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名:
秦刺默然垂首,右手拇指和中指依舊緊捏著灸針,食指扣壓在針端,凝目苦思,一對劍眉緊蹙在一起仿佛一把搭箭欲射的弓,久久不發一語。任誰看到這番表情,也知道,這是遇到了難題。
靜躺在床上的老村長見秦刺模樣似陷入困擾,微微一笑,鼓動其神識出聲道:“小伙子,此毒玄妙,并非一時半會兒就能解開其中根由,從而對癥下藥,驅毒治病。你能為我虛名三日,我已十分感謝。我能硬抗此毒在體內數十年,也不在乎這么一時半會兒,所以,你也不用著急,咱們慢慢來。”
秦刺搖頭說:“三日說長不長說短不短,但是對于此毒而言,若是無法破其根源,那便是有三年乃至三十年的時間,也同樣仍舊無法將其驅除,所以不著急肯定是不行的,三天時間對于此毒來說還是太短,如果我不抓緊時間,恐怕三天晃眼過去,想要再為老先生你續命,怕是我也沒那個手段了。”
老村長倒是看的極為開朗,微笑道:“生死由天,富貴由命,我活了這么大把年紀也算是是穩賺不賠了,哪怕真的無法驅除此毒從而身亡,也不過是走了人生應該經歷的結局罷了。所以小伙子你不用急躁,慢慢來,治不好也沒關系,只要你能答應我,如果村子真的出現了什么災難,你一定要替我守護住,那我即便是死,也安心了。”
秦刺的腦中恍然想起五年前,他還沒出山的時候爺爺那一次臨死前的情景。當時爺爺跟他說了很多話,可惜當時秦刺還不知道那是爺爺的臨終遺言,更不知道這一次死亡對于爺爺來說卻是下一次的重生,但是當時情景和爺爺說話的口吻與現在這位老者極為相仿,同樣的壓抑著未了的心愿,同樣的將最后的心愿交托給他,所以,便在這一瞬間,眼前的景象似乎和記憶中的場景重合起來,讓秦刺的目中竟然有些許閃爍的淚光。
“小伙子,你怎么了?”老村長看到秦刺目中積蓄的水光,以及那神識中所透露出來的一股悲痛的情緒,不由的大為詫異,這種悲痛的感覺卻根本無法偽裝,老村長可以清晰的感受到其中流淌著的濃濃情感。可是老村長百思不得其解的是,這個東方青年跟他非親非故,而且觀其的秉性也并非多愁善感的感性之人,為何會突然對自己的話做出這樣的反應呢?
秦刺回過神來,察覺到自己情緒的異動,不由有些錯愕,心想,這是怎么了,爺爺早已經復生,我怎么忽然就想起了這些往事,還勾動了情懷。其實他不知道,爺爺在他心目中的分量永遠比什么都重,即便他心煉如鋼卻也無法擺脫這份感情,是以秦老爺子雖然復生,但是當初死亡時帶給秦刺的悲痛終身難忘,此刻被眼前景象觸動了情懷,露出些許傷感,卻也是真性情的體現。
“沒什么?”秦刺略有些訕然的一笑,“只是想起了我爺爺當初去世時的場景,所以有些感觸吧。”
老村長聞言微微一怔,似是也想起了醒來時他孫子烏納斯那悲痛的神情,心中暗暗一嘆,暗想:“剛剛對烏納斯似乎有些嚴厲了,他也是為我好,我卻拿威勢來鎮壓他,似乎有些過分了。”
這樣想著,老村長難免升起了幾分歉疚之心,但片刻后,老村長又笑道:“小伙子,看來你也性情中人,這樣很好,我也果然沒有看走眼。不過小伙子,你能答應我先前說過的話么?”
