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十五元宵節。
因著次日一早就要返校開學,又得幾個月見不到劉岑了。因而,剛吃完晚飯,曾子晴就急匆匆地來到約好的小河邊。
這次寒假回家,曾子晴總感覺劉岑有些不對勁,不怎么主動找她,即便在一起時,也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話少了,時不時走神不說,眼神也飄忽不定。
為此,曾子晴很是有些恐慌,也不是沒追問過緣由,劉岑一概以工作壓力大為由搪塞了她。
所以這次曾子晴想好了,一定要讓他把心事說出來,不能帶著猜忌分開幾個月。
劉岑來的比她早,正坐在河岸邊看夕陽,落日熔金,河邊的垂柳也被鍍上了一層金光,河堤上偶有頑童在嬉鬧,時不時有零零散散的鞭炮聲傳來。
如此喧鬧的場景,曾子晴卻從劉岑的背影上讀出了一種落寞。
靜默片刻,她悄悄的走到他背后雙手摟住了他的肩,想嚇一下他。
“晴晴,你來了,冷不冷?”劉岑扭過頭,笑了笑。
“不冷,我還以為岑哥哥你要變成石人了呢?岑哥哥你要變成石人就不是望夫石,而是望妻石了。”子晴說完才意識自己的話有問題,臉倏地紅了。
幸而劉岑不知想什么,沒留意她的話。
子晴見此便伸出自己的涼手放到了劉岑的脖子里以示抗議。
“又淘氣了。”劉岑把她的手拿了出來。
年少時曾子晴和劉岑比鄰而居,兩家的關系一直很好。劉岑比子晴大了四歲,和子晴的哥哥同歲,兩人很是要好,為此子晴沒少跟在劉岑的后面“岑哥哥,岑哥哥”的叫,直到十二歲那年,劉岑家搬進了縣城。
三年后,子晴一家也進了縣城,再見面時,子晴嘴里的岑哥哥換成阿岑哥。
這段異地戀從子晴高中畢業后就開始了,兩人也只是在放寒暑假的時候能有機會在一起,如今劉岑已大學畢業獨自在上海闖蕩,而子晴還在離家鄉不遠的省城求學,還有半年畢業。
這次子晴特地用上了十年沒喊過的稱呼,滿以為能喚起對方的回憶和感慨,哪知劉岑壓根就沒留意到。
“來,晴晴,看看我今天給你帶什么好東西了?”劉岑拍了拍旁邊的一個大紙箱子,說道。
“呀,煙花,好大的一盒煙花,單給我買的?太破費了吧。”開心過后,子晴未免有點心疼了。
因為她知道這么大的一箱煙花少說也得好幾百,夠她一個月的伙食費了。
沒辦法,俗人一個。
再說這些時日劉岑也沒少跟她抱怨生活壓力大,因而她也有點狐疑對方這次的大手筆。
“沒關系,我想讓你過一個難忘的元宵節。以后,以后。。。。。。”
“以后就怎么了?”
“沒什么,等夕陽下去了,月亮上來了,給你看最漂亮的煙花。”
“阿岑,你是不是有事瞞我?是不是遇到什么難題了?”子晴的心忽悠了一下。
此情此景,很難不聯想到什么。
劉岑站了起來,拉著子晴的手,“陪我在河邊走走吧,我坐這半天了。”
“好。”
南方的早春,地里還是有不少的綠色,空氣中有一種溫潤的潮氣,帶著野草的清香,聞起來還是蠻舒服的。
“晴晴,還有半年你就該畢業了,有沒有想過畢業后做什么?”
“想過啊,畢業后我就去上海找你,找一份工作,然后我們一起努力掙錢,存錢,買房,從此過上幸福的生活。”曾子晴對未來不是沒有規劃。
“你不是不喜歡大城市嗎?”
“我是不喜歡,可是你喜歡啊。”此時的曾子晴多少還是抱了一份幻想。
“那也不能因為我喜歡就委屈你自己啊。你好好想想,你自己最想做的是什么?”
