樣式雅致的純白色長劍就如一根天罰的鐵棍一樣,撞透了這名煉獄山長老伸出的左手手掌,深深的沒入了這名煉獄山長老的胸口。
千葉關內外所有的云秦軍人和大莽官員、煉獄山紅袍神官,全部驚駭無語。
即便是跪伏在地的這些煉獄山紅袍神官,也都是第一次親眼見到這名煉獄山大長老的真正面目。
這名在先前黑煙和黑火包裹中的煉獄山大長老,完全就像是一具干尸。
他白而稀疏的頭發毫無生氣的在腦后飛灑著,面目就像干癟的骷髏頭,完全沒有任何血肉的飽滿。
他肌膚的色澤是青灰色的,就好像死去多年,用某種藥液鞣制了的尸體的色澤。
看不出他到底有多老。
但可以想象他到底有多老,可以想象出像他這樣老的人,還能夠活著,還能夠戰斗,是要消耗多少珍惜的藥物,付出多少的人力和財力。
此刻,這名干尸一般的煉獄山大長老臉上全部都是凄厲、憤怒和震駭的神色。
沒有任何的聲音發出。
因為他身外的空氣,都被這一劍的劍氣全部震開,近乎形成真空。
可想而知這一劍的威力。
換了云秦的任何圣師,被這樣的一劍深入體內,此刻必定已經死去。
然而這名看上去好像干柴一樣脆弱的煉獄山大長老卻未死。
他被葉忘情這一劍洞穿的手掌上,有無數細小的裂紋蔓延到手臂上。
他的胸口被長劍刺入之處,也凹陷下去,形成一片裂紋。
只是這些裂紋里,卻沒有鮮血涌出。
倪鶴年的眉頭在此刻皺起。
他早就知道每個煉獄山大長老都是比他活得還要長久的老怪物,他也知道每個煉獄山長老有著自己獨門的手段。
他現在明白,這名煉獄山長老真正的秘密,不只是他如同彈奏魔曲一樣的魔焰牢籠,他的真正秘密,還有他的身體。
在悠長的修行歲月里,這名煉獄山長老,竟將自己的身體,真正的變成了如同僵尸一樣的存在。
湛臺淺唐只覺得自己的眼睛和嘴里都極其的干澀。
他清楚哪怕這名煉獄山大長老的身體徹底已經像風干一樣,只要將身體徹底切碎,或者頭顱斬下,這名煉獄山大長老必定也活不了。
只是這種階層的對決里,生死之間的差距,本身也極其微小。
所以倪鶴年覺得葉忘情之敗可惜,覺得葉忘情必死,有些不悅。
所以湛臺淺唐也覺得葉忘情已經必死。
這名煉獄山大長老宏大的厲吼聲終于在空氣回到他身側時傳出。
因為沒有了重重黑煙和黑火的阻隔,所以他這次的聲音顯得分外的宏大,和他干尸一樣的身體對比,顯得更加的可怖和詭異。
他根本沒有想到,葉忘情竟然可以讓他面臨真正的死亡。
他也知道,葉忘情即便得到了藍大先生的劍道參悟,但在實力上,依舊和自己有著很大的差距。他敗,只是因為他怕死,在飛劍反擊時,他因為恐懼死亡,所以第一時間選擇了防御。
而此刻,他也已經沒有選擇,只有不顧這柄飛劍,用最快的手段殺死葉忘情,他才可能不被葉忘情的這一劍繼續深入,繼續切割。
所以在他的厲吼里,葉忘情身外的所有黑色鎖鏈呼的一震,涌蕩出更熾烈的火焰!
葉忘情的肌膚都已經枯黃,極其的虛弱。
他的所有精氣神都集中在刺入這名煉獄山大長老胸口的忘情劍里,即便是倪鶴年都肯定他不可能有抵擋住煉獄山大長老這反擊的力量,他的身體馬上就要燃燒起來,變成焦炭。
然而就在此時,他的指尖卻流淌出了一絲劍氣。
這一絲劍氣,沒有刺向任何一團向他襲來的滾燙熱氣,而是刺向了下方山道一側。
那里是一片在先前的力量對撞中已經擊碎的亂石。
然而卻好像有一條符文,深入在亂石下方的地面。
一條透明的劍光從亂石中閃現出來,帶著和周圍千霞山相同的氣息,刺向周圍的熱力。
千霞山好像活了。
無數的劍光,從亂石間,草叢中飛出,切割在炙熱的氣焰里,切割在燃燒著的黑色鎖鏈上。
先前仙一學院最兇猛的巨浪擊都無法沖得開的魔焰鎖鏈牢籠,被這些劍氣卻是撐得往外膨脹開來。
煉獄山大長老的呼吸徹底停頓了。
他瞬間反應過來這是發生了什么事情,然而他卻已經沒有能力阻止。
倪鶴年渾濁的眼睛都明亮了起來,想要擊節贊嘆。
“天人劍!”
