艱辛的旅程依舊在繼續。
這種艱辛不只來源于身體每日里每日里不斷的虛弱,還在于根本不知道這樣的旅程到底何時會有盡頭,不知道這樣的旅程最終會不會遇到他們所期待的東西。
清晨,天空將亮而未亮之時,秦惜月深深的看著冥想修行之中的林夕和陷入睡熟之中的南宮未央,似乎要將這兩人的容顏刻入自己的靈魂深處,然后她在火盆之中小心的添了一點燃料,乘著這燃料新生的溫暖,她走出了帳篷。
“再見了。”
她對著身后的這頂小帳篷微笑著,在心中輕聲的說著,然后緊了緊自己的衣衫,抑制住咳嗽,用最輕柔的腳步離開。
林夕在晨曦中醒來。
他醒來的時候首先看到了南宮未央的目光,又看到帳篷里唯有他和南宮未央,于是他在呆了片刻之后,才開始明白發生了什么事情,然后他的身體便迅速變得冷僵起來。
“我查點過了,她大概帶走了十天左右的取暖燃料和食物,還有一些用于傳訊的東西。”南宮未央也沉默了許久之后,才語音有些沙啞的說道。
林夕的心臟也和火盆一樣漸漸的冷下來。
“她覺得她最多支撐不過十天,所以她只帶了維持十天的東西。還有她帶走傳訊的東西,是為了預防萬一…萬一她在這十天里面有所發現,她就會給我們發訊息。”他艱難的呼吸著,像說給自己聽一樣,說道:“如果她沒有發現什么,那我們會永遠看不到她的訊號。”
南宮未央沒有說話,她保持了沉默。
因為秦惜月的想法顯而易見,而且這些在林夕醒來之前,她也早就已經想清楚。
“她是上一個輪值時間離開,所以必定不會走出太遠。”林夕沙著聲音,說道:“我還是和先前一樣的想法,即便我們最終沒有能夠在這冰雪神原里尋找到什么東西,我們就算要死,也要死在一起。”
南宮未央點了點頭:“讓吉祥找她…我們可能會吸引那些白色劍妖過來,在無法確定她的具體所在之前,如果她也處于那些白色劍妖的浪潮中,她不可能具有自保的能力。”
林夕艱難的吞咽了一口口水,他開始發出聲音讓遠處搜尋的回來,然后飛快的收起帳篷。他不可能有什么奢望,只想盡力。
在不可知之地里的探索就像是在無盡的大海里航行,不知何時才能終結,其中的人,甚至不知道寒暑更替。
世間卻是冬去春來,戰爭還在繼續。
在云秦皇帝死去,張平背叛青鸞學院之后,整個世間已經爆發了無數場戰斗,有修行者之間的戰斗,也有軍隊之間的戰斗,然而所有過往的這些戰斗,無論是修行者的數量還是軍隊的數量,卻都無法和這年春里爆發的這場大戰相提并論。
數十萬人還有無數戰馬、軍械同時出現在一處地方,廝殺了許久,將剛剛冒出嫩芽的山林踐踏成泥,熱血和破碎的兵器、鎧甲鋪滿原野,地面到處布滿著深深的溝壑,燃燒著火焰,漂浮著塵土,且四面八方還依舊有軍隊在趕來,戰斗還在持續…這種畫面,實在令人難以想象。
這樣曠日持久的史詩級大戰卻并非爆發在云秦,而是爆發在大莽。
在過往的冬里和初春里,焚毀了青鸞學院所有殿宇的張平沒有回到中州皇城,而是親身帶著他的虔誠信徒們橫穿了整個云秦帝國的北境,接著穿過了數個最為反對他和許箴言等人掌控的內閣的行省。
這數個已然完成兵變,正揮師進軍中州的行省反對勢力,在他的親自掃蕩下遭受了極其慘重的損失。
他所降臨的戰斗,和過往無數年的所有戰斗都有很大區別。
因為在以往無數年的所有戰爭里,即便是再強大的圣師,也不可能以一人之力擊潰軍隊,不知疲倦的收割生命。然而他在戰場上卻是永不倒下,他所經過的地方,永遠都只有對手破碎的尸體。
沒有軍隊能夠阻止他,不能夠殺死他…所有的戰斗便失去意義。即便反對他和中州內閣統治的勢力可以攻克一個個行省,但卻又會被他擊破。所以不管他身邊的虔誠信徒戰死多少人,那些戰斗最終都是以他的勝利而告終。
只是絕大多數反對他的云秦人以及大莽人卻依舊不愿屈服。
不管張平有多厲害,他畢竟只是一個人,越是在云秦北境至云秦中部殺戮反對他的人,他的行蹤便越是確定,越是不可能突然分身出現在這世間的其它地方。
很多云秦人決定要乘他不在大莽的時候攻打煉獄山。
風雨飄搖的大莽王朝在千葉關那場盛會之后,先前煉獄山掌教扶上位的傀儡皇帝和湛臺淺唐卻是達成了一致,在湛臺淺唐開始重整大莽,整個大莽似乎即將迎來來之不易的和平和安寧時,煉獄山卻陡然又產生巨大的變化,紅袍神官開始接替朝堂的勢力,開始抓捕湛臺淺唐和支持湛臺淺唐的人。
傀儡大莽皇帝終究是皇帝,湛臺淺唐又秉承著先前老皇帝的所有力量,而絕大多數大莽民眾和大莽軍隊在心理上又根本不能接受…怎么好不容易迎來的和平,陡然之間就又要沒有了呢?
