯顯得智慧的部將互望了一眼,皆有些疑惑。
“殿下,為何?”晉承云問道。
“因為晉將軍愛酒天下皆知,據說晉將軍平素最愛的,就是在睡前喝上幾口美酒。”湛臺守持微笑道:“所以我來前特地去瞻仰了一下煉獄山,并求得了一些瓊釀綠蟻酒,想必晉將軍十分清楚,一般的酒是越陳越美味,然煉獄山的瓊釀綠蟻酒,卻是釀成的時間一長,卻失卻了煉獄山特有的綠蟻酒曲草的獨特清香。”
“殿下!”
晉承云一怔,頓時反應過來,感動不已,伏身在地,“殿下如此厚愛,讓末將何以為報!”
“諸位將軍為我大莽舍生忘死,連性命都不顧,還說這些不必要的話做什么。”湛臺守持上前,半跪于地,雙手扶起晉承云,喝道:“為諸位將軍上酒!”
“不過只能先小酌幾杯,不可醉飲誤了軍事…等到我們大軍凱旋之后,我必定再犒賞七軍,和諸位將軍大醉一場。”對著帳外喝出了一聲之后,湛臺守持又微笑著溫和說道。
一時間,整個大帳之中的將領全部對湛臺守持叩首行禮,山呼殿下。
其實能夠做到進入中軍大帳,接受太子親手賞賜和加冕的所有將領,自然也已經在朝堂之中滾打了許多年,心中也都十分清楚這只是招攬和被招攬的關系,但即便是清楚,以太子的身份,能夠做到這樣的份上,也已經是很了不起,已經足夠讓這些人感動。
哪怕明知道是演戲,但對方付出這么大心血和努力去演戲,也足以說明對他們的重視和用心。
碧綠色的美酒用晶瑩的玉杯盛著,很快由美侍端入了帳中,酒香四溢,世間罕見的美酒呈現出奇異的顏色深淺不一的色澤,其中顏色較深的部分,真像是一只只綠色的螞蟻在酒水中游動。
看著晉承云和其余將領激越和感動的目光,湛臺守持的目光從手中的酒杯中落到了身上柔軟而舒適,充滿著威嚴的明黃色龍袍上。看著龍袍上每一個精細的陣腳和每一條精美的細密花紋,他的心中便更加的滿足和滿意。
然而他不知道的是,就在他這名大莽太子正在看著自己身上的龍袍時,林夕也正在黑暗中,遠遠的看著他所在的這頂營帳。
莫尋花和近百名被打散,又重新聚集起來的千霞軍人都聚集在林夕的身側附近。
千霞邊軍的戰略性撤退、徹底放棄千霞山是在林夕和胡辟易打了那一場大勝仗之后,所以他們雖然不知道后來林夕在墜星陵城下殺死挑戰的胥秋白的事情,但是林夕是那名刺殺了諸多大莽將領的箭手,以及林夕射殺南路大將軍,成為殲滅那三萬大莽軍關鍵性人物的事情,他們所有人卻都是知道的。
在他們的心中,林夕這樣不計自身的榮辱,不因皇帝的不公正對待而獨自一人到了戰場之中死戰的持弓祭司,自然代表著最高的榮光,自然是他們心中中傳說般的英雄。
他們沒想到,會在這種地方遇到林夕。
而在追蹤到這里的途中,通過和林夕的交談,他們也已經知道了這半個南陵行省已經全部徹底淪陷,也就是說,他們此刻的確是在敵軍縱深處。
正是在這種地方,他們對林夕就更加的敬服。
因為這名持弓的祭司,還在不停的戰斗著,在敵人的縱深處戰斗著。
林夕已經看著前方的這些連綿的營帳看了許久,在聽到了莫尋花更為細致的描述之后,他的看法和莫尋花完全一致,這必定是大莽某位大人物親臨戰場勞軍,鼓舞前線將士士氣,而且從依仗和隨從人員來看,肯定是皇宮中的人物。
如果能夠刺殺掉這樣的一名人物,將會是石破天驚的事情,為了提升大莽軍隊士氣而來,能夠提升大莽士氣的人,卻反而被直接刺殺…這將不只是震動,而且還會進一步打壓大莽軍隊的士氣,相反若是傳回云秦,云秦軍隊的士氣,必然大增!
