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起身就要往盛樂蕓那里去。
東瑗拉住她,她就推東瑗:“要是孩們都有事,我留著這老命做什么?”
盛修沐上前也摟住盛夫人的肩頭:“娘,您不能去。”然后回頭問東瑗“大嫂,我大哥呢?”
東瑗就把盛修頤出去尋藥的話,告訴了盛修沐。
“娘,您把對牌給我吧,蕓姐兒院里的事,我來安排……”東瑗望著盛夫人,目光前所未有的清澈鎮定。
因為知曉盛家和薛家在朝中勢力不同,東瑗嫁到盛家這些時日,從來未表示過想當家。
她知道盛昌侯一定不會同意。
而盛家內宅很多大事,都是盛昌侯幫著盛夫人拿主意。
因為朝廷和皇后、太之位的緣故,盛昌侯對東瑗一直不信任,東瑗很清楚。
可如今薛家已經取得了后族地位,盛家倘若還想要三皇榮登大殿,無疑是把整個家族架在火上。
盛家已經無資本同薛家爭儲君之位了。
現在,盛昌侯應該試著把管家的權利交給東瑗了,試著相信東瑗了。假如他還是不肯相信東瑗,東瑗會覺得盛昌侯仍是不死心,她在盛家也不會有好結果,她也該死心了。
盛夫人聽著東瑗的話,微微一愣。
而后,她看向盛昌侯,在問盛昌侯的意見。
盛昌侯滿腔怒意,此刻卻腳步微頓。他回眸看了眼東瑗,只見東瑗也看著他,臉上有種堅毅果敢,甚至有種詢問。
她在等盛昌侯點頭。
盛昌侯想起她安排盛樂鈺院里人出府的事,又想起盛修頤在他生病期間的孝順照顧,還想起盛修頤三十而立尚未取得半點成就,為了家族隱沒這些年的辛苦,心里的一角倏然就軟了。
他沖盛夫人點頭。道:“你把對牌給頤哥兒媳婦,讓她去辦。你有一把年紀,還操心什么?”
哪怕是為了兒,也該試著接受這個兒媳婦。
況且臨危受命。薛氏東瑗有這個膽在此刻提出讓她管事,說明她很誠心替盛家辦事,而不是只想要盛家內宅的權利。
這一點讓盛昌侯對薛東瑗改觀了幾分。
每個人都喜歡成就,卻也怕麻煩。能在危難時刻挑起重擔的,都是中流砥柱者。
盛夫人回神,讓康媽媽把管家的對牌給了東瑗,然后道:“讓康媽媽幫襯著你……”
旁人家娶了長媳婦進門。都是媳婦幫襯著管理宅院,盛家因為盛昌侯不喜歡東瑗,盛夫人幾次提出讓東瑗管家,盛昌侯都嚴詞拒絕。
如今盛昌侯居然同意了,盛夫人應該開心才是。可滿腦都是孩們的事,她沒有半點心思去想東瑗這件事。
東瑗頷首道是,接了對牌,和康媽媽去了盛樂蕓的院。
路過盛樂鈺院時。院里大門緊閉,門口掛著兩盞燈籠,光線幽淡。幾個管事媽媽站在院門口。不敢進去。她們都是康媽媽安排在這里的,倘若有事,就要進去服侍。
這幾個人面上都有懼色。
看到康媽媽和東瑗過來,幾個婆都祈求般望著東瑗。
東瑗咬了咬牙,撇過頭去,不看她們。
快步到了盛樂蕓的院,只見檐下坐著兩個小丫鬟在納涼,滿屋點了燈籠,丫鬟們雖靜悄悄,卻也無異常。
看到東瑗和康媽媽帶著一群丫鬟們進來。盛樂蕓的丫鬟都愣住。
小丫鬟忙進去通稟了盛樂蕓和戴媽媽。
戴媽媽先迎了出來,滿面是笑給東瑗和康媽媽請安。看著她的樣,倒不見慌張,唯有些諂媚。
東瑗心頭滑過戴媽媽被陶姨娘收買的念頭,又快速轉到了盛樂蕓身上。
盛樂蕓也走了出來。
她梳了雙髻,頭上簡單插了支迦南香折枝海棠木釵。耳朵上墜了兩粒小米珠,穿著粉紅色錦云稠夏衫褙,月白色挑線襕裙。面容白凈,臉頰紅潤。她看到東瑗和康媽媽以及身后跟著的人,目露不解。
特別是東瑗頭發微散的模樣,更加讓盛樂蕓驚訝了。
她屈膝給東瑗行禮。
康媽媽看了眼東瑗,同樣不解。二爺怎么說大小姐染了天花?瞧著這模樣,不像是生病了的。
東瑗心里同樣疑惑,眉頭微蹙。
盛樂蕓卻急了,她行禮后,不是先請東瑗進去坐,而是上前焦急問:“母親,您這么晚來,是不是鈺哥兒…….”
