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新年,再也不能大張旗鼓去拜年。//78高速更新//
初二一大清早,薛江晚穿了嶄新的緙絲斗篷,里面是銀紅色百蝶穿花對襟長襖,下襯月色百褶裙,襯托她腰身纖瘦曼妙。她生的小巧,斗篷披在身上顯得很寬大,卻把她的靈氣掩了幾分。
這件斗篷雖然用料名貴,做工精致,卻不適合薛江晚。
東瑗也不說什么,只是問尋芳:“薛姨娘今日回去的馬車備好了不曾?”
尋芳忙回都準備好了。
東瑗微微頷首,又把夭桃叫到跟前,和她細語叮囑幾句,讓她一路上好好照拂薛姨娘,到了鎮顯侯府要懂得分寸禮儀。
夭桃恭聲一一應下。
薛江晚給東瑗磕頭,就帶著夭桃出了靜攝院。
東瑗起身,準備去問問盛夫人,今日如何安排時,碧秋進來稟告道:“大奶奶,陳祥媳婦來給大奶奶拜年……”
陳祥是東瑗的陪房,他和陳禧一管著東瑗在東大街的鋪,算是大掌柜。每年陳祥管著的五間鋪,要孝敬東瑗兩千多兩銀,是東瑗可增長的陪嫁里最豐厚的。
他媳婦來拜年,自然不同于其他仆婦,東瑗吩咐碧秋請了她進來。
陳祥媳婦長得微豐又白凈,一張圓圓的臉很是討喜。她笑著給東瑗請安,目光里透出幾分精明干練。
“我那當家的說,今年不同往年,不好來煩擾大奶奶。幾個陪房的媳婦都問我,要不要來給大奶奶請安。我想著。還是我舔著老臉,來給大奶奶磕頭。大奶奶萬福。”陳祥媳婦笑著跪了下去,說著話兒,已經給東瑗磕了三個響頭。
東瑗忙叫丫鬟們扶起她。又喊了尋芳拿出一個裝了銀錁的荷包賞她。
看著陳祥媳婦,倒是個會說話的。
今年不同往年,大約是聽說了宮里出事。知道東瑗這里不方便。
“等會兒再去給夫人磕頭,吃了飯再回去吧。”東瑗笑著道,“我這里也忙,就不虛留你。家里有什么為難事,只管告訴我。”
陳祥媳婦笑著道是。
東瑗就喊了碧秋進來,讓她陪著陳祥媳婦去元陽閣,給盛夫人拜年。
約莫一炷香的功夫。碧秋又陪同著回來,盛夫人也賞了陳祥媳婦一個荷包。東瑗留她吃飯,她只說時辰還早,家里也忙,就不多留了。
“大奶奶……”準備告辭的時候。陳祥媳婦突然站住了腳步,看了眼滿屋服侍的丫鬟婆們,欲言又止。
東瑗會意,就讓眾人都出去。
東次間只剩下東瑗和陳祥媳婦的時候,陳祥媳婦湊近東瑗幾步,壓低聲音道:“大奶奶,我那當家的讓我給大奶奶捎句話:外頭有人說,世爺在南門胡同,有一處精致的宅…….”
這樣謹慎的語氣。又是這樣小心翼翼,東瑗豈會聽不出話外之音?
在南門胡同有處精致的宅,不就是說盛修頤有處外宅?
東瑗只覺得腦袋嗡了一下。
她見過陳祥。陳祥是祖父和祖母精心挑選給她的陪嫁,是個十分能干的人。倘若不是這事有十分把握,是不會讓他媳婦進來給東瑗報信的。
而且,這件事應該很隱秘。只是少數人知道。
如果人盡皆知,東瑗也可能知道。陳祥媳婦再來說,東瑗臉上下不去,不會感激陳祥通風報信,反而怪他多事。
誰喜歡家里丑事被旁人知道?
陳祥媳婦口中“外頭有人說”,只是讓東瑗臉上好看點。
東瑗心頭微顫。她快速斂了心緒,不露聲色,平靜望著陳祥媳婦:“世爺有處宅?這件事,陳祥告訴祖父沒有?”
陳祥媳婦對東瑗的態度很驚訝。
怎么可以這樣平靜?
是沒有聽懂么?
