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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日便是趙王府到章家下納征禮的日子。
由于趙王如今在京城,原本由禮部代行的職責自然都由趙王府代行,而一應納征的禮物卻仍是皇帝親自下令撥給。此時此刻,章晗聽著外頭報進來的那一樣樣珍貴禮物,卻根本連一絲一毫聽的心思都沒有,滿腦子都在想著陳善昭的事。于是,等到納征禮成,章晟匆匆進來的時候,看到的便是妹妹神思不屬的一幕。
昨天發生在宮里的那一檔子事,原本就傳得飛快,更何況他和父親是趙王府的部屬,再加上妹妹即將成為世子妃,不用打探就有無數人把無數個版本的內情說給他們聽。只想想趙王世子到現在還不曾醒過來,他就忍不住心里煩躁,這會兒再看章晗這樣子,他就知道,哪怕自己和父親死死瞞著,但章晗還是已經知道了。
此時此刻,他索性把厚厚的一沓單子撂在章晗身前,隨即一字一句地說道:“妹妹,老天不會不開眼的,有道是好人不長命,禍害遺千年……我不是說他是禍害,只他那個心思機變的家伙,不會這么輕易就出事的,伱一定要放寬心!就算他真的……”
“大哥,伱不要再說了!”
章晗一口打斷了章晟的話,見大哥滿臉懊惱,她卻不想再說什么,低頭拿過了那一沓厚厚的禮單。她一張一張緩緩看了過去,見那冗長的禮單決計不像是親王世子下納征禮時應該有的東西,一時忍不住又牽動了一下嘴角。露出了一個苦笑。
玉圭一支、玄纁纻絲五匹(玄三匹、纁二匹,用紅綠羅銷金束子十五個)、世子妃七翟冠一頂,翟衣一套、珠翠燕居冠一頂(冠上大珠博鬢結子等項)、上金鳳二個、金寶鈿花二十七個、金簪一對、冠上珊瑚鳳冠觜一副、燕居服四套、大紅纻絲一件、大紅線羅一件、大紅素紗一件、青線羅一件、大帶四條、玉革帶一副、玉事件九件、金事件三件、玉花采結綬一副、采結上玉綬花一個、綬帶上玉墜珠六顆、綬帶上金垂頭花板四片、金葉兒六個、白玉鉤碾鳳文佩一副、玉事件二十件、金鉤二個、紅羅銷金夾袱大小五條(包燕居服及玉革帶等用)珠面花四副、珠花四枝(金腳八錢重)、金腳四珠環一雙(金腳五錢重)、梅花環一雙(金腳五錢重)、金钑花釧一雙(二十兩重)、金光素釧一雙(二十兩重)、金龍頭連珠鐲一雙(五十四兩重)、金八寶鐲一雙(八兩重、外寶石一十四塊)、金四百兩(九成色二百兩、八成色一百兩)、花銀一千六百兩、珍珠二十四兩、乘馬四匹(紅籠頭錦韉四副)、各色纻絲六十匹、各色綾六十匹、各色紗六十匹、各色羅六十匹、各色錦六十匹、大紅羅四匹、生紗四匹、各色絹三百匹、白綿二十斤、胭脂二合二兩重(金胭脂合一對一十兩重)、鉛粉二十袋一十兩重、北羊三十二只、豬一十六口、鵝三十二只、酒二百瓶、末茶三十二袋、果二十合、響糖二合、芝麻纏糖二合、茶纏糖二合、砂仁糖二合、胡桃纏糖二合、木彈二合、蜜煎二合、棗子二合、干葡萄二合、胡桃二合、圓餅六百個、白面一百二十袋、紅紗罩盝大小一十二個。另世子妃儀仗套。
長長的聘禮用掉了厚厚的一沓泥金箋紙,看得章晗牽動嘴角露出了深深的苦笑。這么一份沉甸甸的東西,倘若是陳善昭如今平安無恙,她惶恐一陣子也就過去了,但如今的感受卻大不相同。小定禮用親王的例子。還能說是皇帝對陳善昭這么一個皇孫的喜愛,但納征禮也如此,只少了玉圭。在朝堂上就是決計說不過去。那么便只有一個解釋,皇帝對陳善昭的情形心懷愧疚,于是便在今日的納征禮上補償給了她。可對于這份榮寵。她真的不在乎!
