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盛夫人的元陽閣,盛夫人讓東瑗做到她對面的炕上。見跟著她的丫鬟換了人,就多看了紫薇幾眼,對東瑗道:“這丫頭還沒有來過我這里,叫什么名字?”
“她叫紫薇,是薔薇的干姊妹。”東瑗笑道。
盛夫人哦了聲,又問東瑗:“薔薇今日怎么不在你跟前伺候?”
“她早上跟我說,昨日夜里做了噩夢,夢到她娘不好了,起早讓我準她半日假,她想會鎮顯侯府瞧瞧。我就準了她。”東瑗道。
“夢都是反的。”盛夫人呵呵笑道,“不過做兒女的都是孝心重,心里放不下回去瞧瞧也是應該的。”
東瑗就含笑點頭,同意盛夫人的話。
說了會閑話,盛家的其他人也紛紛來請安。
二奶奶葛氏就笑道:“大嫂日日比我們早……”
東瑗不以為意,笑道:“我習慣了早起。”
盛夫人眉頭輕輕蹙了蹙,二奶奶葛氏又在說東瑗阿諛奉承特別用心。不過葛氏的話也不好反駁,東瑗的確比規定請安的時辰要早些。
身為婆婆,內宅的最高當權者,她總不能說,下次你們也早些……
這樣就壞了原先定下的規矩。
東瑗明明是孝順,卻又被二兒媳婦這樣說,盛夫人心里不是滋味。抬眸間東瑗神態自若,好似不懂二諷刺,盛夫人越發覺得她是個寬厚人。
請安過后,東瑗和紫薇回了靜攝院,薔薇也回來了。
東瑗讓紫薇避出去,不要讓人進來,才問薔薇怎么樣了。
“我從后門進去,徑直去了老夫人的榮德閣,把您的事說給老夫人聽。老夫人讓您不要害怕。她晚些想了法子,讓詹媽媽親自來一趟,再和您說。”薔薇低聲道。
東瑗點點頭,讓她下去歇了。
吃了午飯。詹媽媽果然來了,還帶著兩個粗使的婆子,抬了一筐草莓來。
“南邊安徽莊子上新熟的草莓,快馬從淮南運來的。”詹媽媽笑道,“才三筐。老夫人讓送一筐給九姑奶奶和盛家夫人奶奶小姐少爺們嘗嘗鮮。”
這個時空,沒有大棚種植,淮南的草莓是出了名的早熟且美味多汁。一直受人追捧。現在才五月底,正常的情況下,草莓要六月初才成熟,快馬運到京師,也要六月中下旬。
的確是稀罕物。
東瑗請詹媽媽坐了,讓薔薇拿了兩塊五錢銀子賞抬筐的粗使婆子,自己又拿了一對赤金空心鐲子賞詹媽媽。
詹媽媽推辭不要。
東瑗給得很誠心,再三堅持。她才收了。
“老夫人讓奴婢告訴九姑奶奶,跟平日一樣,莫要害怕。既然心中有顧忌。暫時什么都別說。老夫人還說,姑奶奶過門剛剛一個月,就算上身了,也診斷不真切,讓九姑奶奶安心等著,再過二十來天,老夫人會尋個事由請您回去,再請大夫。”等屋里沒人的時候,詹媽媽低聲對東瑗道。
東瑗聽著,微微頷首。
詹媽媽又道:“九姑奶奶往后服侍姑爺。也要小心。倘若不放心,不如把姑爺調往薛姨娘那里……”
老夫人看得出東瑗的害怕還有一方面是房事上?
她真的怕自己不懂,行房時傷了孩子。
可是從旁人口中說出來,東瑗臉上頓時不自在。
她尷尬支吾了過去。
詹媽媽就笑起來。
東瑗沒有留她,帶著她去給盛夫人請了安。
又叫薔薇尋了個青花瓷碟子,裝了一碟子新鮮秾麗的草莓。給盛夫人送去。
盛夫人見詹媽媽來,又見薔薇手里捧著的草莓,便知道是替薛老夫人給東瑗送新鮮的果子,忙笑著讓人搬了錦杌來詹媽媽坐。
詹媽媽給盛夫人行禮后,含著笑半坐在錦杌上。
“如今就有了草莓?”盛夫人笑著問。
詹媽媽恭敬回道:“是淮南莊子上新熟的,送了來給夫人和九姑奶奶嘗鮮。”
盛夫人聽了,微微頷首,又問老夫人的身體,詹媽媽一一答了。
看著天色不早,盛夫人就道:“吃了飯再回去吧。回去替我請老祖宗的安。”讓東瑗留詹媽媽吃飯。
詹媽媽推辭,笑道:“老夫人來前再三叮囑,早去早回……”她是個仆婦,哪有資格在外人家留宿的?詹媽媽也知道盛夫人只是客氣話。
東瑗在一旁幫腔:“詹媽媽是我祖母身邊的老人,她老人家一刻都離不得詹媽媽。”
盛夫人就笑,讓香薷打賞了詹媽媽一個荷包,里面裝了幾個八分的銀錁子。
詹媽媽道謝收下,東瑗親自送她到垂花門口,才折身回了靜攝院。
回來后,東瑗把那筐草莓留了一青花碟子給盛修頤。另外的分別裝了碟,叫丫鬟們用食盒盛著,給二爺房里送一份,三爺盛修沐、大少爺盛樂郝各送了一份。
又用小碟子,給盛樂蕓和盛樂鈺送了一份。
