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位男子的聲音不大,卻猶如驚雷一般在眾人耳邊響起,將吳襄等人雷得耳朵嗡嗡響。
“你就是李巖?”
“你就是兵部尚書李巖?”
這個年頭的兵部尚書是什么,那相當于后世的國防部長和三軍總參謀長的合體啊,說他是軍界的一哥還真是一點也沒錯。雖然在現實中不能這么看,可但凡在軍界混的,誰不想和當朝兵部尚書交好。
吳襄等人這些日子也不是沒想過要拜訪過李巖,但李巖仿佛預料他們回來找他似的,無論是在衙門還是在家里,總躲著他們,說什么也不肯見他們,弄得這些遼東來的將領急得心里就像被一百只老鼠撓似的,癢得不行。
可現在這位爺竟然親自來到了他們的跟前,這不由得他們不驚愕起來。
李巖笑瞇瞇的走到吳三桂身邊,自己伸手從旁邊拉了一哥凳子放到自己的腳下,對尚在發愣的吳三桂等人道:“吳總兵、祖大人,難道你們就不請本官喝杯水酒嗎?”
李巖的聲音終于將吳三桂等人從驚愕中拉了回來,雖然他們遼東都算是手握重兵的大將,但在當朝兵部尚書的面前可不敢放肆,一個個全都回過神來,紛紛邀請李巖坐下。
李巖坐下后,吳三桂仔細打量了一下李巖,心中雖然冒起了無數個問號,但他也明白,在這皇帝大婚的日子里,乾清宮前,絕沒有哪個家伙敢冒天下之大不違冒充當朝兵部尚書。
吳三桂疑惑的目光自然被李巖發現了,他從容的給自己斟了一杯酒微笑著問道:“怎么,是否看本官不像是堂堂大華的兵部尚書啊?”
吳三桂不由得紅了臉說道:“是有這么一點?”
雖然吳三桂平日里自視甚高,總是認為天下之大能和自己比肩的俊杰不多,而且自己也在而立之年就當上了一地總兵,算得上年輕有為了,可他也從來不敢妄想自己能在這個年紀當上一朝兵部尚書,可眼前的這個家伙就當上了。而且還是以降將的身份當上的,這更是讓吳三桂感到好奇。
對于別人懷疑的目光李巖見得多了,也不多吳三桂一個,李巖舉著酒杯,溫和的目光在眾人的臉上環視了一下后從容笑道:“諸位,你們前些日子前往本官府邸和衙門里要見本官之事本官都知曉,但由于本官近日公務繁忙,無法接見諸位。還望諸位海涵,本官謹以這杯水酒向諸位賠個不是了。”
說完,李巖一仰脖子,“咯吱”一聲,就將這杯酒給干了,然后將酒杯倒舉著,示意他已經先干為敬。
這下就顯現出身為上官的好處了,人家只是隨口說自己公務繁忙,下屬們就一句話都說不出來。怎么?不許領導忙么?不忙怎么叫領導。
人家只不過是晾了他們幾天而已,現在他作領導的都先干為敬了,這已經夠有誠意了。你們這些下屬若還是唧唧歪歪那就是不識抬舉了,吳襄等人無奈之下,只得也舉起了酒杯一飲而盡。
看到眾人都一一干杯,李巖眼中的笑意更加濃了,他左手舉起了酒壺站了起來為桌上的眾人一一倒酒,眾人趕緊站了起來連聲稱呼不敢。這就是官場的習慣了,無論你是如何的不待見這個領導,但是當他給你這個下屬倒酒時你就不能不兜著,否則你就會被所有人所排斥。這無關個人喜好,而是官場的力量。
“來.......干!”
李巖再次舉起了酒杯,眾人趕緊齊齊舉起了酒杯陪著李巖一飲而盡。
“呼……放下了酒杯,李巖長舒了口氣,眼中帶著一股笑意道:“諸位一定困惑為何本官今日會在這里和諸位會面吧?”