沒有人能夠居高臨下的掌控所有這些反對煉獄山的意志,沒有人能夠協調和統御所有人,但當有大量的大莽軍隊開始朝著煉獄山挺進時,這場史詩級的大戰卻自然而然的生成。
這場大戰在后世很多人的分析之中,歸結于云秦的影響和大莽人壓抑得太久。
在云秦帝國和大莽老皇帝的雙重影響之下,許多大莽人其實已經難以忍受自己被煉獄山像奴隸一樣奴役,但煉獄山的勢力太過強大,他們只能將所有的反對情緒死死的壓抑在心中,當這樣的情緒終于一朝爆發,又沒有任何退路時,就會像火山噴發一樣的猛烈。
然而又有無數的大莽人卻是在煉獄山積年累月的威懾下,早已經忘記了反抗,甚至成為了煉獄山的虔誠信徒,所以也有許多大莽人,許多被這種意志統御的軍隊,就像朝圣一樣從四面八方不停涌來,使得這場戰斗不斷的持續下去。
所以這是一場舉國之戰。
一場信仰之戰。
這里沒有張平這樣不知疲倦,哪怕魂力耗盡之后身體依舊比這世間絕大多數魂兵強橫的魔王,所以在這種數量級的大戰里,任何修行者也依舊只是輔助的力量,尤其是在這種沒有退路的狂熱信仰之戰里,任何修行者都不可能起到決定性的作用。
天空中和戰場之中不時有蕩漾著圣階力量的箭矢或者飛劍飛過,戰斗的雙方都知道青鸞學院也已經出動了許多強者加入了這場曠世的大戰。
許多紅袍神官在這樣的雷霆一擊中死去,但依舊有宛如僵尸一般的紅袍神官出現在戰場之中,陡然將數人化成一條前進的火浪,給進攻煉獄山的軍隊造成巨大的殺傷,甚至殺死一些夾雜在軍隊中的修行者。
戰場在持續不斷的戰斗中慢慢朝著煉獄山推進,不時有軍隊力竭再也無法繼續戰斗,退出破碎血肉鋪滿的戰場休憩,在恢復一定的體力之后,再次加入戰場。
陡然殺聲震天的戰場中發出了巨大的歡呼聲。
這歡呼聲并非是來自進攻煉獄山的聯軍,而是來自已經退到煉獄山前沿一些死火山區域之中的煉獄山方面軍隊。
沿著煉獄山外圍一座座死火山略微傾斜的黑色火山巖地面陡然以某一個固定的頻率震動起來。
鮮血和小石子跳動,飛濺起來。
一頭頭無比龐大的身軀從煉獄山內里走出,給所有已經疲憊至極的人帶來強烈至極的視覺沖擊感和心理壓迫感。
一名來自云秦的修行者用長槍支撐著身體,呼吸徹底的停頓住。
神象軍!
在千葉關之后被驅趕的神象軍,出現在了這里。
而且雖然絕大多數修行者都可以肯定此刻像一座座小山一樣,接替煉獄山方面中軍位置的這支軍隊必定是神象軍,然而現在出現的神象軍和以往的神象軍卻截然不同。
現在的這支神象軍的身上全部布滿了密封的黑紅色金屬鎧甲。
神象鞍座上的除了先前的神象軍軍士之外,還有煉獄山的紅袍神官。
巨大神象身外的這些鎧甲符文里,都流淌著熱氣,流淌著紅色的火焰。
燃燒著的神象軍開始碾壓進攻煉獄山的聯軍中軍。
每一頭神象都像從高高的山坡上滾落的燃燒著的巨大鐵球,即便是一些沉重的軍械,也都被這些神象輕易的掀翻。
在聯軍中部的軍隊在神象軍的碾壓下開始崩潰之時,煉獄山的內里,卻也在進行著一些戰斗。
無論是來自云秦還是大莽的修行者,自然不可能全部老老實實的在戰場上戰斗,自然有一些懷著各種不同的目的,已經先于戰斗的大軍進入了煉獄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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