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個孩子將給連老爺子的回信封裝好,又將那一摞子抄寫的“連老爺子”家訓也小心打包的嚴嚴實實,如果不說,但看外表,估計誰都不知道這里面裝的是什么。
這兩件是要捎到太倉縣縣衙里去的。
至于給三郎和王七姑娘的賀禮,張氏選了兩個上好的尺頭,這是要托人捎去給老王家大車店。
“三郎那孩子,以后就不是老連家的人了。這兩個尺頭,一個是給他做衣裳,一個是給他媳婦做衣裳。”張氏就道。
至于這賀禮不捎去縣衙,而是直接捎到老王家大車店,是因為王家招贅,這喜宴當然是在王家那邊操辦。而且,若是這賀禮經過了連守義和何氏的手,就怕最后到不了三郎和王七姑娘那。
張氏和連守信對三郎這個侄子是有感情的,連蔓兒對三郎也沒惡感,甚至還有些好感。愛美之心人皆有之。不管是男人還是女人,相貌好,真的是天生的優勢。
他們這邊準備妥當了,連守禮、趙氏和連葉兒就來了。他們拿不定主意,要參考連蔓兒家準備的年禮。
“葉兒,你們得自己有自己的主意。”連蔓兒小聲告訴連葉兒。
張氏則是借口將趙氏叫到外屋,將她從吳王氏那里聽來的,連老爺子信上所沒有的內容告訴了趙氏。
趙氏立刻就失魂落魄起來。
張氏有兒有女,還擔心周氏用對付古氏的法子來對付她,趙氏沒兒子。因此比張氏更加擔心。
趙氏是哭著從外屋回來的,好像連守禮馬上就要被周氏給塞女人似的。
“咋回事?”連守禮和連葉兒都詫異道。
“這個事,說了就這樣。可我這知道了,又不能不跟你們說。”張氏無奈道。又向連葉兒,“咋回事,問你娘吧。”
連葉兒就問趙氏。
趙氏抽抽搭搭地就說了周氏給連守仁納妾的事。
“葉兒她奶早就想休了我。因為葉兒他爺說咱家沒這個規矩,這才沒休。現在眼瞅著這規矩改了,……沒我存身的地方了……”趙氏抱著連葉兒哭,“娘沒地方去,到時候只能死,我命苦的葉兒啊,到時候你可咋辦。”
連守信就將頭扭了開去。張氏和趙氏的反應是如此的相似。這說明了什么。一個兒媳婦認為周氏會干出這樣的事,還可以說是這個兒媳婦的問題。這兩個兒媳婦都這樣,而且已經有一個兒媳婦被這樣對待了,那么問題出在哪,就不言而喻了。
“爹。我奶要讓你休我娘,你就休我娘嗎?”連葉兒問連守禮。
“這不可能。”連守禮就道,“這些年都過來了,我從來就沒那個意思。”
這三口人商量了一番,也決定,連守禮絕不能去太倉。趙氏和連葉兒更不會去。
“三郎的賀禮,我們就照當初給二郎的那么辦。太倉和縣城那兩份年禮……”連守禮、趙氏和連葉兒都面露難色。
連蔓兒卻不能替他們拿主意,畢竟兩家的情況不一樣。這并不是單單指兩家的經濟條件不同,更主要的是他們兩家和連家上房、還有連蘭兒那邊的恩怨是不一樣的。
“那我們也誰也不給。”連葉兒咬牙道。
趙氏不說話。
“不給不好。”連守禮悶悶地道。
三口人就又回去商量。半晌,連葉兒眼睛紅紅地拿了給三郎的賀禮回來。
“太倉和縣城那邊,你們……”連蔓兒問。
“啥也沒有。”連葉兒道,“我們現在才剛吃上一口飽飯,這兩處哪個不比我們過的好。人窮,就是我們上趕著去來往。人家還嫌我們那。干脆就啥也沒有。”
“三伯也同意?”連蔓兒又問。
“他是想送,可家里還有啥?就那些東西,還不夠來回的車腳錢。……我爹說,等以后日子好過了,再補上。”連葉兒道。
連蔓兒就點了點頭。
“葉兒,這兩處,我們也沒啥禮。我們有自己的理由,我們家跟他們之間的那些事,你也都知道。不過,不能因為我們,就得讓你們也和誰來往、斷道啥的。”連蔓兒緩緩地道。
“我知道,蔓兒姐。這是我們自己決定的。”連葉兒就道,“我也不想跟太倉那邊來往,我娘怕他們怕的要死。縣城那邊,以前她也沒看上過我家,現在我們不去,她也不能說啥。我們身上又沒油水。”
連蔓兒就笑了,連葉兒是個心里明白的孩子,這樣就好。
就這樣,第二天,五郎和小七上學的時候,就將東西都帶去了鎮上,托人捎往了太倉。
臘月,呵氣成冰,又到了殺年豬的時候。