吳襄等人相互看了看。祖大壽面無表情的說道:“李大人說的不錯,陛下曾說過將派一位督師和一個軍團以及糧草輜重隨末將等人會遼東,這些事情自然繞不過兵部,可當末將等人前些日子無論是前去衙門還是貴府拜訪時,但都被婉拒。而眼看出發日期將近,末將等人心中焦慮非常,若不能按時出發非但無法陛下交差,而且也會耽誤了遼東軍情,因此得罪之處望李大人恕罪。”
祖大壽不愧是膽大包天而著稱的主,這話乍聽起來像是賠禮道歉,可卻將李巖擠珂得不輕。怎么,哥幾個雖然是你下級,但也是奉了皇帝的旨意在辦差,你是兵部尚書不假,但也太不拿哥幾個不當回事了吧?要知道屆時咱們吧這事給你捅到陛下那里你也甭想好過。
聽了祖大壽的話,遼東諸將都不禁著急起來,在這里頂撞當朝兵部尚書可不是什么明智之舉啊,就連吳三桂也偷偷用腳尖提了提祖大壽的腳,低聲道:“大舅……不料李巖聽了祖大壽的話后卻笑了起來:“哈哈哈........不愧是昔日敢一怒之下為袁督師討個公道就敢兵發京城的祖大壽,真乃英雄了得。”
聽到李巖的夸獎,祖大壽的臉色稍微緩了緩,但卻依然皺著眉頭道:“李大人,按照陛下給咱們的期限,還有三天咱們就該出發了,可無論是糧草、輜重還是皇上答應的援兵都還沒影子,您這位兵部尚書今兒既然來了,能給末將一個準信么?”
面對祖大壽綿里帶針的指責,李巖依舊面不改色,只是微微笑道:“祖將軍盡管放心,本官今日來就是正式通知你們的,三日之后,你們的糧草、鎧甲、器械和援軍就會和你們一起返回遼東,絕不會耽誤了皇上的大事。”
祖大壽緊盯著李巖的眼睛道:“那新任的那位督師呢?也和咱們同行么?而且總該告訴末將他是誰了吧?”
李巖的嘴角微微往上一彎,露出了一嘴的白牙:“你們的新任督師自然會和你們同行,至于他是誰嘛?遠在天邊近在眼前,他就是區區本官了……錦州城外二十里處,一隊衣衫襤褸的騎兵正緩慢的行走在一條隱蔽的小道上,在他們的身上并沒有看出什么明顯的標記,只是偶爾從一兩名騎兵那紅色的衣著上能勉強看得出來那是明軍特有的鴛鴦戰襖。
自從薩爾滸戰役之后以來,大明對于滿清的戰略態勢就由攻擊轉變成了防守,雖然經由天啟、崇禎兩代皇帝的不斷努力,但戰略態勢并沒有以他們的意志為轉移。大明的勢力慢慢的從遼東向南萎縮。
雖然在這個時空里,龐剛橫空出世,給了滿清狠狠的幾個教訓,將他們伸進中原的爪子斬斷了幾次,使得滿清無論是在實力還是經濟上都給了他們很大的打擊,但在遼東這塊地界上,依然是滿人的天下,這也是不容爭辯的事實。
而作為處于守勢的一方。明軍在北邊的活動自然也越來越少,因此,這些還穿著大明傳統服飾的騎兵出現在錦州以北方向可是很少有的事情。只是不知這些騎兵卻不知是何原因,竟然出現在了錦州的北邊。
太陽慢慢的向西傾斜,這隊騎兵的影子也慢慢的被拉長,漸漸的,他們也越來越靠近了錦州城。
這隊騎兵約有二十多人左右,每人都是一馬雙騎,身上的兵刃五花八門。有長弓、長刀、虎頭槍,甚至連飛刀都有,從這點上看。在缺少戰馬和講究制式裝備的大明能有這么奢華的配置,他們的身份也四呼之欲出了,十有就是明軍中最為精銳的夜不收。在這些夜不收的馬背上,還堆放了一些包裹
這時,一名走在隊伍中央,臉色黝黑的漢子摸了摸身后鼓囊囊的袋子,臉上露出了一絲滿足的笑容,他裂開了嘴巴對身邊一名蓄滿了胡須的同伴說道:“胡子,你說這趟回去后將這些貨處理了。咱們就能在城內置辦一塊地了吧?”