她疑惑看著東瑗,卻見她眼波微閃,仍是不見情緒,只得順著她的話回答道:“回大話,老侯爺不知道。這件事我那當家的說,只是有人知曉,讓大奶奶勸勸世爺。倘若鬧開了,老侯爺和大奶奶都不好看。”
這件事目前還是很隱蔽的。
但是盛修頤如今是太少師。聽說太很是器重他,樹大招風,多少眼睛盯著他。
陳祥在外頭做買賣,可能有小道消息,旁人難道沒有?時間久了,世上沒有不透風的墻,事情鬧開了,不僅僅盛修頤要被彈劾,東瑗和她的娘家更會因此而喪失顏面。
在這個年代,大戶人家不管多少小妾都不會被人說什么。哪怕是歌姬、舞姬,只要是養在府里,旁人就會認定那是富貴象征。
可養在外頭,卻是荒淫的標致,會毀了一個人的名聲。
士大夫階級,名聲比性命還要重要。
東瑗雖然臉上淡淡的,可手指已經緊緊攥在一起。她半晌沒有接話,臉上已經沒了一絲笑意。
過了半天,她才開口道:“你和陳祥說一聲,去年鋪里的賬本,都拿進來我瞧瞧。我下午還要去服侍夫人,讓他中午之前來。”
這話的意思是:她要親自見陳祥,而且是越快越好。
陳祥肯讓他媳婦來辦這件事,足見他對他媳婦的信任,那么陳祥家的,應該是個聰明能干的人。
果然,聽了東瑗的話,陳祥媳婦連忙道:“是,大奶奶,我這就讓陳祥給大奶奶送來。”
東瑗頷首。
過了大約一個時辰,陳祥一腦門汗,氣喘吁吁跑了進來。
東瑗就問他消息從何而來。
“早些年認識一個朋友,后來他犯了點事,就去了陜西。因為當初我和他認識,旁人也不知道。如今他突然回京。有次在街上遇著,他看見是我,就半夜來見了我。他說他在南門胡同,和他媳婦給人做管事。”陳祥聲音有些低。
那人。就是盛修頤么?
從陜西請人回來做管事?
“你那個朋友,是不是在道上混過?”東瑗記得當初盛修頤說起薔薇的丈夫來福時,就說過這樣的話。他似乎認識很多道上的人。
道上的人有很多好處:他們往往隱姓埋名。毫無蹤跡可查。
陳祥聽著東瑗的話,微微頷首:“是。當初我和他認識,不過是一些見不得光的來往,旁人一概不知。倘若世爺知道他在京都有交情,大約是不會請他的。所以他讓我保證不能跟任何人說。因為他知道我在盛府做陪房,才告訴了我…….”
而后,他嘆氣:“九小姐。老侯爺對我有再造之恩。我就算把沒了義氣,也不能瞞著您!這事太湊巧,我也不敢告訴老侯爺。您心里有個數,畢竟您和世爺是結發夫妻,兩人有什么疙瘩也好解開。趕緊把人接到府里來吧。要是鬧開了,世爺要被人彈劾不說,您和老侯爺也會名譽受損……”
他喊東瑗叫九小姐,而不是大奶奶,就是用薛家人的立場來勸東瑗。
倘若丈夫有了外室,傳出去固然丈夫名聲有損,作為妻的東瑗,難道不要被冠上悍婦之名?
要不是她不賢惠,丈夫怎么在外頭養著人?
既然這樣。就干脆大方把人接進來!東瑗是正妻,雖然是繼室,卻有郡主的爵位,接個女人進來,還不是任由她收拾?
把那個女人神不知鬼不覺接進來,才是對東瑗最有利。
這件事就是真的了!
東瑗感覺一瓢冰涼的水從頭頂灌下。一直涼到了腳心。她的手微微顫抖了幾下。
從陜西來的女人……
當初盛修頤去西北,是不是也有陜西?
難道是那個時候的女人?
可怎么找到京都來了?
他在西北快一年,發生了什么事,盛修頤閉口不談。東瑗從未想過他身邊會有女人。
畢竟她覺得盛修頤是去做件很危險的事。
可他去西北,是以西北巡察使的身份。他不可能一去就表明自己要奪人家的兵權。
他只可能是裝作僅僅是欽差巡查。
從京都去的欽差,當地官員自然會巴結他。用美女甚至官員千金收買他,也是可能的。
她心里快速轉著這些念頭,就像是燒了一把火,灼得心口一直在疼。
“暫時不要告訴老侯爺。”東瑗對陳祥道。她的聲音很輕,好似沒什么力氣。
陳祥還想再說什么,見她唇色就白了,連忙答應:“九小姐,我都明白!您放心,我不會再對任何人提起。只是這件事宜早不宜遲,您要快點和世爺說。要是……”
“我知道!”東瑗猛然打斷他的話,“你去忙吧。”
她這一刻表露出來的,是極其煩躁的情緒。
陳祥突然有些后悔。
他覺得告訴大奶奶,大奶奶哭一場,鬧一場,跟世爺攤開了說,把那個女人接近府來,既不讓老侯爺生氣,也不會大奶奶和世爺難堪。
可他瞧著大奶奶這樣強忍著不表露出來,頓時就有了幾分后悔:大奶奶不會強忍著不說,生出別的事吧?
他還想勸,東瑗已經恢復了平淡神情,眉梢還有一縷淡笑,與平常無異。
陳祥猛然覺得后背一寒。
他退了出去后,東瑗沒有喊丫鬟婆們進來。
她一個人坐在東次間,直到午膳的時候,尋芳和碧秋進來,就看到她似一樽雕塑,面無表情,一動不動。
兩個丫鬟嚇住了,上前輕聲喊她:“大奶奶……”
東瑗回神,笑了笑,問怎么了?
“是午膳的時辰……”尋芳道。
東瑗頷首。
而后,她想起什么,突然對尋芳道:“最近跟著世爺出門的是誰?”r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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