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林康平和林康健他們幾個帶了林耀祖去醫館,子晴在家陪著余氏說話,沒一會,劉氏幾個過來了,她們也是聽說了林康平的大爺大娘來了,便過來打個招呼。
余氏都沒怎么敢抬頭,只是被眾人的衣服和頭上的首飾晃花了眼,當下,對子晴也心存了幾分敬畏與感激,因為子晴娘家人的富貴是在余氏的想象之外的,難得的是拿他們林康平的正經親戚來看待。
那邊,林康平他們幾個從醫館出來,林康健借口拿藥的機會,又重新回去找了趟大夫,仔細問了林耀祖的病情,這才知道,林耀祖已經算是病入膏肓了。
出來后,林康健問著林康平:“三弟,好容易來了,京城哪有好玩好看的地方,帶著爹看看,興許,爹一高興,病還能好的快些的。”
林康平見林康健的神情,便知道林康健已經曉得了實情,想了想,說道:“好,不如先回家,明日帶了大娘一同出來,咱們在外面下館子。”
林康祥聽了喜的抓耳撓腮的,笑道:“那敢情好。”
林耀祖也沒有別話,他只是看了林康健和林康平各一眼,老人心里還是有幾分直覺的,只是,也不忍掃了他們幾個的興,畢竟,這是孩子們的一片孝心。
次日出門,因有余氏在,子晴也得陪著她,先去的隆佑寺,求神拜佛,又去了最繁華的街區,然后遠遠的看了眼皇宮的大門。最后,還在夜市逛了一圈,吃的玩的,都挨個嘗了個遍。林康健幾個輪著來背著林耀祖。
晚上進家,子晴累得不行,正要去休息。林耀祖突然喊道:“書睿他娘,你也過來,我有幾句話對你們說。”
子晴聽了只得坐了下來,余氏和林家兄弟也都坐了下來,余氏還笑著問了一句:“這老頭子,逛了一天,也不嫌累。還有精神要說話。”
林耀祖看了眼大家,說道:“托康平的福,今日我老頭子沒看過沒吃過的,也都嘗了個新鮮,這輩子。也值了。”
林康平聽了忙道:“大爺,應該的。”
“我知道,你是個孝順的好孩子,大爺知道。我要說的就是,我們明日就家去,地里還有不少農活要做,出來也三天了。”
余氏幾個聽了,都感覺有點突然,不過。都沒有插嘴,林耀祖又道:“老大,我今日再跟你們兄弟幾個說一遍,老三家的日子過的好,跟你們沒關系,你們幾個就是種地的。好好侍弄自己的莊稼,別妄想著貪圖別人的東西,被別人的富貴迷了眼,弄得人不人鬼不鬼的,啥時候,咱莊稼人也不能丟了自己的本分。”
林康健幾個聽了忙道:“爹,我們都知道了,放心吧。”
林耀祖點了點頭,又對子晴和林康平說道:“還有你們兩個,除了正常的人情禮往,以后,不用給他們幾個銀錢,老話可是說的好,升米恩斗米仇,你們也都聽過吧?我也見過了不少兄弟姐妹因為這個翻臉不認人的。我不希望你們哥四個,也因為銀錢,最后分了心。兄弟們在一起,是幾世修來的福分。”
余氏說道:“嗐,你這老頭,累了一天了,也不歇歇,還叨叨這些干啥?他們幾個,愿意怎么處,是他們幾個的事情,你操這些心做啥?難不成他們心里會沒數嗎?”
“你懂啥?還有你,也記住了,不許找康平要錢。當年要不是賣了康平,咱家能有今天嗎?還有康平他爹,十二歲去做學徒,攢了點銀錢,都給我送了回來,咱們一家,都虧欠了我二弟。一想起這些,我這心,就跟刀絞一樣。他們哥幾個的日子如今也不錯了,有房子有地,這人呀,太貪心了,是沒有好報的。你們記住我這句話吧。”林耀祖說完,便揮手讓大家散了。
回了屋,子晴對林康平說道:“感覺大爺好像是在交代后事。聽的我心里還有些酸酸的,他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即便不知道,也是能猜出來的,我大哥那人,是個最老實厚道的,不到萬不得已,是不會要出門的,更別提玩樂了。這會卻要帶老頭游玩,老頭心里還能不明白?”
林康平對林耀祖的感情是復雜的,林耀祖如今閉口不談對林康平父子的恩情,只談林康平父子對他們的恩情,這樣,反而讓林康平很難真正去恨他。
其實,子晴覺得林耀祖還是比較明理的,至少,不希望自己的兒女都成了寄生蟲,成了廢物,這人就是這樣,一有了貪念,就變得執拗,最后而一發不可收拾,就像春玉和周氏那樣。
林耀祖剛走沒幾天,書睿他們幾個都放假回來了,只是,子祿他們三個下個月要回昌州鄉試,大家也不便耽誤他倆的時間,便沒怎么聚在一起,加上子雨的肚子也大了,臨產的日子就在這幾天,也不敢讓她隨意走動的。
這日,林康平去了莊里,子晴正跟子雨和沈氏說話呢,突然,小粉跑了來,說林家來人送信了,林老頭快不行了,林興去莊里找他了,估計他們是從那邊直接過去。
子晴嚇了一跳,這才十來天,再說了,還有個半個多月,書興也該成親了,這幾天也不能等了?
