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歡回到和盛泉之時,虬髯大漢自然沒有回來,黃復和牛金依然是鼾聲如雷,楚歡躺在床上,肩頭的疼痛感依然沒有消失,他也知道虬髯大漢那一拳還是留了幾分力氣的,否則他要使出全力,必定會將自己的肩胛骨打碎。
眼睛盯在虬髯大漢的床上,楚歡不知道經過今夜之事后,虬髯大漢還會不會回來,或許……再也不會回來了吧。
但是這樣的疑問到凌晨時分,便即消散,虬髯大漢竟是出乎楚歡意料回來,楚歡沒有起身,而虬髯大漢回到屋內之后,徑自上床,沒有表現出任何反常,將自己裹在被子中,很快便悄無聲息。
次日起來之后,這虬髯大漢依然如同往常一樣,沒有表現出任何異樣,而楚歡卻也顯得淡定自若,兩人就似乎都忘記昨天晚上發生的事情,一切如常。
黃復和牛金雖然同居一室,但是對此卻是一無所知,他們根本想不到,與自己同室的兩個人,竟然都是極其強悍之輩。
和盛泉開內窖,對于和盛泉本身來說,是每年只有兩次的大事,每當這個時候,也是和盛泉酒坊最熱鬧之時,在開窖前兩日,就有各地的酒商紛紛趕來,就是為了能夠在開窖之時,早些購到一些竹清酒。
竹清酒可說是整個云山府最有名氣的美酒,酒質芳醇,甘冽清爽,而且最重要的是,每年從和盛泉出產的竹清酒數量不多,每次開窖,也不過千壇竹清酒出產,一年兩次開窖,加起來也不過兩千壇而已,雖然都是二十斤大雕花大酒壇,但是對于尚酒的秦人來說,這樣的數量甚至不能支撐云山府的酒市。
古語說的好,物以稀為貴,竹清酒也就成了酒市上的搶手貨,往市場上買去,一斤竹清酒的市價幾乎都在一兩銀子左右,利潤極其高昂,而這些商家眼見利潤巨大,每當和盛泉開窖之時,都是趨之若鶩。
開窖前兩日,青柳城的各家客棧便有有許多的商家前來,大都是云山府偏遠州縣的酒商。
梁坊主這兩日卻也是十分的忙碌,只因和盛泉畢竟有不少老客戶,這些客商在開窖之前,便接二連三地來到酒坊,先與梁坊主攀攀交情,也好等到開窖之時,能夠多購的幾壇酒,對他們而言,多拿一壇酒,也就等于多了幾兩銀子。
兩天說過就過,開窖這日一大早,酒坊里的伙計們按照往日開窖的規矩,并沒有各自去干活,而是都集中在酒庫外面,等著開內窖取酒補酒。
按理來說,那些客商今日一大早便該云集在和盛泉的大門前,那樣的場景,酒坊里的老伙計們都見過無數次。
每次大門一開,就會看到外面熙熙攘攘一片,幾十名大小酒商會一擁而入。
可是出奇的是,今天和盛泉敞開大門,門外竟是冷冷清清,沒有一個酒商在外面等候,這讓背負雙手一副得意洋洋之色的梁坊主大是驚奇,滿臉疑惑詢問身邊的袁管事:“是今天開窖嗎?日子沒弄錯?”
袁管事看著酒坊大門外冷冷清清,那牌樓之下沒有一個人影,也是一臉茫然,納悶道:“坊主,是今天……沒錯啊?昨天送李掌柜離開的時候,你不還讓他們早些過來嗎?李掌柜當時可是答應得好好的……!”
梁坊主摸著下巴肥膩膩的肉,兀自有些疑惑。
大作師韓淵此時就在旁邊,輕聲問道:“坊主,該不會是……出了什么岔子吧?就算有一兩個人誤了時辰,可是……總不會所有人都誤了時辰?都到了這個時候,也該有幾個客人過來了……!”
梁坊主想了想,向袁管事吩咐道:“你帶兩個人往前面街口去瞧瞧,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兒?”
袁管事急忙答應,領著一名伙計快步離去。
楚歡此時就在人群之中,整個酒坊有一百二三十號人,此時都已經聚集在正院,大門打開,沒見到應該出現的客人,伙計們也都低聲私語,感到十分奇怪。
牛金此時正壓低聲音向楚歡道:“這還真是少見……以前開窖,都是爭著搶著擠進來找地方坐,今兒個倒好,椅子給他們擺上,卻沒有一個人過來。”
正院之中,確實一早就擺下了幾十張椅子,齊刷刷分成兩邊,漆黑的大椅子在黎明曙光之下,倒還真是頗有氣勢。
楚歡雖然是頭一次參加和盛泉的開窖,并不清楚往日的情景,但是從大伙兒的議論聲中,卻也知道今日的場面大不尋常。
沒過多久,正當所有人都竊竊私語滿腹疑云之時,就瞧見袁管事和那名小伙計屁滾尿流地跑回來,眾人看得清楚,那袁管事捂著臉,臉上竟是腫起老高,嘴角還向外流血。
梁坊主大吃一驚,上前幾步,問道:“這……這到底是怎么回事兒……你……你怎么變成了這個樣子?”
