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牛打量著小喬,咕噥道:“平日在家和四蛟他們吵鬧不休,除了腦瓜子聰明,誰能想到你肚子里有這么多彎彎道道!”
小喬笑著:“聰明點不好么?我和哥哥落難了,路上又被人打壞腦子,不然我還要聰明!很多舊事是我慢慢想起來的,我家以前就是開酒樓的,我真的會做菜,昨日在鄭記半天不出來,就是替鄭大嬸做菜呢。至于天香樓,你知道我天生會唱歌,也教過你們兄弟姐妹幾個,都是很好聽的曲子對吧?天香樓的人同樣喜歡,紅袖姑娘好善樂施,給過我銀子你懂的,她讓我教曲子我就教,她替我們買了衣裳,并不在意那幾個錢,咱們也受之無愧,權當是給我教曲子的報酬吧!你可以像世人那樣認為天香樓的女子低賤,但面上至少要尊重她們,因為她們享受的富足是憑自己的才藝掙來的,那是人家的本事,有付出便有回報,這是硬道理!”
大牛默不作聲,過了一會兒說:“小喬,這道理我懂了……我也想讓咱們家好起來,爹不用太辛苦,娘穿得暖和,無病無災,弟妹們天天有好吃的,怪我沒本事,我笨,做不出什么,你聰明機靈,你有好路子,有機遇,我就陪你,跟你走,咱們只要不偷不搶,不做昧良心的事就成!”
小喬嘿嘿樂了:“孺子可教也!早說這話啊,害我以為你老古董不開竅費力氣說教……你放心,小喬我像個小壞蛋嗎?咱們走正道!你還要保證隨時幫我撒謊,有些事只有我們兩人知道就可以了!”
“嗯,我保證!”
還像昨天那樣早早進城,小喬故意問大牛要不要去一趟張三娘的茶館,大牛沒底氣,不敢去,小喬也不逗他了,便直接去鄭記,鄭大嬸早早開門就是為了等小喬,眉開眼笑幫大牛安頓好牛車,將兄弟倆迎進門,張羅著要去端早飯,大牛忙說吃過了,現在還不餓,小喬笑道:
“大嬸,我今天可是特意要教你做菜的,到中午就得走了!”
“哎呀……”
鄭大嬸有些緊張,在圍裙上擦了擦手,團團轉了一圈才想起要到后頭去喚兒子過來,小喬便起身走到廚房去看鄭大嬸都備了什么食材,只見長案板上早擺滿了肉菜和各樣配料,有的已經摘洗到一半,不禁微笑:鄭大嬸可不含糊,真心想學手藝呢。
十七歲鄭冬哥中等個兒,長得不難看,臉上表情卻很淡漠,和大牛一樣體型壯實,走進廚房和小喬打了個照面,鄭大嬸趕上來對兒子說道:
“這就是娘跟你說的小師傅,別瞧他小,手藝比你爹那兒的人都好!”
鄭冬哥嘴角微抽,卻語氣和婉:“娘,你只說他小,沒說這么小……就不用喊師傅了吧?”
小喬明白了,估計是鄭大嬸想讓兒子拜她為師呢,兒子卻覺得喊這么小的孩子做師傅,太掉價了。
哈!聰明的鄭大嬸,但想做小喬的徒弟,卻難了,她不過覺得鄭大嬸善良,好點子好手藝放在鄭記不窩心,只教幾樣簡單的中檔菜式,可沒準備把太多好菜式傳授出去。
鄭大嬸知道小喬冰雪聰明,看出兒子瞧她不上眼,又不好當面責斥兒子,笑得有點難堪:“你這孩子,我聽讀書人說過還有一字之師呢,教你做菜,受用無窮,怎么就當不得你一句師傅?”
小喬忙說:“沒關系的,我叫一聲鄭大哥吧?我也確實太小了,真當不得!”
鄭大嬸無奈,只好拿眼神剜兒子一下,母子倆便和小喬一起將食材歸類,摘洗,再撿配,從切菜到烹煮燉炒,火候的掌握,小喬每道菜都教得仔細認真,臨近晌午,鄭氏母子就算再遲鈍,也學得七八道菜式,鄭大嬸很高興,鄭冬哥還是那個表情,即使是笑,也笑得清淡,小喬猜想可能他不愛做這一行,卻被他娘逼上梁山的吧?
今天不是集日,沒有早客提前來用飯,鄭大嬸先擺出一桌飯菜招待大牛和小喬吃,鄭冬哥有事,告了聲罪出去了,吃著飯鄭大嬸果然提到鄭冬哥,嘆氣說兒子十三歲就進城里最大的糧店做伙計,如今已攀上司秤收銀的清閑位子,他想做掌柜,不想回來接自己這個檔鋪,可在外邊再怎么能干也是為別人做事,回家掙自己的事業不好么?