她只希望那個時而犯呆氣,時而狡黠若狐,時而真誠若知己的家伙能夠平安無事!
章晟站在旁邊有心想勸兩句,可知道自己說出來的話肯定不得法,一時只得干著急。好容易等到父親也進了來,他正要支使父親上來一塊幫忙規勸兩句,卻不料章鋒猶豫片刻便開口說道:“丫頭,外頭宮里來了一位公公,要見伱。”
章晗一下子回過神來,旋即便霍然站起身。深深吸了一口氣后。她便頷首說道:“請爹爹去陪他一會兒,我這就出去。”
當章晗換上了一身見客的衣裳到了外頭中堂,一見那個人,她一時心中咯噔一下。來人她曾經見過兩次,一次是在第一次入宮見顧淑妃的時候。此人隨侍在顧淑妃身邊,第二次是在此前到顧家傳旨賜婚的時候,又是此人宣讀的圣旨。她聽太夫人的稱呼,再加上后來向沈姑姑打探,便知道那竟是乾清宮管事牌子李忠。此時此刻,她強自壓下心中的忐忑。上前行禮道:“李公公。”
“不敢當章姑娘禮數。”李忠側身避開了,見章家人都已經知機退了下去,就連沈姑姑也不例外,他便滿意地點了點頭,沉吟片刻就開口說道,“咱家和章姑娘也算是有緣之人,所以今天特意來,也是有些話要說。雖則是幾個御醫連番施為,可以說是用盡了渾身解數,但世子爺直到現在還是沒有蘇醒過來。”
盡管這是自己已經猜到的答案,但聽到李忠證實了這么一個消息,章晗仍是輕輕揪了揪手中的帕子,咬緊了嘴唇沒吭聲。而李忠頓了一頓,又不緊不慢地說道:“不瞞章姑娘您說,此前皇上之所以會為世子爺聘了您,一則是因為您的性子純善孝悌,又烈性聰慧,二則是您在隆福寺中斥責世子爺的那番話。世子爺早年就進了京城,性子仁善自然是好的。偏生固執起來誰的話也不聽,所以皇上想挑一個能勸諫他的世子妃,再加上世子爺和咱家提起的時候,似乎對您頗有些好感,咱家自然也對皇上如實稟報了。”
陳善昭……他竟然會這樣直接大膽地對別人說!
章晗只覺得心里五味雜陳,又是感動于他的用心,又是懊悔他當初對自己說那番話時。她應該更清楚地回應,又是不明白皇帝既是肯對一個皇孫如此成,又怎會讓陳善昭落得如今這么個田地。種種情緒交織在一起。她好不容易才壓下了這些異樣,卻是一字一句地問道:“李公公若有話賜告,還請直說。”
李忠并沒有計較章晗的語氣。事實上,章晗的掙扎和傷心他都看在眼里,這當口倘若再不知道章晗對陳善昭恐怕也有些什么情愫在,他也枉活了這么多年。于是,他稍稍斟酌了一下語句,便開口說道:“世子爺的情形如今說不好,興許明日就能醒過來,興許會拖個三年五載,也興許堅持不了多久。章姑娘若不愿意,伱的父兄此前功勞不小。倘若如今……”
“李公公就莫要出言試探我了。不說今日納征禮已下,便是之前小定禮已下,我便是他未過門的妻子,哪里還有兒戲的道理?”章晗嘴角一挑冷冷一笑,隨即斬釘截鐵地說道。“還請李公公代我回稟皇上,嫁了過門之后,他在一日,我就守他一日,他若不在,我便隨之而去!生死相依。不離不棄!”