秦刺點頭道:“放心吧老先生,我既然來此,不管目的如何,那也是和貴村有著緣分,況且老村長待我如客,我自當盡到客人的本分。如果貴村真的遭逢什么災難,我自當援手以助。”
老村長這下真算是徹底的放下了心來,一來對秦刺的秉性在沒有疑慮之處,將這份責任托付給秦刺,他心里也確實放心,二來,秦刺既然已經親口答應了此事,根據他的占卜所顯示的結果,村子可能會發生的災難應當就不會給村子帶來什么特別大的隱患了。
心頭一松,老村長的精神顯得更加的旺盛,他笑著說:“小伙子,我就不說謝了,想必你也不會無故來到此處,如果有什么需要幫助的地方,你盡管開口,我會讓村子里的人全力配合你。”
秦刺擺手道:“此事不急,倒是老先生的病情不可拖延,我若沒有接手也就罷了,既然接手,以我的性格,也斷然不能讓老先生你就這般毒發身亡,是以老先生你安心躺著,我現在需要集中精力去思琢此毒的化解之道。”
老村長點點頭。
誰知道就在這個時候,烏拉斯去而復返,進門后見秦刺還在替他爺爺醫治病情,張了張口,但最終還是沒有說出話來。倒是躺在床上的老村長因為先前對孫子生了歉疚的心理,此番見到孫子去而復返,便向其招招手道:“烏納斯,你過來。”
烏納斯點點頭,依言走到床邊。
老村長伸出皺紋交錯的手,緊緊的抓住了孫子的手,用力的握了握,目光也牢牢的落在了孫子的臉上,終于,輕輕一嘆后,或許是怕打擾到秦刺的診治,便將聲音放的極低的說道:“烏納斯,爺爺對你的態度一直都很嚴厲和苛刻,你怪不怪爺爺?”
烏納斯雙目一紅,淚珠子差點奪眶而出,連連搖頭說:“不,我怎么會怪爺爺,爺爺也是為了育我成才,我能理解爺爺的一番苦心。”
老村長欣慰的點點頭說道:“你不怪爺爺就好,爺爺在這世間,除了咱們這個村子,最大的牽掛便就是你。你的性子棱角分明剛硬堅毅,有棱角固然是好事,但是有棱有角則易引起劇烈的摩擦,而剛硬堅毅也是一個好品性,可惜過于剛硬則容易折斷。所以你的心態還不夠成熟,需要經過磨練,以后遇事不要急躁,不要過于魯莽,要懂得辨別是非,合理處事,所說的話所做的事都要經過自己的腦子揣摩,明白么?”
烏納斯含著淚花點點頭說:“爺爺,我都記住了。”
老村長點頭笑道:“你明白了就好。不過你也不用過于上心,爺爺這么大把的年紀,早死玩死都始終逃脫不了這個字,所以你放寬心態,不要因為爺爺的死而陷于消沉,我相信我的孫子是個頂天立地的男兒,爺爺還希望你在不久的將來能夠接替這個村長的位置呢。”
烏納斯搖頭書:“我不要做村長,我只要爺爺好起來。”
老村長不由搖頭笑道:“傻孩子,咱們法老遺村的村長是世襲制,你父母早亡,我膝下只有你這一脈血親,你不做村長又有誰來當村長。但是爺爺已經考慮的很清楚,你年紀還是太輕了,沒有經歷過風浪,恐怕一時間還擔待不起這個位子所要面臨的責任。所以,我打算如果我就此離世,便讓這個位子先空懸幾年,等到你有足夠的能力時,再接替這個位置。”
烏納斯咬著唇想要說什么,卻被老村長打斷道:“你不用說,爺爺早就已經為你安排好了,你只要安心的磨練品性就好。況且,爺爺也并非就只有死亡一途,你眼前的這位來自東方的貴客,就是唯一能替你爺爺我挽救性命的人。”
烏納斯聽爺爺說的這么肯定,而他也知道爺爺那占卜的神奇能力,是以,忽然間轉向秦刺,噗通一聲跪下,連磕了幾個響頭,口中大聲說道:“先生,請你一定要治好我爺爺,無論付出什么代價我都愿意。”
秦刺因為聽不懂這對爺孫倆對話的緣故,是以根本就沒有留神這倆位的舉動,全身關注的思琢著如何對付這種古怪的毒素。而烏納斯這突然間的一跪,打斷的他的思路,待看到對方砰砰砰的磕著響頭,大聲的說著什么,雖然不明白對方口中那陌生語言的意思,但通過對方的神情舉動,秦刺也能大致的猜測出來是什么含義。
