鷹鉤鼻此言一出,薛懷安臉色便已經難看起來,立刻問道:“你是什么人?我們已經與邱家駱駝客商談妥當,他們已經答應走沙漠,可不能出爾反爾。”
邱英豪神情也嚴肅起來,但還是解釋道:“諸位,這位是邱某的師兄,馬家駱駝客當家人馬正義!”
楚歡見到鷹鉤鼻過來的聲勢,就知道這人的身份不一般,此人身后有十幾號駱駝客,他甚至看到人群中還有那位秀蓮姑娘,如此興師動眾前來,敢與邱家駱駝客為難的,恐怕也只有落雁鎮上另一家馬家駱駝客了。
只是這馬正義這個時候突然攔過來,卻是讓楚歡多少有些想不到。
“原來是馬當家的!”楚歡拱了拱手,笑道:“途經貴地,未能拜會,實在失禮。不過邱當家的已經答應接下了這趟活,駱駝客一言既出,恐怕是駟馬難追了。”
鷹鉤鼻馬正義搖頭道:“他不能隨你們走沙漠!”
邱英豪終于道:“師兄,你這是什么意思?活兒我已經接下了,駱駝客的規矩,你是知道的,答應的事兒,便是天塌下來也反悔不得。”
馬正義淡淡道:“你要出這趟活?”
“自然。”邱英豪似乎是在巾立克制住自己的憤怒:“師兄,小弟要帶客人進鎮子先歇一歇,請你們讓一讓!”
馬正義冷冰冰地道:“我若是不讓呢?”
邱英豪眉頭皺起眉來,他身后使團的幾名文官面面相覷,但是心里卻都覺得,這馬家駱駝客是否看到邱家接了一個大生意,所以眼紅嫉妒,這才從中破壞?
“師兄,今日你這般做,小弟實在不明白你的意思。”邱英豪深吸一口氣,緩緩道:“你我是幾十年的交情,咱們也素來沒有芥蒂,今日卻為何對小弟為難?”
便在此時,聽得有一種隆隆馬蹄聲從鎮子奔行而來,當先一人卻是邱家駱駝客的少當家邱明道,也是領著十幾號駱駝客趕過來,繞了過來,到得邱英豪身邊,一個個調轉馬頭,邱明道靠近邱英豪身邊,看了馬正義一眼,壓低聲音道:“爹,我聽說他們帶人來,所以也領著弟兄們過來,這……到底是怎么回事?”
邱英豪也沒有回答,只是看著馬正義,臉上還是表現出了不滿之色,“師兄,你要擋著小弟這趟活兒,總該有個理由,不能就這般不明不白地壞事。”
馬正義神色陰郁,搖頭道:“我也不說道理。你既然堅持,咱們便奪標吧!”
楚歡一行人不明白什么是“奪標”,但是眾駱駝客聞言,卻都是駭然變色,馬正義后面的秀蓮姑娘已經催馬上前,柳眉蹙起,急道:“爹,你……你糊涂了嗎?”
邱明道也急向邱英豪道:“爹,咱們……咱們不能答應!”
“不能答應,那就是棄標!”馬正義淡淡道:“這趟活兒你們就丟下,歸我們馬家了。”
楚歡等人聞言,心中都是在想,看來這馬家駱駝客還真是前來搶生意了,文官們都是覺得馬正義做事有些過分,但是楚歡卻感覺有些詭異,這兩人是師兄弟,而且同在一個鎮子能夠并存下來,從前應該是相安無事才對,但是今日這馬正義前來“奪標”,看起來雖淡定,但卻總似乎感覺充滿了敵意,他一時也不清楚這兩家到底是怎樣一個糾葛,只是覺得事情有些不簡單。
邱英豪臉色越發地難看,沉聲道:“師兄,你到底是什么意思?小弟素來對你敬重有加,不曾失過禮數,你我兩家數代在此相安無事,你我更是從年輕時候跟著師傅走沙漠,師傅去后,你我各自單走,如今也算是有所成就,一直以來你對小弟都是十分關照,但是這一次卻為何如此逼人?”他眉頭鎖在一起:“奪標雖然也是祖上定下的,但是不到萬不得已,從來不會出現,而且這規矩定下來這么多年,也就出現過那么一次,你今日卻要讓小弟與你奪標,難道小弟有什么過失,讓你要與小弟生死相拼?”
楚歡越聽越覺得奇怪,這“奪標”怎地還扯上了生死相拼,皺眉問道:“邱當家,這到底是怎么回事?”
邱英豪看向邱明道,邱明道已經向楚歡解釋道:“楚大爺,奪標,乃是我們駱駝客祖上定下的一條規矩。”
“什么樣的規矩?”薛懷安也問道。
“當年老祖宗走沙漠,也是分為好幾家,實力有大小。”邱明道緩緩道:“那時候最強的是劉家駱駝客,劉家駱駝客當家人那時候乃是駱駝客中一等一的人物,俠肝義膽,亦是我們駱駝客最敬重的先人。記得當時有一群商人從關內跑出來,他們本是要到中原做生意,而且帶了家小,在沙漠中遇上了沙匪,護衛們死傷殆盡,好不容易過了沙漠進了中原,誰知道在關內被人搶了貨物,所剩無幾,無可奈何,找上我們駱駝客,要雇傭駱駝客走沙漠回去,但是他們身上的銀子,不足以找上大的駱駝客,他們將近五十號人,而且有男有女還有孩子,只能找上鎮上最小的龍家駱駝客!”
