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住供精彩。
對于皇后娘娘的坤寧宮,東瑗第一次踏入。
之前進宮一次,是在太后娘娘的慈寧宮。那次進宮的心情比此刻更加忐忑不安,東瑗不敢東張西望,唯一就是把禁宮的地磚顏色樣式看得一清二楚。
而這次,她微微揚臉,把坤寧宮的宮門看個遍。
大雪遮掩下,更添肅穆莊嚴。
這里,曾經多少女人夢寐以求,使盡百般手段。若成功,便是母儀天下、千古留名;若失敗,一縷孤魂黯然逝,香消玉殞。在偌大的皇宮里,應該不會有誰記得離去的人。
這里,東瑗從未向往。
女官見她打量著宮門,低聲喊了聲:“郡主,小心足下。”
東瑗回神,淡笑著多謝。她跟在女官,小心翼翼行走,進了前殿。繞過幾處兩進兩出的暖閣,才到了皇后娘娘的正殿。
東瑗踏入正殿,便聞到一股幽淡的清香。
坤寧宮的正殿跟普通人家宴息起居處一樣,垂了厚厚的防寒簾幕,四口青銅大鼎里燃燒著銀碳,將熱流源源不斷送入殿內。殿內溫暖入春,卻悄無聲息。
東瑗沒有抬頭,在女官的牽引下,跪下給皇后娘娘行了大禮。
“起身吧。”須臾,東瑗才聽到皇后娘娘慈和溫和的聲音道。
這聲音很陌生。
上次進宮見到皇后娘娘時,她還是皇貴妃,雖眾妃之上,卻在皇后之下,聲音里不似這般親切,有些卑躬屈膝。如今,她是這后宮之主,她理應拿出正宮娘娘的寬容氣度來。
東瑗道謝,緩緩起身。
她微微抬眸,看到坐在鳳塌上的女子,衣冠壯嚴,面容慈祥。東瑗打量她。她也正在看東瑗。
兩人目光一幢。都帶著探究。
東瑗慌張垂首。
皇后娘娘已經笑起來:“給郡主賜座。”
東瑗道謝,半坐在內侍搬來的椅子上,垂首不敢再去看皇后娘娘。方才的一瞥,東瑗發覺如今的薛皇后,越來越像大夫人榮氏。比起上次見面,現在自信溫和的皇后。容貌更加相似。
皇后已經是上位者,不再需要刻薄,所以從她的面容上看不出她的性格。可東瑗對她仍是存了一份好感。
在東瑗潛意識里,對大夫人的好感轉移了些到皇后娘娘身上。
如此一想。東瑗居然放松不少,不似剛剛那么不安。
“盛昌侯近來可好?”皇后娘娘含笑和東瑗寒暄,“盛夫人身體是否健朗?”
東瑗恭敬道:“都好,多謝娘娘掛念。”
“盛昌侯是國之功臣。他突然請求致仕,陛下再三挽留,無奈盛昌侯去意已決,陛下才忍痛同意。每每提起。陛下總說自己少了左膀右臂,處處掣肘,要是盛昌侯在旁,豈會如此?陛下總是念著盛昌侯……”皇后娘娘提起東瑗的公公,語氣里滿是不舍。
可當初到底怎么回事,作為盛家長媳的東瑗最是清楚。
陛下和皇后對盛昌侯絕對沒有挽留的意思。
現在這樣說,不過是給盛家體面。字字句句,居然有些巴結盛家的意思,東瑗突然就對皇后娘娘請她進宮的目的不明白起來。
到底是為了什么突然宣她進宮?
“多謝陛下和娘娘掛念。”東瑗低聲道。“侯爺年紀大了,身子不好。大夫說他早年征戰,體有舊疾。倘若還是勞心勞力,只怕壽命難續。侯爺也有心為社稷出力,只是力不從心,辜負了陛下和娘娘的厚愛。”
皇后娘娘就看了東瑗一瞬。
她好幾次聽母親說,祖母很喜歡排行第九的小堂妹。上次相見,皇后娘娘覺得東瑗不過是容貌出眾些,并無什么才德。說話也是中規中矩的。心里一直疑惑東瑗是如何得了祖母的青睞。
對于祖母,皇后娘娘一向敬佩有加。
薛家的兒女。無人不服老祖母的。
如今聽東瑗這番話,果然是個心思巧妙的。皇后娘娘不過是客套說了幾句盛昌侯,她就以為皇家對盛昌侯不放心,怕盛昌侯東山再起,所以對說盛昌侯身體不行了,可能不久于人世,讓皇后放心。
這個小九妹,只怕比十一妹還要機靈幾分。
皇后娘娘微微頷首。手邊的茶盞端起來輕抿了一口,皇后繼續問:“盛夫人怎么不到本宮這里坐坐?盛貴妃也時常念叨盛夫人。你回去和盛夫人說聲,倘若沒事,時常來走動走動……”
聽這語氣,好似和盛貴妃關系很好。
東瑗自從嫁人,就明白一個道理:分享同一個丈夫的兩個女人,永遠沒有真心。就算不是恨之入骨,也是看不順眼的。