“沒有,蕓姐兒!”東瑗勉強撐起了淡笑“你沒事吧?聽說你不舒服……”
盛樂蕓臉微紅,回頭瞪了她的丫鬟睡蓮一眼。她還以為是睡蓮去告訴了祖母呢。
東瑗和康媽媽就更加不解。
戴媽媽上前,熱情請東瑗和康媽媽進屋去坐。鈺哥兒被診斷是天花之事,也是今日,府里其他不敏銳的人,還當盛樂鈺是在出痘。
小孩出痘不算大病,都有那么一遭,戴媽媽不甚在意。
東瑗和康媽媽就進了屋。
盛樂蕓上前,低聲對東瑗道:“母親,您頭發散了……”
東瑗微微抬手,摸了摸鬢角,真的有幾縷青絲松了下來。
戴媽媽、水仙、睡蓮請了東瑗和康媽媽往東次間坐。東次間點了幾盞高燭,屋里明亮,炕幾上放著針線簸籮,里面放了繡架,是盛樂蕓正在學著扎花。
東瑗的心已經放了下來。
是誤傳。
盛樂蕓根本沒有染上天花。
她心里一松,盛樂蕓就拉她的胳膊,把她拉到內室她的梳妝臺前,又讓睡蓮和水仙幫著東瑗抿頭發。
東瑗就趁機問她:“蕓姐兒,你真的沒有不舒服?蕙姐兒說你不太好……”
盛樂蕓尷尬搖頭,說沒有。
睡蓮在一旁笑道:“大奶奶,是二小姐誤會了。咱們姑娘是來了月信,昨日正說反胃,不太想吃東西,身上不自在,在床上歪著。二小姐來玩。姑娘說不舒服,二小姐就以為生病了呢。”
東瑗微微吃驚。
這么小的孩就來了月信啊?
盛樂蕓不是才滿十一歲嗎?
東瑗記得自己兩輩都是十四歲才有了月信的。
原來是這樣一場誤會!
二爺夫妻倆不問清楚了,就把盛樂蕙抱去看太醫…….東瑗坐著,任由水仙幫她把松了的鬢角重新抿上。
盛樂蕓沒事。她的心松了一半。
可是盛樂鈺……
夜色漸濃,暮野四合,東瑗見盛樂蕓根本沒事,拉著她的手道:“早些歇了。夜里拿針線,對眼睛不好。”
盛樂蕓道是。
回去的路上,又要路過盛樂鈺的院。她依稀聽到了孩的哭聲,不知道為何。心頭就是一顫。
盛樂鈺出痘,東瑗可以不去看他,因為出痘對于孩是小病,并無性命之憂;而東瑗是大人,在感冒都可能會死人的醫療條件極低下年代,大人染了痘會出事。
明知他沒有大事,還讓自己冒著生命危險去看他,東瑗不會做這樣的傻事。她真的很惜命。
可盛樂鈺并不是出痘。他是天花。
他也有性命危險。
情況就不同了。
東瑗停住了腳步,耳邊真的放佛聽到了盛樂鈺的哭聲。
康媽媽一震,忙拉住了東瑗的胳膊。低聲道:“大奶奶,您要做什么?”
東瑗回神,無力看了眼院門,聲音有些濕:“不做什么。快回去稟告夫人,說大小姐沒事,讓夫人放心。”
康媽媽這才松了口氣,和東瑗準備回元陽閣。
卻見盛修頤和盛修沐兄弟快步走來。
兄弟二人手里各自提了一個小筐,全是藥材。
他頭發上被汗濕,又沾了灰塵,衣裳也濕了。緊貼著后背,很狼狽。看到東瑗,他問:“蕓姐兒怎么樣了?”
東瑗忙把誤會之事,告訴了盛修頤。
盛修頤和盛修沐神色都松了幾分。
“開門。”盛修頤不再看東瑗,對守門的婆道。
那婆忙顫顫巍巍把門開了。盛修頤接過盛修沐手里的藥,轉身對他道:“既然蕓姐兒那里是誤會。你就不用去了,回去服侍娘。”然后對東瑗道“你也回去服侍娘……”
他要親自照顧盛樂鈺。
可是天花并不分大人還是小孩,只有染上了就有性命之憂。
盛修沐吃了一驚。
東瑗的眼淚漫了上來。
她咬了咬唇,聲音啞了:“天和,辛苦你。”
說罷,她轉身朝元陽閣走去。
盛修沐看著東瑗轉身就走,居然不攔住盛修頤,他更加失色,上前一步對盛修頤道:“大哥,你讓婆們替鈺哥兒煎藥……”
大門哐當一聲,就這樣關上了。
盛修沐后面的話,全部哽在喉嚨里。
沒有誰想死。
這些婆們也不想死,盛修頤更加不想死。
可盛樂鈺是他的兒。自從知道了被誤診,他就明白生氣、發怒、甚至打死太醫,不能彌補任何事,盛樂鈺已經到了危險的地步。
他需要把生氣、發怒的時間,用來尋找可能救活盛樂鈺的機會。
東瑗沒有攔他。
她并不覺得庶低賤,不值得父親為他冒險。
她明白盛修頤的心思。他愛孩,愛自己的每一個孩。并不是只有東瑗的孩。
假如該是她應該承受的災難,假如盛修頤和盛樂鈺都不能活下來,東瑗也會告訴誠哥兒,他的父親是天下最稱職的父親!
她幾乎是奔跑著逃離這院,回了元陽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