一筐草莓,還剩下一碟子。東瑗讓薔薇去洗了,喊羅媽媽和橘紅、橘香、紫薇都來嘗嘗……東瑗送給盛夫人的草莓,盛夫人并未動,一并留著等盛昌侯回來,才叫丫鬟去洗了來吃。
“咱們家在淮南也有莊子吧?”盛夫人笑著問盛昌侯。
盛昌侯道:“有。明日我寫信,讓他們也送些來。”
盛夫人就笑:“侯爺,我不是這個意思。這是薛家淮南莊子上運來的,我隨口問問罷了。”
盛昌侯道:“無妨的。”說罷,又有些生氣,“現在淮南的田產是誰在打理?越發沒規矩了,新鮮的果子也不知道提早送些來。”
說罷,讓丫鬟去把外院的管事叫來問。
盛夫人忙攔著:“都入夜了,為了點果子值什么?算了,侯爺。”
盛昌侯只得作罷,不想讓盛夫人覺得晦氣。吃了些果子,盛昌侯就讓丫鬟服侍他洗漱歇息:“明日早朝又要議西北的事……”
對西北的事很頭疼的樣子。
盛夫人對政事不懂。也沒有興趣,見盛昌侯喊丫鬟進來服侍,就笑道:“您今日該去林二姨娘那里了……”
盛昌侯每個月在兩位姨娘那里各兩天。
上個月到了兩位姨娘的日子,盛夫人身子不太好,盛昌侯就留在元陽閣。
這個月再不去,該有怨懟了。
盛昌侯卻好似沒有聽到,徑直去了凈房洗漱,歇得元陽閣不提。
次日下朝后,在外院吃了飯。晚上又歇在元陽閣。盛夫人又提醒他一次。盛昌侯只說:“這是地勢高,夜風透氣,歇著舒服些。”
而后幾天,統統歇在盛夫人處,把兩位姨娘的這個月各自兩天都占了。
已經兩個月不去兩位姨娘處落腳,盛夫人有些奇怪。
盛昌侯對自己和家里的下人們要求都很嚴格。
他定了每個月在兩位姨娘處各兩夜,十幾年從來不多一夜,也不少一夜。像這樣自己違了自己的規矩。還是頭一次,盛夫人不禁想到底出了何事,讓盛昌侯反常起來。
康媽媽卻進來。低聲對盛夫人道:“昨夜世子爺歇在范姨娘處……”
盛夫人才想起,今日是五月二十,盛修頤房里的幾位姨娘從十九號就開始排日子。
昨晚正好是范姨娘。
盛夫人笑了笑,沒說什么。盛修頤一直不喜歡范姨娘,她進府快兩年,盛修頤一開始還去,后來就不怎么登門了。
康媽媽的聲音卻更加低了:“……昨夜范姨娘房里要了兩次水。”
盛夫人微訝,而后又失笑道:“從前不怎么喜歡范姨娘的,如今倒變了。”
康媽媽提醒盛夫人:“世子爺歇在大奶奶屋里,每晚都只要一次水的。而且最近幾日都不曾要。只怕大人也探聽到了……”
丈夫在她房里只有一次,去了小妾房里卻兩次,任何女人聽了都不會開心吧?
康媽媽是擔心東瑗年輕承受不住,要拈酸吃醋吧?
盛夫人蹙了蹙眉:“頤哥兒再喜歡范氏,也不好這樣。阿瑗臉上和心里只怕都過不去的。”
康媽媽嘆氣:“只怕是。大奶奶是新媳婦,再不快也要強忍著的。”
兩人正說著。外頭丫鬟說二奶奶葛氏請安來了。
葛氏一進門,見只有盛夫人,就笑道:“大嫂今日到比往常來得晚。”
盛夫人才注意到,東瑗的確比平常晚些。
正說著,丫鬟說大奶奶來了。氈簾撩起,東瑗臉上跟平常一樣,帶著溫和的笑意,給盛夫人請安。
“大嫂今日來晚了。”二奶奶葛氏就抿唇笑。
東瑗的笑更深了些,對盛夫人道:“娘,您瞧瞧二弟妹!來早了也說,來晚了也說,將來誰做她的媳婦,難為死了!”
說的盛夫人和滿屋服侍的都笑。
二奶奶陪著笑,卻掩飾不住臉上的尷尬與心底的氣憤。東瑗那番話聽在二奶奶耳里,明明是在笑話她沒有兒子,還說她為人刻薄!
二奶奶雖笑著,臉色卻不好看。
請了安,盛夫人怕東瑗回去一個人多想,就留了她打牌。
東瑗神色無虞,笑著說好,看不出她有什么不開心。
二奶奶葛氏被東瑗奚落了一頓,臉上一直不好,便要先回去了。
盛夫人也沒有留她,讓屋里的香薷和康媽媽湊數,四個人摸牌。
摸了一上午牌,快到午飯的時候,盛夫人讓大家歇了,笑道:“阿瑗牌打得真差。”
東瑗就抿唇笑:“我在家不怎么玩這個……”
正說著,就見一個穿著銀紅色杭稠玉簪花紋褙子的年輕美婦疾步走了進來。她不等丫鬟通稟,徑直闖進了盛夫人的東次間,臉上掛著晶瑩的淚珠,噗通給盛夫人跪下:“夫人,您救救我,求夫人饒命,夫人饒命!”
是盛昌侯的大姨娘林氏。
盛夫人一頭霧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