袁管事捂著臉,痛哭流涕道:“坊主,不好……不好了,路口……路口被封著,客人們進不來,都被趕走了……小的上去詢問,卻被……卻被他們打了一拳,掉了兩顆牙齒……!”他一臉委屈,眼眸子里還帶著驚恐之色。
梁坊主怒道:“誰那么不長眼睛,敢封住路口?”抬起手,叫道:“袁管事,你再帶人去,要說打架,咱們這里可不缺人手!”
當即便有幾個好事的伙計叫道:“真是翻了天了,敢堵咱們和盛泉的道,弟兄們,操家伙,看看是誰吃了雄心豹子膽!”
說話間,便有十多人要回去拿東西去干仗。
袁管事卻已經急忙叫道:“等一等,等一等!”
眾人奇怪,都停下步子,面面相覷,大伙兒都知道袁管事是個瑕疵必報的主,這次被人打落了牙齒,那一定是要報復,可是沒想到這袁管事卻出聲阻止。
韓淵皺起眉頭,似乎想到什么,沉聲問道:“袁管事,是誰……堵住了路口?”
袁管事尚未說話,卻聽得“嗆”的一聲鑼響從前方傳過來,眾人都朝那邊望去,只見牌樓外面,已經出現黑壓壓的一群人來。
當先是三匹馬,馬上各乘一人,在這三人之后,則是二三十名青衣青褲的漢子,都是扎起了衣袖,一副氣勢洶洶的樣子。
人群中的楚歡瞧見那群人的打扮,嘴角泛起淺淺的冷笑,這還真是冤家路窄,雖然那群人尚未靠近,但是楚歡卻知道,這群家伙正是八里堂的人。
就在不久前,八里堂的人前去劉家村,雙方大打出手,想不到那邊的事情剛剛平息下來,這群地痞流氓卻又找上了這里。
隨著那群人氣勢洶洶靠近過來,楚歡看著那帶頭的三騎,卻至少認出了其中的兩人。
當中一人,錦衣白馬,看上去乃是一位貴公子,他左側一騎之上,卻是坐著一名瘦高個子,這兩人楚歡都曾見過,那貴公子正是幾日前被楚歡整治的范二公子范逸尙,而那瘦高個子,卻是當日前往劉家村的八大金剛之一,當日光頭虎哥和矮子老六都被楚歡打傷,只有此人臨陣脫逃。
范逸尙右側的駿馬上,卻是一名鐵塔般的大漢,晨光之下,他的臉膛泛著一陣青色,與常人的皮膚大不相同。
楚歡眼珠子微微一轉,想到當日在一品香的情景,整治范逸尙之前,這范二公子曾在隔壁的雅間與一個叫做“青臉老四”的家伙爭執過一番,如今瞧見那鐵塔般大漢一副青色的面皮,看來這人十有八九就是青臉老四了。
韓淵此時也是瞧見了范逸尙,心里吃驚,暗想:“難道范逸尙是因為頭幾日在一品香的事情,所以帶人來報復?”心中頗有些忐忑不安,回過頭,想在人群中找尋楚歡,只是人頭攢動,身后有上百人,他年紀大了,楚歡混在人群之中,他一時之間也是看不見。
梁坊主此時臉色泛白,額頭上冒出冷汗來,見到對方距離大門不到十多步遠停下,想了想,終是迎上前去,抱拳勉強笑道:“這不是二公子嗎?當真是稀客啊。三爺、四爺,您二位也來了?”
范逸尙三人都是翻身下馬,后面立刻有人上來將三匹馬牽到一旁去,這范逸尙一副得意洋洋之色,背負著雙手,大聲問道:“梁步全,你們大東家可到了?”
梁坊主陪著小心道:“二公子,大東家很快就到……您是來找咱們大東家?”
“自然是要找他!”范逸尙背負雙手往和盛泉里面走過去,盛氣凌人,道:“今兒個三爺四爺給本公子面子,陪著本公子來處理一件事兒,你快些派人上茶來,咱們就在和盛泉的院子等他!”
他渾不將和盛泉那一干人放在眼里,徑自進了和盛泉的大門,那瘦子老三和青臉老四則是緊跟著進去,隨后八里堂一群地痞無賴也跟著進了院子內,一個個趾高氣揚,氣焰十分囂張。
進了院子,瞧見不少伙計正怒目相視,青臉老四嘿嘿一笑,抬手指著那群伙計,大笑道:“瞧你們一群孬孫樣,怎么著,還想和你四爺動手?四爺是講規矩的人,誰要是真不服氣,上來幾個和四爺練練,四爺有陣子沒動手,正想活動活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