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侯淵很擔心齊逆鱗的脖子就此折斷,然而齊逆鱗在這樣的礦洞里掙扎求生了這么多年,又怎么會在這種時候讓自己的脖子就此折斷。
“魔變始終是過去和現在的修魔修行者最強大的地方。”
他用如風中燭火般昏黃和微弱的目光看著羅侯淵,微笑著說道:“魔變同樣也是煉獄山掌教和過去的成魔者一切力量的來源,幾乎所有強大的修行之法,全部要基于魔變之上。”
羅侯淵并沒有費神去思索什么,因為在支撐了很多年之后,終于得到一個傾述機會的齊逆鱗已經接著說了下去。
“修行成了魔變的人,體內的鮮血會受藥物的影響徹底的改變,接著整個人的體質便也會改變,很多機能便會增強,然后才能讓他們施展出一些獨特的手段,比如煉獄山掌教的獄火。”
“現在張平從天魔獄原中得到的魔變比煉獄山的魔變更強。”羅侯淵覺得自己有必要說明這一點,所以他出聲插了一句。
“我當然知道。”但齊逆鱗卻是不以為然的看了羅侯淵一眼,“我看過的記載里,仙魔時代的成魔者身體無一不是強逾精鋼,而且修煉魔變大有保障,不像煉獄山的魔變一樣九死一生,所以我當然知道煉獄山掌教的魔變并非是真正完整的魔變。但其基本道理也是一樣的,而且既然現在煉獄山的掌控者已經是掌握真正魔變的修行者,那我說的便更加不會錯誤。”
羅侯淵沉吟道:“所以你說的罩門,便在于這魔變本身?”
“你們青鸞學院包羅萬象,有最好的大匠師,也有最好的制藥師,老朋友你對藥理方面應該也有些涉獵。”齊逆鱗微笑道:“在藥理上,五谷之氣,以及我們服用的任何靈藥,都是分別滋潤五臟,要用藥力來徹底改變人體,這在藥理上幾乎是不可能做到的事情。上古修魔者的手段遠超我們現在的想象,煉制出了魔變的藥物,又有魂力的修行之法配合,將成魔者的身體機能改造到極其強大的程度,但藥氣要做到調理五臟均衡,卻還是無法做到完全自然,五臟之中,肝臟便承受了解除魔變毒性的重任。”
羅侯淵知道齊逆鱗已然說到最重要的關頭,所以他即便心中疑惑更濃,卻是依舊保持了沉默。
“火旺則血旺,氣血旺盛,藥力便更盛。所以在那個時代的成魔者,在真正成魔之后,首先要做的便是制怒。”齊逆鱗看著羅侯淵,神情莫名的溫潤道:“魔王真正的罩門在魔變,魔變的罩門在肝臟。越是發怒,肝火越旺,肝臟遭受的損傷便越大。所以上古的成魔者大多斷絕七情六欲,極其冷漠。他們不是裝出來的,而是他們真正怒火攻心一次,內臟就像被狠狠刺入了一劍,他們的身體便要遭受嚴重的損傷。發怒的次數越多,他們遭受的損傷越大,輕則根本無法承受魔變的副作用,無法魔變,重則直接衰竭而亡。”
羅侯淵深深的吸了一口氣,緩緩呼出:“所以魔王的罩門在于怒火,要對付魔王,最有效的一點,便是要設法令他真正的憤怒?”
齊逆鱗臉上的肌膚像許多枯葉抖動了一下,他的臉上流露出令人難以理解的表情,“我已經應征過這點,而且差一點便成功了…我想在我被斬斷雙臂,震碎體內許多經脈丟到這個礦洞里自生自滅的這么多年里,煉獄山掌教一定很少發怒,他一定非常的威嚴冷漠。”
羅侯淵聽出了齊逆鱗這句話里的某些關鍵意思,他看著齊逆鱗,問道:“你當年做了什么事情激煉獄山掌教發怒?”