然而現在再怎么看,想要刺殺掉這名重要人物都是不可能的事情,別說莫尋花他們這些人只是體力已經接近極限的千霞邊軍殘部,就算都是身披魂兵重鎧的重鎧軍軍士,也不可能刺殺得了那人。
因為眼前的,是連綿數千頂營帳,顯然至少有兩萬以上的軍士…這不是大莽的小部,而是大莽的主力軍之一!
這意味著,對方不僅有各種強力的軍械,而且會有數量不少的修行者存在。
而且按照先前的判斷,距離這支大軍最多不會超過數十里,就肯定還有另外一支大莽軍駐扎。
在這樣的情形之下,別說是突入到中軍地帶殺死那名前來勞軍的大人物,恐怕到明日日出之后,這支大軍的一些偵察騎就會發現他們活動的蹤跡,到時他們想要躲著,也未必能躲得住。
“林大人,您走吧。”
看著依舊沉默不語,在盯著前方連綿營帳的林夕,莫尋花舔了舔干裂出血的嘴唇,艱澀的低聲道:“我們到明日日出后再發動些突襲,然后再留下些人朝著大人相反的方向走,這樣便能給大人增加些逃脫的機會。”
聽到他的聲音,林夕轉過了頭,看著他和身周所有這些身穿殘破黑甲,甚至連手中的百煉鋼兵刃都已經不少卷口了的云秦軍人,搖了搖頭,“不是完全沒有機會,還是有機會的。”
“有機會?”莫尋花和所有身穿殘破黑甲的云秦軍人不敢相信的看著林夕。
“我觀察了很久…不知道你們注意到了沒有。這支大軍可能短期之內沒有軍務,所以有個破綻…他們騎軍的所有軍馬和備馬,全部都在那處馬圍里養著。”林夕并不知道這處大軍是因為前些時日的大草料場被焚在飼料上出了些問題,他只是以為大莽可能在好好調養這些所有戰馬。他點了點連營北側那處圈養著至少近兩千匹軍馬的圍欄,沒有廢話的輕聲道:“只要你們能夠順利的進入那處圍欄,將所有的馬全部放出來,便能制造一場混亂,而且這支軍隊人數即便多,所有的馬匹都被你們帶走,一下沖出,他們也沒有騎軍可以追趕,在黑夜之中不可能追得上你們。”
“你們都是邊軍,又是在平原地貌作戰的千霞邊軍,騎術應該都經過考核,不會差,也應該很容易認出那些是頭馬,一次性制造混亂,帶走這所有戰馬沖走,應該沒有什么難度。接下來你們按照我先前所說的那些大莽軍隊極少的區域,一路往南,你們有足夠的馬匹可以換乘,且可以飲馬血,吃馬肉,食物都不是問題。”
“我乘著你們制造的這混亂,便有機會刺殺那名重要人物,同樣沒有騎軍追趕我,我也有很大脫身的機會。而你們,不僅可以配合我完成這次刺殺,還極有可能,能夠活著回到云秦。”
林夕輕柔的呼吸著,認真而冷峻的道:“我會讓吉祥幫你們解決掉一些難對付的人,現在最關鍵的,是要找一個能夠讓你們進入馬場的機會。”
莫尋花和所有黑甲云秦軍人的呼吸全部停頓了。
沒有什么,能夠在以為必死而決心壯烈時,卻發現有活著回去的可能性而更能讓人激動,所有的人只是聽著林夕的這些話,心中便對林夕更加的尊敬和敬服。
然而林夕說得不錯,關鍵在于,他們能夠有在大軍的眼皮底下,進入馬場的機會么?
若是得手,他們是跑了,但林夕和高亞楠在這樣的大軍之中,真能夠走得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