“龍家駱駝客上下加起來不過四五個人,實力很弱,接了生意,要護送這群人回家。”邱明道對鎮子里的往事顯然是十分清楚:“劉當家的知道此事之后,便知道只憑龍家駱駝客,根本不可能安全護送這些人歸鄉,所以向龍當家提出,這趟活兒讓劉家駱駝客來接。”
“這生意不大,其實掙的銀子也很少,劉當家當時也是一番好意,他那時候是最大的駱駝客,手底下有四五十號熟悉沙漠的駱駝客,都是經驗十足,而且沙匪對劉當家那也是十分忌憚,輕易不敢惹,所以劉當家出手,就是想將那群人安全送過沙漠。”邱明道緩緩道:“這龍當家的實力雖弱,但卻是個性子特別執拗的人,劉當家一番好意,他卻以為劉當家是瞧不起他,堅決不同意,還說劉當家是要持強凌弱,是要壞了龍家駱駝客的生意和名聲。”
一名文官忍不住道:“既然如此,那就不管便是。”
“若是換做別人,只怕真的不管。”邱英豪終于插言道:“但是劉當家是個俠義心腸,若是任由龍家駱駝客走沙漠,那群客人固然有性命之危,龍家駱駝客只怕也難以回來,所以也是鐵了心要插手。他向龍家提出,劉家從雇用銀子里抽取三成,陪著龍家駱駝客一同走沙漠,而且劉家駱駝客伺候十次出活,都會抽取三成交給龍家駱駝客,算是補償。”
“這當然是好事。”薛懷安明白過來,“這劉當家還真是不同尋常,如此條件,龍家駱駝客可是大大占了便宜,想必絕不會拒絕!”
邱英豪搖頭道:“薛大人猜錯了,龍當家這人就是古怪,他還真不將銀子放在心上,最重的就是面子。劉當家一片好心,他一時間不理解,只是覺著劉當家是要持強凌弱,是瞧不起龍家駱駝客,是要打龍家駱駝客的臉,所以劉當家的條件,他想也不想就拒絕。龍當家是個執拗性子,這劉當家也是個硬性子,終是向龍當家提出要奪標,那也是咱們駱駝客第一次奪標,也是至今為止的唯一一次奪標!”
薛懷安不解道:“說了半天,到現在本官也沒有明白這奪標到底是怎么一個事兒?”
馬正義淡淡道:“這位客人不用急,今日我便要奪標。”
邱英豪看向馬正義,道:“師兄,當年劉當家奪標,那是龍家駱駝客太弱,劉當家知道龍家駱駝客九死一生。”他拍了拍胸口,大聲道:“但是今日你奪標,小弟就不明白,難道你覺著小弟也是九死一生,所以要插手進來?小弟從十五歲開始走沙漠,三十年了,哪年不走上兩三次?我邱家駱駝客也有十個年頭了,走了三十七趟,雖然也有幾趟遇上了沙匪,但是卻沒有一次誤了客人的事兒,小弟自問這沙漠我邱家還是能夠一力承擔,你今日奪標,讓小弟臉面上實在不好看。”
其實落雁鎮兩大駱駝客,相比而言,邱家甚至還要比馬家強上一些。
每家駱駝客,那都是各有字號,各有臉面,接了活兒,別家插手進來,那無疑就是抽自家的臉。
當年龍家駱駝客孱弱,劉家插手進來,龍家都感覺臉上大大無關,而邱家如今在駱駝客中數一數二,馬家要插手進來,那更是覺得顏面無光,萬萬不能接受。
實際上許多年前劉家那次奪標之后,這就成了一個不成文的規矩,不過這個規矩誰也不會去碰,固然是誰也不會輕易插手別家結成仇怨,更為緊要的事,劉當家奪標,出人出力,但是卻并不能得到真正的實惠,反而后面還要抽出傭金交給龍家,劉當家俠義心腸出人出力出銀子還要被龍家視為仇敵,這樣的事兒,也只有劉當家做的出來,后來的駱駝客當然不會做這種事兒。
奪標幾乎已經被駱駝客們遺忘,但是今日,馬家駱駝客馬正義卻突然提出奪標,讓這幾乎被遺忘的規矩重新上了臺面,包括楚歡在內的使團上下固然感覺有些不可思議,便是在場的兩家駱駝客,也都是大為吃驚,都不明白馬正義是不是腦子糊涂了。
楚歡見馬正義面色陰郁,十分堅決,奪標已成定局,心中隱隱覺得這馬正義必定另有所圖,難道此人奪標,并非是因為邱家,而是因為這次的客人是大秦使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