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還是在新年里,若是往年,中州城里穿著新衣的孩童們還在街巷里歡快的奔跑,還在雪堆里翻著凍梨。然而對于所有中州城的云秦百姓而言,這年的新年,卻是沒有絲毫的喜氣,唯有不安和恐懼。
昨日里是年初十二,非但往年一些早應該開鋪的鋪子遲遲未開,而且城北天麒客棧又發生了一場激戰,據朝堂傳出的消息,許多中州人熟悉的客棧老板是大莽密探,但暗地里又有消息流傳,那天麒客棧是青鸞學院的據點,不管哪種消息屬實,最終的結果是天麒客棧里所有的人都死了,一起死去的還有兩名身穿紅袍的煉獄山神官以及數名朝堂之中的修行者以及許多云秦軍人。
這些時日里中州城的大街小巷中經常爆發出血腥的戰斗,容家的一些供奉和先前皇帝培植出來,被許箴言控制的御都科的修行者們四處搜尋著對于他們而言的漏網之魚。
一批由煉獄山神官和許箴言、冷鎮南的親信組成的隊伍,早已出了中州城,配合著密探和一些隱秘的朝堂機構,全力的搜索著逃出中州城的林夕和南宮未央的蹤跡。
就在很多不愿意臣服的云秦人在心中呼喚林夕的名字時,一名原先在煉獄山很卑微,但在張平執掌煉獄山之后,卻變得顯赫的年輕紅袍神官祁連墨,正坐在一頭鬼臉鳩的背上,暗自想著,林夕等人此時到底是躲在哪里呢?
雖然林夕擁有著獨一無二的云秦天鳳,那些妖族修行者也有仙蝶花這樣可以飛行的坐騎,但在煉獄山暗中早已布下的鬼臉鳩等獨特手段威脅下,一切跡象和證據表明,林夕等人并沒有能夠逃離多遠。
然而林夕究竟在哪里呢?
“凡真心侍奉者,可得無上魔力,凡奉我魔者,必得永生,凡背離我魔者,必墮無邊火獄,永世不得解脫….”
此刻在真龍山里,數十名從大莽民間挑選出來,剛剛披上煉獄山神袍的弟子跪拜在地,跟隨著一名面容肅穆的煉獄山神官一遍遍的吟詠。當完成了百遍的吟詠,另外一名煉獄山紅袍神官將一頁記載著某門修行之法的經文放在他們的面前,讓他們觀看研修之時,這數十名新進的煉獄山紅袍弟子激動得渾身顫抖,再次開始虔誠的吟詠,贊美。
這在現今的煉獄山,被稱為“圣賜”。
可以虔誠的侍奉掌教的弟子,將會得到這樣的“圣賜”,獲得先前煉獄山的核心弟子都無法得到的一些強大修行之法。
祁連墨是最早一批接受過“圣賜”的煉獄山弟子之一,在張平任掌教之前的煉獄山,便一直在設法控制著所有弟子的思想,接受洗腦的人才能成為煉獄山的弟子,所以他也虔誠的相信,張平是天魔獄原之中的魔王轉生,將會帶領著他們建立一個屬于魔王統治的世間,一切敢于忤逆和違抗他們意愿的人和思想,都會被魔火焚燒干凈。
祁連墨拍了拍自己的臉頰,拍落了結在臉上和眉毛上的冰霜,然后朝著下方揮了揮手,讓山林里晃動的一些影子開始第二遍搜索。
就在距離祁連墨這些人搜索的山林不遠處的田野間,有一些破敗的房屋。
這些房屋爬滿了在冬日沒有葉子的藤蔓,長滿了荒草,看上去至少已經數年沒有人跡,然而祁連墨并不知曉,這些藤蔓只是在數日之前長成,在這些因為嚴寒而枯敗的藤蔓下方,有一個原本這里的農戶用于囤積紅薯等物而用的地窖。
地窖內里,此刻也長著厚厚如毯的長草,林夕就半倚在地窖的一側壁上,沉重的呼吸著。
“我本來還想打擊打擊你的。”
坐在他對面的暮山紫看著他,搖頭嘆氣道:“不過看著你這副凄慘的樣子,我也懶得再打擊你了。”
“對了,被自己兄弟背叛,打成這副樣子的感覺怎么樣?”搖了搖頭之后,他又咧著嘴說了這一句。
之前一句還說懶得再打擊,但接下來卻是又說出這樣一句,暮山紫此刻看起來比以前還要更加欠揍一些。
“感覺很糟糕。”林夕靜靜的看著暮山紫,說道,“有沒有高亞楠她們的消息?”