這名同伴有些惱羞成怒的喝道:“黑子,老子說了多少次,別叫我胡子,老子不就是半個月沒有刮胡子嗎,你至于這樣叫個不停嘛?”
黑子咧嘴一笑后反譏道:“那你又叫我黑子。老子黑點又怎么啦,翠花樓的娘們不照樣對老子拋媚眼嗎?”
“哈哈哈……聽到這里,周圍的夜不收們都笑了,胡子也忍俊不住道:“拋媚眼?那些婊子是在對你的銀子拋媚眼吧,你啊。一有幾個銀子就全他娘的仍給翠花樓的那些婊子了。就你那德行,還在城內置辦一塊地,你的銀子能留在身上十天就算你有能耐!”
“你……黑子的胸脯急劇的膨脹著,氣鼓鼓的他瞪著胡子,大有一言不合就動手的意思。
看到黑子著急的模樣,胡子得意的笑了,“小子,掄起嘴皮子你還差得遠呢,敢跟老子斗嘴?”
就在他們斗嘴的時候,一個聲音在旁邊響了起來:“好了,你們都別吵了,咱們是平安回來了,可還有十多名弟兄折在那邊呢?有什么好得意的,回去后將這批貨處理掉,將銀子分給戰死兄弟的遺孀才是正經,你們還有精神議論什么翠花樓,臊也不臊!”
這個聲音一響,眾人都不吭聲了,他們出城時有近四十名兄弟,可回來時就只剩下了二十多騎,余下的都折在了北邊。
說話是是一名年約三十四五歲的漢子,一連橫肉的他讓人看起來就害怕,說話的人是這隊夜不收的頭領范武吉,此人在夜不收里干了十多年,威望極高,故而一說話眾人都不吭聲了。
過了良久,胡子才小心的問道:“武頭,往日上頭都是約束咱們不得往北邊探查,怎么今兒卻一連拍了十幾撥兄弟往北邊而去,還特地要求讓咱們將北邊的情形探查出來,越詳細越好,難道祖大人又要打仗了嗎?”
“是啊大人!”看到胡子呆了頭,一旁黑子也說道:“現在大明沒了,咱們邊軍就像沒娘的孩子,連餉銀都已經有好幾個沒有了,不少弟兄家里都快斷炊了,這樣下去可怎么得了啊!”
“好了!”武吉很是不耐煩的打斷了他們的話,“上頭的意思是咱們能揣摩的嗎?咱們好好的干咱們的差事就好,其他的甭管那么多?”
雖然武吉的語氣很惡劣,配合著他滿臉的橫肉顯得很是兇神惡煞,若是一般人肯定會被嚇得不輕。但跟著武吉好些年的夜不收們卻沒有被這些表象給嚇住。在沒有戰事的時候,武吉還是很好說話的,胡子策馬來到了武吉身邊陪著笑臉道:“武頭,聽一些兄弟們說,祖大人前些時候領著城內的將軍們一起去了山海關,據說是要前往京城呢。這是不是說咱們日后要歸順大華了?”
“你這個憨貨,趕緊住嘴!”
武吉嚇了一大跳,習慣性的四處張望了一下。發現周圍都是自己的兄弟,這才低聲喝道:“胡子你這個混蛋,你要作死嗎?這種事也是咱們這種小兵能議論的?若是讓大人聽見,你有幾個腦袋夠大人砍的?”
胡子撇了撇嘴道:“得了吧頭,大人們才不會理會咱們這些人呢?他們現在是泥菩薩過江自身難保了,要是再不發餉銀兄弟們連嘩變的心思都有了,依我看啊,既然皇上禪位給了大華,那大華就是咱們名正言順的新朝廷了。那些大人們又不傻,他們才不會硬挺著呢!我看啊,用不了多久咱們城頭的就得換一面旗子啰!”
