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落陵的邊緣,高空之中,一只蒼鷹正在飛翔。
它身下的天地,一側碧綠如海,一側卻是黃沙萬里。
黃沙沙漠之中,唯有很少的沙鼠和一些偶爾進入沙地的野兔,并沒有多少它的食物,所以它很自然的在碧綠如海這一側飛翔,般若走廊就像是天地之間自然給它劃定的界限。
越過這條界限,深入炎熱的黃沙沙漠,它或許便會很快的死亡,這甚至和食物無關。
黃沙沙漠上空蒸騰的熱空氣在它即便已經飲飽了水的情況下,都會讓它很快陷入熱衰竭,等到它覺察出不對,再想飛回來的時候,恐怕就已經晚了,最后的結果只會是像一塊石頭墜入黃沙之中,被風沙掩埋,變成枯骨。
所以天地之間,很多東西,沒有誰去規定,實際上也是有底線和界限存在的。
蒼鷹振翅飛翔著,飛在碧落陵上方濕潤和寒冷的高空中,它很快警惕的發現從北方的般若走廊之中,悄無聲息的行來了一支龐大的部隊,如同一塊塊巨大的石頭,充斥在般若走廊之中。
一聲鷹嘯,它似乎感覺到了這支部隊的肅殺和可怕,遠遠的朝著遠處碧落陵的山丘之中疾掠而去。
不知道飛了多久,它破開了一團薄云,卻是驟然更加恐懼。它看到眼前的天空之中,一些薄云之間,有一只大鳥在飛行著,而這只大鳥散著黃光,卻根本不是活物,而且這支大鳥的上面,還坐著幾個人。
一聲驚懼的怪叫,它比平時掠食還要快的速度,疾飛而下,不敢回頭。
梵少篁坐在第一頭體型最大的白色神象的金色鞍座上,帶領著整支神象軍在般若走廊之中行進。
無論是什么樣的時代,都會有一些驚才絕艷的人物。
如果不是那已經死去的唐藏圣母皇太后和青鸞學院之間達成了某種秘密約定,他毫無疑問的會成為唐藏古國中最為顯赫,威震八方的人物。
唐藏和云秦,本來就是敵國。
在唐藏皇太后當政之前,缺水的唐藏就想要占據碧落陵,就和云秦帝國在般若走廊這條邊境線上展開過許多場征戰。
聞人蒼月之所以在云秦軍方擁有那樣的權力和威勢,主要還是因為在早年連敗了唐藏數支軍隊,令唐藏連連挫敗。
南宮陌和谷心音,就是在那樣的歷史背景之下,分別到了敵國,成為潛隱。
唐藏那些年的戰敗,很大程度來自于國內的政局不穩,連年干旱,以及青鸞學院那些年的強大。
事實上那些年為了阻止唐藏的東侵,青鸞學院有很多強大的修行者,死在了唐藏境內,或者死在這邊境線上。
等到般若圣女成為唐藏的當政者,唐藏的政局穩定之后,她卻是將所有的力量用在了內政上面,一直到她死去,都沒有再提東進和云秦帝國逐鹿天下的事情。
而在經過了許多年的演變之后,神象軍到梵少篁這代,已經積累得分外的完善和強大。
梵少篁研究出來的一些手段,大大提升了神象軍神象的繁育能力,神象軍的神象數量大量激增,不僅擁有了足夠的戰騎,而且擁有了足夠數量的拖曳神象和備用神象。神象軍已經能夠自行帶著軍備和儲備軍糧轉戰。
神象軍最為強大的地方,其實除了力量之外,還有持續的運動能力。
所有的神象食量都非常大,一頭神象一天要吃掉相當于自身體重數分之一的食物,這就是雖然精糧只占神象食物的極少部分,大部分食物只是沿途的一些荊棘類食物,但沒有足夠多的拖曳神象的話,神象軍先前要出征,就必須有一支龐大的運糧隊伍跟著。
要消化相當于數分之一自身體重的食物,而且其中大部分都是難消化的硬樹莖,神象軍的這種白色神象,本身就需要大量的活動量。
很多人下意識里面,覺得這種身軀龐大的東西一定每天走的路一定不多…然而這種下意識,卻是截然錯誤的。
所有的白色神象,即便不行軍,每天都要進行大量的運動。
因為體型龐大,一步跨出就相當于普通奔馬跑動很多步的距離,所以正常情況下神象軍看似已經速度很快的行軍,實際上對于這些白色神象而言,只相當于是飯后有助于消化的散步。這樣本身就有利于它們的“散步”,它們一天甚至可以行進近二十個小時。
白色神象的背部很寬闊,在行進之中,神象軍這些自小就經過苦修的人,甚至可以在上面很快的入睡,休息。
所以神象軍,完全就像是一條始終運動的城墻,一座座始終移動的堡壘。