“他有一個女弟子。他和那名女弟子之間到底有沒有男女之間的情欲之事我并不清楚,但可以肯定的一點是,他對那名女弟子極其鐘愛,一心想要讓那名女弟子成為新的煉獄山大長老。”齊逆鱗看著羅侯淵說道,“然后我花了很大的代價,擒住了他最鐘愛的那名女弟子,然后我將他那名女弟子送入了最低等的妓院,最后還讓她和一個讓我都覺得惡心的齷齪男子生了個兒子。然后我派人將她一家都送回了煉獄山,送到了煉獄山掌教的面前。”
羅侯淵臉色略微難看了些,說道:“怪不得他最后不直接殺死你,而是把你不死不活的丟在這里,讓你受這么多年活罪…對任何人而言,最令人憤怒的不是將他鐘愛的一件東西直接毀滅,而是將他最鐘愛的那件東西變得面目全非,甚至令他自己都深深的厭惡。”
“只可惜他所修的魔變不夠強,這種怒火并沒有能夠達到讓他直接死去的地步。而且那名女弟子的確對他而言太過重要,所以今后我再做出一些想要令他憤怒的事情…有那件事情在先,我卻已經無法再令他怒火攻心。”齊逆鱗遺憾的嘆息道:“所以最后我才在這里,而他卻依舊坐在俯瞰天下的寶座上。”
羅侯淵沒有時間去理會齊逆鱗的感慨,在他的感知里,他的到來也打破了齊逆鱗維系著生命的狀態,即便將齊逆鱗帶離出去,可能接觸到外面陽光和新鮮空氣的瞬間,齊逆鱗便會死去。
所以他想了想,接著問道:“你知不知道天魔獄原里有獨輪金屬傀儡和火魁這樣的東西?”
“在記載里,占據北面世界的仙道修行者和占據南面世界的修魔者都制造過許多強大的金屬傀儡,在那個對于符文和諸多煉器材料有著極其深刻認識的時代,對于一些修行之地而言,制造出一個圣階的金屬傀儡比培育出一名圣階的修行者反而要容易許多,所以那個時代交戰時,都是不少修行者帶著大量的金屬傀儡或者妖獸。”齊逆鱗有些疑惑的表情:“你們北面的古修行者的主戰金屬傀儡是青鼎怪、劍仙,而魔王的御下,其中有一種便是噴火的傀儡。火魁應該也是昔日成魔者統御的妖獸之一,只是這些東西,竟然也出現了?”
羅侯淵看著他點了點頭:“至少目前是出現了這兩種東西,且張平已經擁有了煉制金屬傀儡之法。”
“看來這真是一個魔王降臨的時代,那時普通的金屬傀儡,在現在卻是圣階的無上力量。”齊逆鱗震驚的看著羅侯淵,“現在這金屬傀儡的數量多不多?”
羅侯淵有些不明白他的意思,但還是平靜的搖頭,道:“不算多。”
“獨輪金屬傀儡的最核心部件,其實是內里的一塊晶石。”齊逆鱗從自己的記憶里搜索著,緩緩的說道:“那種晶石能夠持續不斷的通過鎧甲身上的符文配合,吸聚天地元氣。那種晶石被稱為源晶。如果始終只是那些獨輪金屬傀儡,便說明只是廢物利用,從損毀的獨輪金屬傀儡中取出那種晶石裝配到新的獨輪金屬傀儡之中。”
羅侯淵點了點頭,表示自己已經理解,然后他接著問道:“那他是如何控制這些金屬傀儡的?還有那些火魁呢?”
齊逆鱗搖了搖頭:“獨輪金屬傀儡只靠符文的一些獨特氣機鎖定,在觸發之后,便會一直戰斗,直到積蓄的力量耗盡,或者那名控制著在現場接觸,至于火魁,應該是和控制絕大多數妖獸一樣,依靠某種獨特的食物。”
“煉獄山掌教的死亡,無數人進攻煉獄山…一個真正的魔王降臨世間,修行者和魔王戰斗,這是何等精彩的時候,只可惜我看不到了。”
齊逆鱗的臉上浮現出了某名的神光,目光卻是如鬼火般漸漸的黯淡下去。
羅侯淵知道自己的到來使得齊逆鱗一貫的狀態有所改變,此時齊逆鱗的生命已經到了最后的盡頭,誰也不可能改變。
雖然無法再問更多的話,但今日齊逆鱗所說的這些,對于青鸞學院而言已經是莫大的收獲,所以羅侯淵微微躬身,送別這名曾經的敵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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