一瞬間,秦刺就對這個外表看起來有些冷酷的年輕人生出了極大的好感,重情重義懂得尊老之人,總是會叫人心生歡喜的,是以秦刺一低手,一股柔和的力道憑空將其身軀托了起來,隨即又輕輕的一揮手,一股柔勁透掌而出,如同清風拂面,那烏納斯還沒反應過來,突然就發現自己的額頭剛剛砰砰砰磕下的腫脹感消失一空,這一下頓時讓其大為驚奇,秦刺的種種神奇的手段,讓他對其治療的成功率有了極大的信心。
秦刺朝烏納斯和善的笑了笑,并沒有開口說什么,因為雙方的語言不通,說了也等于白說,秦刺微笑之后便將目光轉向了老村長,通過神識將聲音傳遞了過去,他笑著說:“老先生,您有一個好孫子。”
老人似乎也挺為有這樣一個孫子而驕傲,但那驕傲的神情只是收斂面孔之上,口中卻仍舊謙然的用著恨鐵不成鋼的語氣說道:“我這孫子還是太稚嫩了,沒經歷過風浪便也不知道天高地厚,小伙子,你與我孫子年齡相仿,卻遠比他成熟,有時間你們多接觸接觸,也好提點他一番。”
秦刺搖頭說道:“老先生太看得起我了,我看您這孫子品行剛正卻又重情,實乃良才,又何須他人指點。”
老村長似是被撓到了癢處,露出幾許笑容,便沒有再打擾秦刺,目光轉向孫子后,忽然想起了什么,問道:“對了,烏納斯,剛剛外面傳來吵嚷聲,是為了什么?”
烏納斯看了秦刺一眼,說道:“是這樣的爺爺,這位先生還有一名同伴在樓下,因為您沒有召見他,所以我讓他留在外面等候,或許是這位先生進來的時間太久,外面他的同伴有些等不及了,所以吵嚷著想沖進屋子里來,但被村民們阻止了,雙方發生了一些小摩擦,不過我剛剛下去已經制止了。”
老村長責怪的看了孫子一眼,便將這事跟秦刺說了一下,秦刺聞言微微一怔,隨即道:“老先生,你叫人先給我那位同伴準備個休息的地方讓他先歇息一會兒,順便告訴他我沒事,他也就放心了。”
老村長依言吩咐烏納斯,烏納斯點點頭便再次推門而出。
靜下心來的秦刺再次將全部的注意力集中到了老者體內深入五臟六腑的那些奇毒之中,隨著秦刺的琢磨和揣測,他愈發的覺得老者所中的就是那七絕之一的空毒。至少在秦刺認知的范圍內,并沒有哪一種毒會和空毒這般相似,換句話來說,即便此毒不是空毒,那么憑借其這種無形無跡無處可尋的性質,也可以將其當做空毒來看待了。可惜的是,秦刺絞盡腦汁也沒能思琢出任何對付空毒的法門,作為絕毒,本身就是無解,即便有解,那方法必然也是千難萬難。而這空毒的性質導致其自出現以后,就無人可破解出其解藥,秦刺之前只是在書籍上接觸過這種毒藥,而今真實的面對,他可以說完全沒有任何把握將其破解掉。
一旁的中年醫者至始至終都沒有離開,也沒有多發一語,一直屏息凝神的注意著秦刺的一舉一動,可惜秦刺卡在了此處已經耗費多時,那中年醫者見秦刺久久沒有動靜,心頭也暗暗著急,可惜他早就試探過老村長身中之毒,任其使出渾身解數也沒有辦法,甚至連一點頭緒都沒有,是以他也只能看著干著急,根本說不出任何有建設性的意見。
忽然間,中年醫者的眉頭一皺,隨即擦了擦眼睛,似是覺得自己眼花了一般,因為他忽然看到秦刺的左目亮了起來,似是有一道白光在左目中閃爍不息。等到他確信自己的雙眼沒有看錯之后,頓時吃驚的無以復加,對秦刺所表現出來的種種神奇的能力更是越發的敬畏。
而這一幕也同樣落入了老村長的眼里,老村長見多識廣,也曾見過目中泛光的異象之人,卻從沒見過如秦刺這般目泛如此清晰白光之人。而且隨著秦刺的白光盤桓不止,老者龐大的精神能量分明感應到一股奇異的能量在波動著,并且似乎正在窺探自己的身體。