看到林夕沒有任何憤怒的平淡表情,暮山紫似乎也有些索然無味一樣,聳了聳肩膀,“還沒有,不過我想山都崩了半截,就算是夏副院長還活著,放到那里去遭受那樣一下,估計也死了。”
“暮山紫,你能不能少說兩句廢話!”一側的秦惜月卻憤怒了起來,臉色發白的呵斥道。
“反正他現在都能承受,少說多說兩句也沒什么。”暮山紫很有深意的看了一眼林夕,“如果這都受不了,哪里還能稱得上是我帥氣神武的暮山紫的敵人。”
暮山紫的話和神情依舊要多欠揍有多欠揍,只是這個地窖里所有人的神情卻并沒有因他的話而有多少改變。
“說些有用的。”
林夕輕輕的咳嗽著,看著暮山紫:“既然你能到這里來,學院應該會讓你帶一些話給我。”
“現在外面比你們躲起來的時候還要亂,非常的亂。”暮山紫甩了甩頭,說道:“十支云秦軍隊里面有六支在和自己人打仗,還有另外四支在密謀準備打仗。我們的張平同學手里的修行之法的確很厲害,一些原本低階的煉獄山紅袍神官好像和以前的那個煉獄山大長老一樣,變成了僵尸一樣的東西,不知痛楚,被洞穿了身體也不會死。還有一些紅袍神官可以把修行者的身體變成熱油一樣燒,當然還有不少云秦的修行者為了他給出的一兩門修行之法而投靠了他。也有很多云秦人因為這點很生氣,在拼命殺死這些投靠他的云秦修行者。反正現在整個云秦和云秦立國前一樣亂,就好像一條蜈蚣被斬成了無數截,每截身體在亂斗。我們的張平同學不知道是不是養豬的,外面騎著鬼臉鳩找你們的人不少,還有幾個在牽著火魁找你們。也不知道他怎么弄出這么多鬼臉鳩和火魁。最糟糕的是,他的精神似乎還不錯,就在昨天他還親自出手殺死了我們學院的翟講師。現在基本上暴露的學院力量,都已經被他摧毀得七七八八。接下來不出意外,他應該會一個個征服不臣服于他的修行之地。不知道你有沒有想出對付他的辦法…還有學院也不知道他會不會直接進攻青鸞學院。”
“還有火魁?”
林夕有些艱難的抬起頭,問道。
暮山紫點了點頭,“你現在要是出去,跑到固河陵陵督府去,應該就能看到一兩頭。”
“怎么樣,是不是覺得你的張平兄弟太狠了點?”頓了頓之后,暮山紫又嘖嘖道:“圣階的妖獸都能有這么多頭,先前只帶兩頭入云秦,也只不過是迷惑迷惑你,讓你放松警惕吧。”
“越是厲害的妖獸,領地意識越強,數量也越少。古典之中記載的任何時期,圣階的妖獸都絕對不會太多,除非他擁有培育這種妖獸的手段。”林夕沉默了片刻,又接著說道:“即便是到現在,我們對他依舊了解太少,若是他還能制造一些獨輪金屬傀儡,或者還有制造其它魂兵的能力,他就完全像帶著一個仙魔時期的宗門降臨到了世間,便真的有進攻青鸞學院的能力。”
“我現在又不用你來重復他的厲害。”暮山紫撇了撇嘴,道:“我唯一感興趣的是你的想法,你是想養好傷就再去和他拼命,還是想和我一樣先去大莽。”
林夕的呼吸又沉重了幾分,“你要去大莽?”
“至少要先弄清楚到底有幾頭火魁,看看能不能設法和湛臺淺唐聯系上,有沒有把他的老窩煉獄山給端了…還有只要能夠毀掉一些礦脈,或者煉獄山里面的工坊,張平就算有獨輪金屬傀儡那樣的制造方法,斷絕原材料來源,他也不可能再多造出什么厲害的東西。”暮山紫哼了一聲,“這種時候,反倒是像我這種平時被你們小看的天才出馬,才不會惹人注意。”
此刻暮山紫的神情和語氣依舊很欠揍,然而即便是秦惜月等人,此刻也不再覺得他可惡。
暮山紫當然不算什么天才,平時的確也沒有什么人能注意到他,然而光是聽他描述的一些畫面,在接下來的時日里,恐怕所有的修行者都會被留意,更不用說像他這樣的青鸞學院學生。
“你們這是什么眼神?懷疑我的能力么?”
當林夕等人都安靜下來看著他的時候,他一副很是不爽的表情,叫出了聲來。
“不管怎么樣,我們要先離開這里。”林夕打破了沉寂,他看著暮山紫,又看了一眼身旁的南宮未央和池雨音等人。“我們的傷勢都很重,必須要學院接應。”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反正不能讓你們這些人呆在這里發霉,你至少還有些想法。不像我來之前想象的那么差勁。”暮山紫拍了拍手,看著林夕,接著問道:“還有別的話么?”
“保重。”林夕看著他的眼睛,慢慢的說道。
暮山紫愣了愣,甩過頭去,喃喃自語道:“真是白癡,自己還不知道能不能活呢,還讓我保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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