只要神象軍這樣移動著,身為神象軍最高統領的梵少篁不知道云秦能夠有什么軍隊,可以阻止神象軍的轉戰,突擊。
神象軍完全可以一路突進,一路勢如破竹的推進過去,配合著其余軍隊和一些修行者,完全可以將云秦帝國的整個西部在很快時間內徹底沖亂。
這應該是神象軍最光輝的時代。
神象軍應該在戰場上縱橫馳騁,創下一個又一個的傳奇。
然而沒有戰爭,神象軍就不會有這些光輝和傳奇。
所以在其余一些神象軍將領的心中,神象軍脫離唐藏還是因為信仰和看法的不合,但在他的心中,唐藏和青鸞學院的約定導致的沒有戰爭,也是最為重要的原因之一。
按照中州皇城傳來的最新消息,和他們合作的文玄樞還沒有下臺,云秦皇帝卻是已經采取了瘋狂之勢,和那些原本支撐著云秦帝國的門閥一個個決裂。
天落行省針對江家的最后清洗已經將要到來,神象軍將不會介意在世人的面前展現其強大,并更加造成他們和江家有染的假象,并再對這崩塌著的云秦帝國施以更多的壓力。
現在屬于神象軍光輝的時代就將來臨。
般若走廊的幽暗神秘光線之中,梵少篁似乎已經可以看到這一個屬于神象軍的光輝時代的來臨。
然而就在此時,他的鼻中聞到了一絲血腥氣。
唐藏古國相對于云秦帝國而言,圣師的數量要少得多,梵少篁是神象軍中唯一一名圣師,此刻他感覺到了這一絲異樣的血腥氣,他身后所有的神象軍軍士,卻還是根本沒有任何的察覺,依舊十分平靜的休憩著。
沒有任何戰斗和殺戮的跡象,然而充斥在他鼻翼之中的血腥氣卻似乎越來越明顯,越來越清晰。
只是在這極短的時間內,他便發現了這血腥氣的來源!
這血腥氣,來自于他身下白色神象的口中,來自于他身后那些白色神象的口中!
“停下!”
他的臉色瞬間劇變,發出了一聲前所未有的厲喝,在所有神象軍軍士被驚醒,不明所以的瞬間,身穿金甲的梵少篁已經急劇的掠了下來,到了他白色神象的身下。
他看到了他這頭白色神象口中的唾液之中,隱隱有了些粉紅的血絲。
他的臉色再變,身影在數息的時間便連掠過了數頭白色神象。
他的呼吸停頓了,一股凌冽至極的寒意和根本難以形容的情緒,充斥在他的全身。
這些白色神象的口中大多都有同樣的粉紅色血絲。
“有毒!”
“怎么可能會中毒的!”
只是片刻之間,一聲聲驚惶至極的驚叫聲,也接連不斷的在這支龐大的軍隊中響了起來。一些神象軍軍士,也開始發現了異常。
梵少篁寒徹心扉。
“檢查神象軍糧!”驟然,他反應過來,再次發出了一聲厲喝!
數十名面色異常蒼白的神象軍軍士以平生最快的速度,疾掠到了后方大群拖曳神象之中。
一包包玉米面,苞谷被直接用兵刃粗暴的切了開來,灑落得到處都是。
色澤、氣味,根本看不出有什么異常的地方。
一名神象軍軍士連切數包數百斤的神象口糧,在依舊沒有發現任何異常的情形下,這名神象軍軍士一咬牙,眼中閃現極其決烈神色,直接將頭上的金盔卸除,直接大把大把的從掏開的糧袋內里抓出玉米面和苞谷,塞入自己的口中,硬生生一口口吞下去。
只是連吞了數口。
所有神象軍軍士看到,這名動作十分急劇的神象軍軍士身體驟然僵住。
“噗”的一聲,一口鮮血和著他剛剛吞入的玉米面和苞谷,噴灑得他身前到處都是。
他噴出來的鮮血,根本不是極深的鮮紅色,而是極詭異的粉紅色!
“有…”
噴出這一口血,這名神象軍軍士只是轉身,對著所有神象軍軍士說了這一句,身體便驟然如同一根石樁,狠狠倒下,所有氣息,瞬間斷絕。
般若走廊之中一片死寂!
“這是什么毒藥!”
“是誰下的毒!”
在一瞬間的死寂過后,許多神象軍軍士,發瘋般的尖叫起來,甚至有些人開始忍不住的瘋狂的哭喊。
那名神象軍軍士是修行者。
然而只是吞吃了幾口…一瞬間,便被毒殺身亡。
是什么毒,如此猛烈,且這么難以發現?
梵少篁的嘴角微微抽搐著。
“走!逃!”
他驟然想到了只有哪股力量才能做到如此,他再次發出了一聲厲吼,掠上口中泛出更濃血腥氣的白色神象的背部,拼命御使著白色神象,朝著通往無盡黃沙的通道行去。
在這一瞬間,他眼中那個屬于神象軍的光輝時代,轟然倒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