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說可能是個坑了,就算前頭是龍潭虎穴,我也必須走上一遭。”王堅把手上的煙頭扔了出去:“這沒辦法的事。要換成你,你去是不去?不去?不去那什么都沒的說,我要的東西他寧可給燒了也不會給我。擔心該不該去,還不如擔心我明天能不能回來。”
“可這東西真的比命還重要嗎?”
楊月完全不能理解王堅這股子執念是從什么地方來的,他這根本就是送死的節奏,加藤在剛才打電話給王堅說要讓他明天十點單獨去一個地方見面,去了之后才有可能商量把王堅要的東西還給他。
這是個坑嗎?當然,妥妥的坑。只要不傻都知道是坑,單獨去啊……什么意思?也就是說不許帶任何幫手,王堅這廝的脾氣也擰到幾乎到了笨的地步,他說不帶人就真的不會帶人。可這單槍匹馬的走過去,這跟送死有區別嗎?
所以楊月接著說:“你就不去不行嗎?”
王堅蹲下身子,拽著一根雞腿,看著緩緩西沉的夕陽,深呼吸了一口,表情變的嚴肅了起來:“你接受的是美式教育,我們的文化是不一樣的。對于我或者大部分中國人來說,有些東西真的是比命還重要的。”
“是嗎?有多重要。”
王堅仰起頭看了楊月一眼,笑了笑:“我的師父輩的人,他們寧可孤老一生,寧可與世隔絕寧可要飯活活餓死也都沒有放棄手里所守護的東西。按照現在的價值觀來說,他們是不是傻?就我覺得,他們都算是傻了。但是真的有些時候你沒有辦法去理解一個有信仰和信念的人他們是有多瘋狂和多堅定。”
說完,王堅一抹嘴上的油:“作為后輩,我是不是也該做點什么?別的不說,只求百年之后下去見了祖宗不至于羞愧欲死不是。”
楊月見他這么一說,倒是笑了:“男人最大的美德是守護。
你是要當守護者嗎?”
“或者說是守門人更恰當。”王堅長出一口氣:“老頭子們能做到我憑什么就比他們差了?我也相信我不會有什么事,老頭子給我的可不止是一身武藝,他當年沒完成的事,總歸是要有人替他干完的,除了我他可沒別人了。”
“真帥氣。”楊月拍了拍王堅的肩膀:“那要幫你準備什么?”
“準備一輛車吧。”王堅站起身伸了個懶腰:“我想有些事是不得不面對的,逃避有個球用,當年我特別低調你知道么就是因為害怕惹事上身,不過現在么,虱子多了不癢,債多了不愁。無所謂了。”
而王堅在把這件事給天然二他們通報之后,天然二倒是義無反顧的支持王堅的工作,不過只是有幾點注意事項交代給了王堅。
不得不說,天然二真的是個超級明白事理的女人,她雖然看上去呆呆的可是肚子里門清門清兒的。她知道王堅是什么樣的人,她也知道王堅要干什么事,當然她更清楚自己應該干點什么,所以她即使再擔心王堅,也必須不能阻擋他任何一次的選擇。
這人么,不論是誰,都是賤骨頭,自己選的東西即使后悔也沒辦法,可如果別人給選的同一樣的東西,那屁事可就多了。在跟老太太促膝長談之后天然二大致就覺得老太太之所以會跟三一最后離散,其實就是因為管太多啊……
想把風留住,最好的辦法就是把自己變成風箏。想握住一捧水最好的方式就是化作一條船。
當然,小金倒是免不了一通嘮叨畢竟這廝可不管那么多亂七八糟的事,哭著鬧著不許王堅去可最后在王堅和天然二的雙重規勸下,她也沒了辦法,只是默默的嘆息,怨氣十足的沖王堅吼著“你去吧,去了永遠都別回來!”然后掛斷了電話。
“你的關系網給我一個微妙的感覺,感覺那個小姑娘才是你女朋友。”楊月瞇著眼睛笑:“她干的事才是一個女朋友或者老婆應該干的。”
王堅聳聳肩,嘆了口氣:“這才是真正讓我頭疼的事。”
“好了,休息了。”王堅起身松了松筋骨:“等待明天。”
而在沙諾娃那邊,她正一臉好奇的問喀秋莎:“他為什么明知道是個陷阱還要去?”
“他有不去的權利嗎?”喀秋莎戴著她的無框眼鏡,瘋狂的朝網頁游戲里沖著錢:“他不去的話,那么他就沒有話語權。這是一種賭博,贏了什么都好辦了,輸了也不一定會死掉。這種怎么看都不會吃虧的賭博,就算是我的話我也會去干。”
“可這很危險。”沙諾娃豎起一根手指:“叢林法則第一條就是盡可能規避風險。”
“不,很多時候人是不能單純的以叢林法則來衡量的。”喀秋莎微微一笑:“我知道你在想什么。”
“你知道個屁!”沙諾娃身子一橫:“不過這兩天真的是精彩,牽一發動全身,全世界那些腐朽老化的齒輪都開始運轉了起來,真是期待。”
“別岔開話題,你在想明天偷偷跟著一起去看個熱鬧。”喀秋莎扶了扶眼鏡:“你以為你很善于隱藏想法嗎?”