這兩位看的都沒錯,想的也沒錯,秦刺確實是在利用左目中所藏的七霞玲瓏眼在透視老村長的身體,這也是他的無奈之舉,銀針探穴,勁力相斥,起不到任何的反應,而秦刺的神識又不敢輕易的探入到老村長的身體里,畢竟對方的意識能量強大,雙方即便各有所讓,以意識能量對外來意識排斥的特性,想必也會發生一定的摩擦,從而對老村長以及秦刺來說,都不是什么好事。
所以在深思之后,秦刺才采取了七霞玲瓏眼透視的能力,可惜,他也很清楚,以此毒與空毒一般無二的特性,想要以透視的方法得見其真貌,怕是根本就不可能。果不其然,當秦刺以透視的能力窺探老村長的五臟六腑之時,什么也沒有發現,但有一點很明顯,那就是老村長的五臟六腑所庫存的人體精元正在被一股莫名的能量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吞噬著,雖然老村長的五臟在強大的意識能量灌輸下依舊是完整健康的存在,但若是五臟精元被消耗一空,那遲早也會因衰竭而死亡。
秦刺眉頭一動,早在他使用透視之前,就已經隱約猜想這種情況會不會發生,因為這個癥狀恰巧就是空毒的毒性之一。而現在所見到的情況,加之此毒與空毒的種種相通之處,基本已經讓秦刺再也沒有絲毫懷疑,這老村長所中之毒,正是那七絕之一的空毒。
確定這一點,秦刺的眉頭卻依舊緊鎖,因為即便是確定其為空毒,對于秦刺想要對付這種毒藥仍舊沒有任何的幫助,不過,秦刺的性子卻是認準了一件事情,就絕對不輕言放棄。雖然在懂行的人看來,秦刺現在的所作所為根本就是徒勞無功,但秦刺卻覺得,這世間分本就沒有至強的存在,力量上如此,毒藥上也應該如此,有生便有死,有天便有地,有花開便有花謝,那么,有毒藥,自然也就有解藥。
所以在以透視能力仔細的查探了老村長的身體之后,秦刺便已經對老者的毒勢有了一個大致的了解。
顯然,老村長在年輕是中了此毒,而此毒吞噬精元曾經一度讓其病入膏肓,遍請神醫也無從下手。后來因為水晶骷髏的出現,一方面培育了意識能量使其身體素質增強,另一方面這水晶骷髏似乎也分泌出另一種奇特的能量長時間的壓制住了毒性,讓老村長的身體緩慢的恢復到健康狀態,但是毒素始終還是留在老村長的體內,經過長時間積后便爆發了出來,而爆發的癥狀就是快速的吞噬老村長的生命精元。
至于先前那埃及醫者所使用的熏蒸術,大致就是用某種特殊的方法刺激了老村長的心脈,通常而言,心脈強勁,生命的元力自然也就強勁,而心屬火,那火紅之氣必然就是刺激心火使其旺盛,老村長后來整張面孔都是火紅之色想必也就是心火過于旺盛顯于面相的體現。但這種方法效果短暫,最多也只能拖得一時片刻。
而秦刺的針灸之法走的路線卻和那埃及醫者不同,他是均衡的刺激人體各部位的生命潛力,從而均衡的壯大生命精元從而彌補毒素對精元的吞噬來延續性命,這種方法的效果顯然要好了很多,是以秦刺可以確保老者的性命能夠延續三日。
極盡所能的思考當中,秦刺的思維又轉回到了書籍上對空毒的描述中,忽然間,秦刺的心里劃過一道靈光,因為他記起來,書籍上曾反復提到過,此毒并非完全是華夏中土之毒,準確的說,應該是華夏的佛門傳揚出來的一種絕毒。佛門雖然在華夏根深蒂固,但是其發源地卻并不在華夏。
想到佛門,想到這空毒之中的“空”,秦刺的腦海里不由冒出了佛門《波若波羅密多心經》中的語句:舍利子,色不異空,空不異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
“色即是空!”秦刺的目光忽然一亮,隱隱覺得自己仿佛抓到了什么要點,頓時在腦中的反復的回味其這段佛境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