曾子晴聽出了劉岑嘴里特地加重了語氣的“你自己”三字,心再次忽悠了一下,扯了扯嘴角,略一斟酌,說道:“我想在一個山清水秀的地方,蓋一座類似北方四合院的房子,要有一片果園,一片菜地,有靈感時寫寫文,沒靈感就種種菜,做一個簡單快樂的米蟲。”
“你的理想看似簡單,可真正實現起來卻并不容易。人總是為了生活疲于奔命,很容易就迷失了自己的本性,很多時候,都不清楚自己要的究竟是什么?”劉岑松開了曾子晴的手。
“你知道,我一向要的不多,我原本就是一個簡單的人。”曾子晴站住了,看著劉岑。
“晴晴,你是一個好女孩,我。。。”劉岑的眼睛躲閃了一下,輕嘆一聲,又鼓起勇氣重新鎖住了子晴的雙眸,“晴晴,我有話對你說。”
“我知道,我會陪著你一起去上海的,我不怕吃苦的,我們一起努力,我們以后會慢慢好起來的,你會一直在我身邊的,是不是?”子晴搶著說道。
盡管心里有了答案,可她仍固執地想要最后努力一下。
畢竟是青梅竹馬一起長大的,哪能輕易舍棄?
“晴晴,我在上海這幾年,真的很辛苦,尤其是剛開始的兩年,不停地換工作,不停地搬家,壓力真不是一般的大,有好幾次,我都差點要放棄了,也就這一年我的工作才將將穩定下來。算了,不說這些。我的意思,你還是留在家鄉比較好,至少,這里有父母,有家人。我不想你在外面打拼那么辛苦。”
“什么意思,說明白點?”子晴的語氣冷了下來。
“我,我已經找到了適合我的人,晴晴,對不起。”劉岑咬咬牙,閉上眼睛,總算把話說出來了。
“你的意思是我不適合你。那為什么你現在才來告訴我?我們在一起也不是一天兩天,我們從小在一起長大,這么多年,我什么性子你不知道?現在才說我不適合你?”子晴沖劉岑喊道。
盡管是意料中的答案,可仍是有一股怒氣沖了出來。
“晴晴,我不是這個意思。是,我們是從小一起長大,彼此很熟悉,可人是會長大的,也是會變的。我,我的意思是我現在找到了一個更適合我的。以后,你也能遇到一個比我更適合你的人,省得你跟著我去吃苦,再說我也不忍心讓你去吃苦。”劉岑一邊說一邊伸出手來想安撫一下子晴。
子晴退后兩步,呵呵一笑,自嘲道:“果然是男人的邏輯,不愛了,一句舍不得讓我吃苦就把我打發了。那她呢?你就舍得讓她吃苦么?我猜,想必她不會讓你吃苦吧。”
劉岑被問住了,一時不知怎么回答了。
月亮不知什么時候悄悄地爬上來了,托著一層淡淡的黃暈,憑添了一份溫暖,只是這溫暖并不能直達子晴的心里。
多年后,子晴依然記得這一夜的月亮,溫暖卻又冰涼。
子晴向來不是一個拖泥帶水的人,看慣了太多的分分合合,也知道不管是男人還是女人,愛就是愛了,沒有任何理由。只有不愛了才會找各種各樣的藉口,而不論哪一種藉口都不會再回復到從前的甜蜜。
“走吧,你不是說買了煙花要放嗎?”
“晴晴,你,我,對不起。”劉岑伸手想再摸摸子晴的頭,見子晴又后退兩步躲開了,只得黯然道:“好,我們放焰火去。”
美輪美奐的焰火,耀眼而短暫。
記得有人說過,美麗的東西都是短暫的,譬如青春,譬如愛情,譬如生命,所以,要懂得珍惜。
璀璨的焰火下,是子晴濕漉漉的臉以及含淚的微笑。
劉岑的心弦被撥動了一下,想說些什么,終究還是忍住了。
“阿岑哥,再見。”子晴輕輕說道。
揮一揮手,不帶走一片云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