胡子的話說得是陰陽怪氣。但是武吉卻難得的沒有訓斥他,只是默默的騎在馬上想著心事。
今年四月過后,后方就再也沒有為錦州運來過一粒糧食、一兩銀子,昔日精銳的邊軍此時就像乞丐一般,連飯都吃不飽。
眼看著城內的守軍軍心越來越不穩,若非祖大壽在錦州一帶威望崇高無比,低下的士卒們早就鬧起來了,但即便如此,士卒們也是怨聲載道。畢竟他們許多人可不是一人吃飽全家不餓的主。他們可是世代居住在錦州的居民,若真沒了餉銀,他們全家都得喝西北風去。
否則,他們此次出去對滿清進城探查是不用驚動滿清的那些村落的,可為了多繳獲一些戰利品。好在回去后撈點油水,武吉他們冒險襲擊了一個村落。在他們想來,一個普通村落撐死了也就一百多號人,能戰的也不過十幾二十人,以他們近四十名精銳夜不收收拾他們還不是手把手掐。
可讓他們沒想到的卻是這個村子卻是馬蜂窩。村子里竟然駐扎了一隊二十多人的滿清正藍旗的步甲,一場大戰下來,他們死了十多名弟兄,另有十多名兄弟受傷,這才勉強將這些人全部滅了。
“唉.......都是缺餉缺糧給鬧的啊!”
望著遠處已經隱隱可見的城池,原本活著回來應該心情愉悅的武吉,卻怎么也高興不起來,這一趟出去他這個隊就折了三四成人馬,若是再來這么幾次,他這隊夜不收恐怕就得從大隊里除名了。
慢慢的他們走到了錦州城外,錦州城位于小凌河北岸,明洪武二十四年在原永樂舊縣城建成,建成后,它周長五里,里面用黏土壘成,外頭包裹上青磚。
到了明成化十二年,大明又對錦州城進行了擴展,城墻擴展到六里多長,城墻四角又砌了四座凸出來衛堡,用于加強攻擊火力。緊接著到了明弘治十七年,對遼東愈發看重的大明又再次擴建城池,這次修建后的城池樣子看起來就像個盤子一般,因此錦州城又有盤城之稱。
經過幾次修繕,錦州城已經變成了一座城高近十米,寬七米,外有護城河的堅固城池。
武吉他們來到了北門外,望著威武的城墻,武吉他們一路懸著的心這才放了下來,對于從小就在這里長大的他們來說,錦州城就是他們的家,他們的全部家人都住在城里,若是沒有了這座城池,他們也就失去了一切,變成了無根的浮萍。
“駕……武吉一夾馬肚子,疲憊的戰馬發出了一聲長嘶,鼓起余力向著前面飛奔而去。
當武吉他們經過了一道道檢查進入城池后,發現城內的氣氛和以往沉悶的氣氛已截然不同,不少百姓站在街道上竊竊私語,而路邊經過的士卒們也都面露喜色。
走在隊伍中央的黑子不禁好奇的問道:“武頭,到底發生而來什么事,城里的兄弟們看起來很高興啊?”
進了城的武吉已經將緊繃的神經松弛了下來,聽到黑子的話后他長吐了口氣道:“想知道你為什么不自己過去問問?”
黑子做了一個鬼臉,“武頭你不是一直要我們保持隊形么,我這不是怕被你責罰嘛。”
“滾蛋吧你!”武吉又好氣又好笑的罵道:“那是在城外,現在都到了城里你給老子裝什么大尾巴狼!”
“呵呵!”眾人都笑了,黑子趕緊跑過去打探消息去了,不會回,黑子用比去時快樂數倍的速度跑了回來,他邊跑邊大聲喊道:“頭,祖大人就要回來了,他帶著援軍和糧草軍餉就在離城南五十里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