子晴聽了趕緊回家,換了件月白的衣服,帶著書睿幾個,想著讓他們見上一面。嫣然太小,又是女孩,子晴便把她留給沈氏照顧,加上有小粉在,應該是沒大多問題的。
子晴他們幾個趕到的時候,林康平已經站在了炕前,還有林家至親,林耀祖已經進入彌留之際,屋子里圍了一堆的人,嗚咽聲,啜泣聲,吸溜聲都有,子晴一見這場合,眼淚也滾了下來。
林耀祖知道書睿幾個來了,倒是強掙著張開了眼睛,看了書睿一眼,想說什么,卻沒有說出來,書睿想了想,上前說道:“大祖爺,你放心,我一定好生念書,為我們林家爭光,光大我們林家的門楣。”
林耀祖動了動眼皮子,表示他聽到了,想整出一個笑容來,卻也只是扯了扯嘴角,沒一會,便閉上了眼睛。
接下來的喪事安排,村子里有專門的人過來幫忙,林康平換了身孝服,不過并沒有像林康健他們似的腰間綁上麻繩。
胡氏也給子晴找了塊白布替子晴做了個簡單的孝服,說道:“你來晚了,三弟也來晚了些,老爺子最后的話,都是為了你們說的,你看他,還是等到了書睿來了再走的。”
其實,從昨晚開始,林耀祖就吃不進東西了,林康健便知道不好了,哥幾個守著老頭一夜,一早便打發人給林康平送信。
林康平來之前,老頭一直跟他們交代,林康平是侄子,不用披麻戴孝,不用跟著他們哥幾個做家祭,喪事的銀子也不能讓林康平出,林康平只需出自家祭祀的禮金。
“三弟妹,你是不知道,這些日子,爹總念叨你和三弟,說你們厚道,念舊情,這些年不容易,叮囑我們幾個,不得無故向你們借錢,問你們要錢,無故不許上門打擾,說他想二叔了,想咱祖娘了,這回,總算可以安心去找他們了。”胡氏邊說邊用手帕拭淚。
子晴聽胡氏叨叨了半日,胡氏剛走,余氏又拉著子晴說上了,說什么人死如燈滅,讓子晴和林康平不要再記恨了,以后,大家像正常的親戚那樣來往。
“老頭一輩子也不容易,當年賣康平的事情,一直是他心里的一根刺,打你們成親來了后,老頭才高興了幾天,可是,你和康平這些年,又沒有音訊,也不知你們日子過的如何,老頭成日里念叨這些,好容易康平說是來京城辦事,路過了兩次,才知道你有了好幾個兒子,老頭想見上一面,又不敢說,怕你們來回跑,費銀子,也耽誤你們的事,這次,要不是知道自己不行了,想著看上你們一眼,想著讓幾個孩子認祖歸宗,還不肯打擾你們呢。”
余氏也是邊哭邊講的,子晴只得勸道:“大娘,你放心,我們心里早就不記恨了,真的,康平心里明白,當年的事,你們也是萬不得已的。”
余氏聽了拉著子晴的手,嚎啕起來,弄得子晴也是酸楚不已,看來,大多數人做錯了事,心里都會有或多或少的負擔,期待別人的原諒。譬如林耀祖,譬如余氏,也譬如子晴的阿公,曾老爺子。
子晴這時想起了田氏,不知田氏的心里,可也有這樣的負擔?期待曾瑞祥的原諒呢?會有這么一天嗎?
因天氣太熱,喪事定在二天后,子晴跟林康平商量,書睿他們幾個還是孩子,又是侄孫,留在這邊也沒什么必要,亂哄哄的,也顧不過來,不如把他們送了家去。林康平聽了也同意,跟余氏和林康健他們幾個說了一聲,便打發林興送他們回去了。
二天后,喪事辦完了,林康平還不能走,林莊這邊有講究,做侄子的也要在這陪到頭七,第三天還要掛紙圈墳,子晴也沒大聽明白。
不過,林康平倒是讓子晴先走,家里還有孩子,嫣然也這么多天沒看到子晴,還有子雨,只怕也生了。
六月的天,就像小孩的臉,子晴他們走了一半多路的時候,正爬坡時,忽然刮起了狂風,電閃雷鳴的,馬受了驚,小麥是個沒什么趕車經驗的孩子,一下子慌亂起來,一個沒控制,馬車就凌空掀翻了,子晴和小麥都從馬車上拋了下來,滾到了山下,暈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