特別是那個女人還曾經很受寵愛。
盛夫人若是常到皇后這樣走動,只怕皇后會覺得她是來惡心自己的。
“是。”東瑗沒有反駁,低聲應了是。答應歸答應,來不來就是盛夫人的眼色了。
東瑗覺得盛夫人是個很有眼色的人,不會來給皇后添堵。
說著話兒,女官進來通稟,說單國公夫人到了。
單國公夫人,就是大夫人的第二女,皇后娘娘的親妹妹薛東喻。
二姐也來了,大約真的是皇后娘娘找家里姊妹相聚。她先找東瑗來,也許有別的用意,卻可能并不是因為元昌帝。
一直堵在心口的那口氣緩慢輸出來,東瑗緊緊攥著的掌心微動。
皇后一聽單國公夫人來了,眼角的笑意更濃,忙說請進來。比起東瑗,她和薛東喻可是同胞姊妹,感情深厚。
片刻,便有穿著一品夫人朝服的女子婀娜進了正殿。
單國公夫人上前,緩緩下拜:“臣妾參見皇后娘娘,娘娘千歲。”
“快起來,賜座。”皇后娘娘聲音里帶著掩飾不住的笑意,態度也更加溫和。
單國公夫人起身,就看到了東瑗。
東瑗也連忙起身,和她行禮,而后再分了主次坐下。東瑗坐在單國公夫人的下首。
“九妹比我來得早。”單國公夫人看到東瑗,一點也不驚訝,而是笑著和她寒暄。
她可能早就知道東瑗也會來。
東瑗心里頓時明白:今日真的是皇后娘娘貴降的日子,她是請了姊妹們來祝壽,所以二姐看到東瑗才不會吃驚。
“是我來早了。”東瑗含笑道。
沒過片刻,內侍進來通傳,說薛淑妃娘娘來了。
東瑗和單國公夫人都連忙起身。
外間傳來環佩悅耳之聲,一行人衣袂索索,腳步急促。有人踏入正殿,東瑗來不及抬頭,就聽到薛東姝的聲音向皇后娘娘請安。
皇后免了她的禮,東瑗才和單國公夫人給淑妃請安。
“快起來,快起來了……”薛東姝親自上前攙扶她們。她攙扶到東瑗的時候,說快起來的聲音不由輕微哽咽。
東瑗道謝,這才敢抬眸打量她。
她穿著水粉色淑妃朝服,頭戴百蝶穿花寶鈿,渾身珠翠,富麗堂皇,把她的面容襯托得很富態。比起在娘家的時候,她豐腴了不少,也更加成熟嫵媚。
“九姐……”她拉著東瑗的手,眼里有了淚光。
自從去年四月底,她們已經整整一年多不曾相見。
也許在娘家時并不親熱。可出閣了,庶女出身的薛東姝過繼到東瑗生母名下,她就是東瑗唯一的姊妹。
如今再一相見,放佛她們從前就很親密,薛東姝不由動容。
“娘娘……”東瑗低聲勸慰,“娘娘莫要傷心,保重身體。”
薛東姝忙斂了淚意,重重捏了捏東瑗的手,嗯了一聲。
皇后娘娘的內侍也給薛東姝添了座位。
“娘娘,這是妹妹的壽禮。”薛東姝坐下后,從身邊女官手里接過錦匣,上前幾步,跪下恭敬道,“祝愿娘娘福壽永享。”
皇后娘娘呵呵笑著,讓女官接了薛淑妃的壽禮。
果然是祝壽,東瑗可是什么都沒有準備。
她正在為難之極,身邊的女官突然將一個小小錦匣不著痕跡遞給她。
東瑗雖不知這女官是誰授意的,卻不敢回頭,亦不敢多問,忙不迭接在手里,藏在袖底。
她的反應很機敏。
等單國公夫人上前獻了壽禮,東瑗也上前,說了些客氣話,把自己的壽禮獻上去。
“讓你們破費了。”收了她們的壽禮后,皇后娘娘笑道,“我原是不打算做壽的。淑妃妹妹說,不如借機把家里有封號的姊妹請進來團聚,圓了我們思念親人之心,這才請了你們來。”
東瑗聽著,總覺得這件事不會如此簡單。
“是啊。”薛淑妃接口道,“娘娘非說不辦。我就想以公謀私,才勸動了娘娘。”
“是我們的福氣。”單國公夫人道,“如今家里姊妹也念著皇后娘娘和淑妃娘娘,總督促自家夫君勤勉。也許再過幾年,皇后娘娘和淑妃娘娘也能在宮里見到四妹、六妹了。”
出閣的姊妹中,三姑娘、七姑娘、八姑娘是庶出,她們嫁的人只怕難以封妻蔭子。四姑娘和六姑娘是嫡女,而且都是公侯之家的媳婦。她們遲早會有誥命封號的。
“那真是太好了。”皇后娘娘面露欣喜,而后想起什么,臉色微黯道,“只是五妹……”
東瑗微愣。
她有些不明白了。
這樣的日子,皇后娘娘為何突然其他五姑娘薛東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