小喬微笑道:“大嬸,我看鄭大哥是個有志氣的人,他憑自己的能力做自己喜歡的事,有可能不喜歡炒菜這一行,您逼著他做不感興趣的事情,說不定會適得其反,到時弄得他一事無成,就不好了!”
鄭大嬸楞住,隨即面呈落寞之色,輕輕點了點頭:“你說得對,他從小到大,真的不喜歡進廚房……唉,可我怎么辦?我只有這個兒子,我能留給他的也僅有這二間鋪面,還有后邊的一個院子,總不能讓它荒廢了!”
“鄭大哥不會讓它荒廢的,他不愛開飯店,便重新裝修做別的生意也行啊!”
“可我這一輩子就想開個像樣的飯館。”鄭大嬸神情黯然:“我爹娘只有我一個女兒,辛苦掙得兩間店鋪留下給我,開始只是個米線店,后來做成了小飯館,我原只管著買菜煮飯看孩子,不用炒菜……唉!世事難料,后來卻要親自打理,但我也沒什么好怕的,生意淡些而已,我非要做出點什么來!至少在我活著的時候,這飯店都得開著,我就不信我做不到!小喬你也看出來了,這條街,這個堂口,就適合開飯店是不是?總會紅火起來的對吧?我這二間鋪面又寬又長,若是做得好,往上起三層四層,做成個跟六福樓一樣的大酒樓又何嘗不可!”
小喬暗自吃驚,鄭大嬸一反常態,變得這么雄心壯志?怎么比自己這個七歲小娃娃還天真啊?憑著開小飯店積攢資本來做成個六福樓,這個夢想小喬可不敢隨便亂說出來!
“大、大嬸,您這堂口是很正,店面也寬,可我聽說六福樓真的很好很好,有四層井字圍邊樓是吧?江南一帶,即便是金陵或維揚,也難得一見那樣雄偉的酒樓,生意又是如此的好……”
“管他怎么好,我做我的!我也不求與他一模一樣,只要人客不停,生意興隆,與他有得一比就成!”
鄭大嬸看著小喬:“我盡所有能力,這輩子不成,由兒子來做,兒子不肯做,我以后就娶個聽話能干的媳婦,讓她來接著做下去!媳婦生了孫子,再讓孫子做,總有一天,能替我做成這件事!”
小喬贊賞地點頭,看向大牛:“大牛哥,你瞧瞧大嬸,多有信心,多有毅力啊!大嬸,我相信您,肯定能成!娶個能干的媳婦,說不定不用等到孫子輩,就能替您完成心愿了!”
鄭大嬸忽然熱切地拉著小喬的手說:“孩子,你不若到我家來住罷?你雖然小,卻如此懂事能干,想法作派太合我心意了!大嬸會疼你,不會讓你累著,你住在大嬸家,就像大嬸一個兒子般,既然冬哥不喜歡做這行,你來接手飯館,不管做成什么樣,這產業分成兩份,冬哥一份,你一份……”
大牛和小喬瞪大了眼:天上掉餡餅了啊,這么好的事情!
小喬畢竟沒樂昏頭,知道這不過是鄭大嬸情緒遭遇較大波動時的表現,過一會可能就不當真了。
“大嬸說笑啦,我一個外鄉來投親的小娃娃,怎當得這樣大事?再說了,鄭大哥不會同意,他如今不過沒想明白,等過幾年他再長大些,想法改變了,會回來幫您的!”
鄭大嬸覺察到自己的失態,訕訕而笑:“看我……我是真的很喜歡你這小娃娃!”
大牛覺得自己有必要說句話:“大嬸,我娘也不會讓小喬住到別人家!”
“那是,那是!”
鄭大嬸像才發現兩人今天身上穿了新衣,伸手摸摸小喬的肩膀,笑道:“這新衣裳真好看,剛好合身,布料也好……”
小喬說:“這是過年的新衣,我姨說天氣冷,既然做好了就穿著吧,過個十來天年節也來到了,只要小心不弄臟,衣裳可還是新的!”
鄭大嬸點著頭,收了笑容認真說道:“你姨可真疼你,不過你慢慢長大,總要為今后做打算吧?大嬸不是隨意亂說話,你有家傳菜譜,小小年紀就能做得這么好,腦子靈活,有許多點子,可見天份很重要,你冬哥白長這般大,他不感興趣,也真沒有做菜的天份,這點我今天算是想明白了。你可以跟你姨說一聲,若愿意,便來我這里,城里難道不比鄉下好么?等長大了我自會給你一份好處……就算中途你也不想做了,像冬哥那樣自己掙前程,也總比在鄉下容易!”
小喬微笑:“這個我懂,那可比在鄉下容易得多!謝謝大嬸,我回去跟我姨商量一下,再來給您回話,好嗎?”
“好,好,大嬸等著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