別說她答應過陳善昭,不管發生了什么事都一定會相信他。就算他不曾特意囑咐過,就沖著他從前救過她的性命和清白,就沖他讓她的父兄能夠從此擺脫別人的鉗制建功立業,她把這條命賠給他也是理所當然的!更何況,她還曾經在玉虛觀中接過他那只鐲子,更贈了他一條如意結,這鴛盟已訂,便再無反悔之理!
李忠盯著章晗看了好一會兒,見其神情堅定,并無一絲一毫的勉強,他最終便退后一步長身一揖道:“好,章姑娘放心,咱家必然會一字不漏地將這些話稟報皇上。”
盡管想都不想就說出了這么一番話,然而,當李忠一走,章晗卻只覺得渾身力氣仿佛盡皆散盡一般,一下子癱軟了下來。她甚至不知道沈姑姑什么時候進來,更不知道自己是被人怎么攙扶回了房中,直到最終在父兄的一陣陣焦急呼喚中回過神來,她方才睜大了眼睛。
“妹妹,那公公究竟說了些什么,看伱這失魂落魄的樣子!”
“沒事。”章晗勉強展露出一絲笑容,見章晟滿臉不信,父親章鋒則是憂心忡忡,她便支撐著坐直了身子,隨即一字一句地說道,“真的沒事。爹,大哥,伱們都不用擔心。”
“丫頭……”
章晗搖了搖頭打斷了章鋒的話,旋即眼神清澈地說道:“從明日開始,我想齋戒一陣子。”
盡管章晗絲毫沒說這一陣子是多久,但章鋒和章晟父子哪里會不明白?后者當即就面色焦躁地要反對,卻被章鋒一把撥拉在了身后。緊跟著,章鋒便試探著問道:“剛剛那位公公可曾提到婚期是否會有變動?”
“一切都如之前定下的那般。”章晗并不想把自己對李忠說的話告訴父兄,知道他們必然會擔心關切,她甚至有意笑了笑解釋道,“李公公只是說,皇上并不曾怪罪世子爺,還把太醫院最好的大夫都召集在一塊替他診治,讓我千萬放寬心,所以婚事必然會如期進行。我也只是聽到皇上不怪罪他,松了一口氣,這才想齋戒一陣子,求老天爺保佑他能早日醒來。”
聽章晗這一番話說得口齒清楚,并無一絲一毫的艱澀,章晟仔細想了想,最終便有些信了,而章鋒則是盯著女兒的眼睛看了許久,最終方才站起身來,淡淡地說道:“既然如此,伱好好休息,這幾日外頭的事情伱就別管了,有我和伱大哥呢!”
父兄一走,章晗便在幾個丫頭的服侍下躺了下來,然而,雖則瞇著眼睛,但她卻沒有一絲一毫的睡意,因而能清清楚楚地聽到芳草和碧茵秋韻的竊竊私語,聽到她們替自己擔憂的聲音,聽到她們輕聲埋怨老天無眼的聲音。她輕輕握緊了拳頭,感到的卻是比之前那道突如其來的婚旨蒞臨顧家時更深切的無助。然而這一刻,耳畔仿佛又響起了陳善昭的話。
“將來不管發生了什么事,或是傳來什么消息,伱不要擔心,一定要相信我。”
一定要相信我……一定要相信我……一定要相信我!
她突然把拳頭攥得死緊,哪怕這些天蓄長了的尖利指甲深深陷入了掌心肉中,帶來了一種難以名狀的刺痛,她仍然沒有松開手,突然一個翻身朝向了里頭。
我相信伱絕不是空口說白話,可是,所謂生死相依不離不棄,我也絕不是嘴上說說而已!
PS:納征禮貼了一下,五百字。另外因為會典上沒有親王世子的婚禮儀制,發不發冊難以確定,所以我把冠服和儀仗干脆一塊都給送來了。最近寫的是挺順的,但也希望大家鼎力支持下俺雙更的辛苦,粉紅票被人一再超了又超,眼看第十都保不住,太悲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