仙一學院已經不復存在了,但這千葉關里面,也有出自仙一學院的修行者,所以有人發出了這樣的驚呼聲。
更多的人在這樣的聲音里醒悟過來。
真正領悟天人劍的賀白荷已經戰死。
葉忘情曾經和賀白荷待過很長的一段時間。
賀白荷說過真正的天人劍已經失傳。
現在葉忘情身周這劍陣的威力,的確還無法和真正的天人劍相比。
所以葉忘情只是略得了天人劍的一些精髓。
只是在這種時候,這種變故,已然足夠。
任何人都已經來不及插手。
“噗”的一聲悶響。
這名煉獄山大長老胸口再凹陷數分,純白色長劍的劍尖從他的后背透出,無數細小的粉塵從他手掌和胸口的創口中飄出。
純白色飛劍振振往上。
然而并未將他像尋常修行者一樣,直接從胸口到頭顱切開,分成兩半,而是導致了他胸口那些裂紋的繼續蔓延和擴大。
一塊塊細小的干涸血肉像瓷片一樣從這些裂口中掉了出來。
然后越掉越大。
他的胸口徹底崩塌。
頭顱和脖頸得不到支撐,掉落下來,就像一個風干了已經很多年的骷髏頭。
所有的黑色鎖鏈失去了魂力的貫注,變成了一堆亂麻,嘩啦一聲掉落在地。
葉忘情已經無法站穩。
他的所有頭發都已經變成焦灰,整個身體也好像陡然瘦了二十斤。
但他還活著。
千葉關內外一片死寂。
驟然,一名煉獄山紅袍神官發出了撕心裂肺的叫喊。
所有的煉獄山紅袍神官都撕心裂肺般的叫喊了起來。
有數名長老級的老神官撲到了那名大長老的尸體前面,但不管他們如何叫喊,再怎么撿起頭顱和碎片拼湊,也不可能讓那名煉獄山大長老再活過來。
在撕心裂肺的叫喊聲中,有一道赤紅色的飛劍像巖漿一樣飛向葉忘情。
“叮”的一聲。
這柄本身就有些六神無主的飛劍,被胡辟易的劍光像一只蜻蜓一樣輕易的斬落。
湛臺淺唐抱住了葉忘情,掏出了水囊卻不敢給葉忘情大口的喝水。
“讓我來。”
就在此時,一聲像讀書一樣的聲音響起。
一名帶著濃濃書卷氣的青鸞學院黑袍女教授,從千葉關中走出,走向湛臺淺唐和葉忘情。
千葉關那名忠于云秦皇帝的最高守將的臉色由煉獄山大長老被殺死時的極度震撼,變得鐵青。
千葉關只是一個并沒有多大的彈丸之地。
但他作為這里的最高將領,在盟會這樣守衛最為森嚴的時候,竟然是連軍醫處的平房里隱匿著這樣一名學院女教授都不知道!
千葉關里面,到底還藏著多少青鸞學院的人!
這樣的事實如果傳回中州皇城,皇城里那位暴戾和猜疑心日盛的將領,如何還會相信自己是忠于他的
湛臺淺唐認識安可依。
所以在聽到安可依聲音的瞬間,他的心情頓時一松。
他以最快的速度,掠到安可依的身邊,將葉忘情交給這名黑袍女教授。
倪鶴年當然也看到了安可依的出現。
他驟然陷入了沉思,發現自己忽略了某個事實,一直忘記了某個和湛臺淺唐一樣至為關鍵的人物。
這個人是云秦皇帝越來越為暴戾的原因之一。
云秦長公主,長孫慕月!
在逃出中州城之后,云秦皇帝一直無法將她找出來。
而青鸞學院的雖然強大,然而在內亂過后,在云秦皇帝已經對邊關守將刻意的清洗調換之下,要讓葉忘情在這里先行布下一些劍痕已經恐怕難以做到,更何況隱匿安可依這樣的人在關內。
所以唯有一個可能。
知曉云秦皇帝一些秘密機構和熟悉云秦皇帝手段,并在朝堂里也擁有自己一些力量的云秦長公主長孫慕月至少在青鸞學院和煉獄山的對決里,沒有站在她的哥哥云秦皇帝一邊,而是站在了青鸞學院一邊。
千葉關外的山道上,那些煉獄山的紅袍神官們陷入了悲慟和混亂里。
那一道赤紅色飛劍的出現,顯示他們里面還有圣師的存在,然而在這道飛劍直接被胡辟易擊落之后,卻甚至沒有任何一個人敢朝著胡辟易和湛臺淺唐撲上來。
若是平時,這名煉獄山大長老根本不在,這上百名紅袍神官必定不會如此,必定早已開始圍攻。
但大長老的積威太重,既然讓他們跟隨到這里,他們自然便將這名大長老看成主人,看成神祗,看成支柱。現在這名大長老一死,他們反而徹底沒有了主意,就像是一群失去了家長一樣的小孩。
在這些煉獄山神官的混亂里,想明白自己忽略了長孫慕月的倪鶴年,卻是反而嘴角泛起了一絲欣喜笑意。
這一場大戲,是越來越大,越來越壯闊了。
咳嗽越來越嚴重,精神反而越來越好,這是何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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