沙諾娃頓時無語,嘟著嘴在旁邊嘟囔了幾聲就躺倒在了床上,蓋上被子:“關燈,我要睡覺。”
“別鬧了,你睡覺從來不關燈。”喀秋莎揶揄道:“你干了太多壞事,心中有鬼,所以怕黑。”
沒蛛——個女王居然怕黑,這個要是傳出去的話,恐怕沙諾娃的威信會一落千丈。但這畢竟是不爭的事實,她就是怕黑,一個人睡覺的時候從來不敢關燈,甚至不敢一個人上廁所。
而造成這樣結果的直接原因,就像喀秋莎說的那樣,沙諾娃手上沾了太多的鮮血,雖然她并不在意!可實際上每每在午夜夢回的時候,那些血腥的場景總是會重播重播重播再重播,這讓她總是有一種莫名的不安全感,而這也就是為什么她特別依賴喀秋莎的原因。
世界上的任何事都不可能是沒有緣由的,任何一個人的任何一種行為都是“果”因果因果,沒有無根之木,也沒有無因之果。
而這個晚上大概也是最平靜的一夜了,沒有太多的是非,期間沙諾娃還跟王堅通了一場電話。
他倆聊了大概半個小時,沙諾娃一直在安慰王堅,雖然王堅也不知道她為什么突然變得這么溫柔,但是總的來說……她現在給王堅一種神經病有所好轉的感覺,這個感覺真的很奇妙啊。
就這么聊著聊著,王堅突然發現電話那邊安靜了下來,只有勻稱的呼吸聲,這不用想了,必然是沙諾娃聊到一半睡著了。
他掛了電話,然后雙手枕著頭,看著天花板,喃喃自語道:“老爹啊,你要是還在多好,我也不用這么費勁了。”
當然,他的自言自語是得不到回答的,黑漆漆的房間和空蕩蕩的回音讓王堅只能搖頭苦笑,翻了個身卻始終無法安睡。
“這應該是失眠吧。”王堅索性坐起身,洗了個熱水澡,然后繼續躺回床上:“我也有失眠的一天呢……”
其實王堅的壓力不可謂不大,但是他在別人面前可不能顯露出來,不管是出于大男子主義還是出于自尊心和保護欲,他都不能顯露。
但是王堅終歸不是神,他也只是個人,而且是個世面見的不多的人,遇到這些自己從來沒有接受過的挑戰時,他不可能能輕易的穩如泰山。表情的輕松和內心的波濤洶涌縱橫交錯,交織成了一首忐忑的貝多芬第五交響曲。
不知道是什么時候他昏昏沉沉的睡了過去,然后他突然發現自己來到了自己的那棟老屋前。
一切都是那么熟悉,前頭的水缸里正漫出從山上引下的泉水,村里的大黑狗圍著他搖著尾巴蹦蹦跳跳,門口的爐子上擺著一個砂鍋,砂鍋里盹著紅白參半的五花肉。
門前早已經枯死的批杷樹上結滿了黃孜孜的批杷,屋里透著一股子生姜茶湯的濃香,門口的矮桌上擺著幾個王堅愛吃的茶葉蛋和一盤豆干。
王堅當時就愣住了,他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身上,發現他穿著的衣服就是自己白天時穿的衣服,根本不是當年那破舊的白襯衫、粗布褲子和膠底鞋。
“老余……”
王堅試探性的叫了一聲,他這聲叫喚居然讓他的心里忍不住的一縮,整個四肢都開始冒起汗來。
而隨著他的叫聲,一個老頭端著一盤辣椒炒肉慢慢從里頭走出來,臉上布滿皺紋,一只眼睛混濁另外一只眼睛炯炯有神。他看回頭看了王堅一眼,點點頭:“洗手,吃飯。”
突然間,王堅就像被一陣高壓電打通了似的,手腳都顫抖了起來,呆立在那,半晌沒有動彈。
“洗手!吃飯!”
老頭加重了語氣喊了一聲,王堅連忙哎了一聲,然后屁顛屁顛的用冰涼的山泉水把雙手洗了個干干凈凈,接著把滾燙的砂鍋端上了桌子。
等老頭把攙著綠豆的米飯放到王堅面前之后,他摸了摸王堅的頭,滿意的點點頭:“長大了。”
王堅的眼眶一下子就濕潤了,喃喃自語道:“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