連蔓兒自家養的三頭豬,還有從上房手里買的三頭豬,都已經長的膘肥體壯。一家人早就商量好了,殺一頭,一點都不賣,就留著自家吃和送禮。
因為趙氏幫著喂豬,當然更主要的是為了幫扶連葉兒一家,早就說定了要給趙氏一頭豬。
趙氏這幾個月,喂豬很是盡心盡力,這幾頭豬能長成這樣,多虧了她和連葉兒。趙氏過日子比較細,給她的那頭豬,她就不想殺,想著都用來賣錢。
所謂的過日子細,就是裹日子非常節儉的意思。
連蔓兒一家商量好,早又和連守禮、趙氏、連葉兒一家三口說了,她們那一頭豬盡管賣,連蔓兒家殺了豬,會另外給他們分豬肉,讓他們過個豐足的年。
“你們也別多心,這半年,你們娘倆,還有他三伯都沒少幫襯我們,盡心盡力的,鋪子里、地里啥的,這個情,那不是用東西能稱量的。你們要是不要,那我們以后都不敢找你們幫忙了。”說到要給豬肉的時候,張氏是這樣對趙氏說的。
因為豬都養在老宅,一大早,一眾人就奔了老宅。連守信選了一頭最肥的豬,捆了讓五郎、吳家興和小七用小牛車送到新宅子。另外的五頭豬,則是泡給張屠夫,也就是不殺,將毛豬賣給張屠夫。
三十里營子這里,將屠夫選購毛豬,準備運回去宰殺賣肉,就叫做泡豬。泡只是發音,具體的應該是哪個字連蔓兒并不清楚,這個詞是怎么來的,她也不知道,問過連守信,連守信也不知道,只是故老相傳,就是這么說。
五頭毛豬,都被從豬圈里抓出來,捆好了四蹄,放在張屠夫帶來的大稱上過稱。連家的這幾頭豬,稱過之后,分別是一百八十七斤,一百九十斤,一百九十一斤,一百八十八斤,和一百九十三斤。
這在莊戶人家,是養的極好的豬。
張屠夫收購毛豬,是按照每斤十四文錢收的。這是一年之中的最高價,趕上快過年了嗎。
連蔓兒家這五頭豬,總共是九百四十九斤,總共價款為一萬三千兩百八是六文錢。
這樣算下來,去掉買豬羔子的成本,這一年喂豬的糠皮的成本,一只豬的收益是兩吊錢有余。對于莊戶人家,這是筆不小的款項。積攢下來、娶媳婦、蓋房子等大事,就都靠它了。
張屠夫打發人用車將五頭豬先都拉回家去,就又拿了殺豬的家伙事,跟隨著連守信往新宅子來。
新宅子這邊有吳玉貴、吳玉昌、吳家興等人,早將一切都準備妥當了,張氏、吳王氏幾個媳婦也在廚房里將水都燒得了。
張氏和連守信都是滿臉的喜氣,連枝兒、連蔓兒、五郎和小七都穿的暖暖和和地,也都是滿臉的笑容,抑制不住心中的歡喜。
這才是殺年豬啊,再也不會像去年那樣,只分到一條肉。這整頭豬都是他們自家的,他們愛怎么吃就怎么吃。
豬很快殺完了,張氏笑呵呵地分派豬血。男人們忙活完了,就都去正院的前廳吃茶說話,女人們忙著燒火做飯、做菜。
飯是大米干飯,菜依舊是傳統的殺豬菜。一大鍋連骨肉燉酸菜,上面蒸的是血豆腐。另一個鍋里將大米飯鏟出來之后,就開始炒菜。
等飯菜都準備得了,就在前廳開了席。
地下是一張大桌,坐男客,有連守信、吳玉貴、吳玉昌、五郎、吳家興、張屠夫、連守禮,另外又請了王幼恒、魯先生、老黃幾個客人。
炕上是兩張炕桌并成一張大桌,坐女客,有張氏、吳王氏、吳玉昌媳婦、趙氏、然后就是幾個女孩子,小七因為年齡小,就跟著張氏坐。
另有在老宅幫忙的人,像春柱媳婦這樣來往的近的人家,都送了豬血或者殺豬菜,吳玉昌的娘不來吃飯,也送了殺豬菜過去。
這頓飯,一直吃到下晌才散了。
連蔓兒和小七都吃的肚子圓鼓鼓地,就靠在東屋大炕的炕頭上,曬著日影,低低地說著話犯懶。張氏、連枝兒、連守信和五郎先后也從外面進來,連枝兒手里端著沏的濃濃的熱茶,張氏端了一小盆泡著的凍梨。
“都坐起來,也不怕漾食。”張氏笑著招呼小閨女、小兒子過來,或是喝濃茶,或是吃凍梨解膩。
漾食,是三十里營子這里的鄉村土語。老人們一代代傳下來的,飯后千萬不能就躺著。
連蔓兒并不覺得殺豬菜油膩,她借了連枝兒遞過來的熱茶,慢慢地喝著。
“今天這肉,吃足了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