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歡回府的時候,已經是深夜時分,府門并沒有關上,孫子空坐在地上,斜靠在府門前,閉著眼睛,似乎已經睡著,直到楚歡叫醒過來,孫子空才迷迷糊糊醒來,見到楚歡,急忙起身,道:“師傅,宮里來了個太監,說是要傳你入宮……!”
楚歡見到如此深夜,孫子空還在這里等候著自己,倒有幾分感動。
孫子空其貌不揚,出身也不好,給人一種十分的感覺,可是楚歡卻不得不承認,不經意間,孫子空已經成為了府里不可或缺的人物,府中但凡有事,孫子空總是能夠恰如其分地出現,而且能夠將交代的事情妥善辦的周全,楚歡此前倒沒有太過在意,不過現在想想,孫子空到也是十分機靈,自己現在但凡有些瑣事,第一個想到的便是孫子空。
他輕輕拍了拍孫子空的肩膀,笑道:“我知道了,這么晚了,還沒睡?”
“等著師傅回來。”楚歡和顏悅色,倒是讓孫子空受寵若驚,“師傅,你是剛從宮里回來?”
楚歡點點頭,并不多說,府內一片寂靜,入了院子,孫子空關上大門,從后面跟上來,輕聲道:“師傅,凌霜姑娘似乎心情不大好,晚上都沒有吃飯。”
“哦?”楚歡停住腳步,扭過頭,“她說了什么?”
“倒也沒有說什么。”孫子空搖頭道:“上次也是這樣。那個什么狗屁徐公子來了之后,凌霜姑娘就有些不對勁,這一次又是那般……!”
楚歡皺眉道:“莫要胡言亂語,徐公子便是徐公子,前面加什么狗屁二字?”
孫子空嘿嘿一笑,道:“下次不敢了。”湊近道:“師傅,你可莫怪我多嘴,那徐公子好像是真的在打凌霜姑娘的主意,否則為何三番幾次送東西過來?這種事兒,我見得多了,以前總是有那些富家公子看上了良家女子,想著法子接近,得了人家之后,轉手就……!”見到楚歡臉色不好看,孫子空便不敢繼續說下去。
楚歡神情不好看,倒不是因為孫子空這些話,而是想著凌霜的命運。
凌霜能夠到今天,憑心而論,楚歡倒是絕不會居功,當初如果不是因為瀛仁的堅持和請求,楚歡也不會想法子將凌霜從青樓救出來。
當救出凌霜的那一刻,凌霜便注定是瀛仁的人,如果瀛仁早早地將凌霜安頓好,楚歡或許早已經想不起這個人。
但是凌霜最后卻被安排在楚歡的府中,由楚歡幫著瀛仁金屋藏嬌,這些時日來,楚歡對凌霜已經待若妹妹,而楚歡心中也清楚,在凌霜心中,對自己早已經生出情愫來,有時候想想這檔子事,楚歡都覺得瀛仁辦事糊涂。如果早早地將真實的一切告訴凌霜,那么今次凌霜進宮的事情將變得簡單得多,可是瀛仁當初為了能夠更好的接近凌霜,故意隱瞞身份,事情演變到今日的處境,楚歡反倒不知該如何向凌霜開口。
楚歡其實能夠感受的出來,凌霜對于目前的,似乎已經很為滿意,雖然在府里只是一個丫鬟,但是凌霜對于這種安靜平和的生活心滿意足,楚歡不知道凌霜如果知道徐公子乃是帝國的小皇子,會是怎樣一番心情,她更不知道如果凌霜知道瀛仁要安排她進宮,又會是怎樣的心情。
楚歡雖然對凌霜并無男女之情,可是相處日久,內心深處也并不希望凌霜入宮,他很清楚,那看似金碧輝煌的深宮,貌似住著帝國最尊貴的一群人,可那里卻也是天底下最骯臟最險惡之處,雖然凌霜入宮之后,齊王瀛仁會關照,但是在那深宮之中,齊王自己未必就能掌控自己的命運,更不必說能夠妥善地護衛凌霜的周全。
楚歡知道凌霜入宮之后,未必會比現在過得好,但是他也清楚,打從一開始,瀛仁就一直對凌霜視若天仙,感情這種東西其實很奇怪,凌霜未必是天香國色,可見識過無數美人的瀛仁卻偏偏看中她,而凌霜出現在京城,居住在這里,一切的起因,也正是因為瀛仁對凌霜的感情,如今瀛仁要安排凌霜入宮,一切都是合乎情理,楚歡心中就算有些不忍甚至是不舍,但是事到如今,他當然不可能阻攔。
瀛仁丟下這爛攤子,不好處理,楚歡現在甚至不知道如何處理,他一邊思索著,腳下卻一直在輕步走動,想著此事終究是要解決,無論凌霜會怎樣想,自己卻還是要將此事告訴凌霜,抬頭看了看夜空,天色已晚,此時自然不好去找尋凌霜,左右看了看,竟是不知不覺來到了西院,旁邊就是杜輔公的院子,想了一下,進到院子之中,瞧見屋里還點著燈火,楚歡上前敲了敲門,屋門很快打開,杜輔公瞧見楚歡束手站在門外,有些奇怪,“大人有何吩咐?”
“先生還沒有歇息?”楚歡含笑道:“長夜漫漫,無心睡眠,信步走到這里,瞧見先生屋里點著燈,所以過來瞧一瞧。”
杜輔公道:“大人請進!”
進了屋內,楚歡瞧見書桌上點著一盞燈,一本書倒扣在桌面上,靠近過去看了一眼,竟是一本《易經》,笑道:“先生是在讀《易經》?”
杜輔公倒了杯茶,遞給楚歡,這才道:“閑來無事,隨便看一看。”
“我雖然沒讀過多少書,可是知道《易經》絕不簡單,能夠讀《易經》,那可都是真正有學問的人。”楚歡端起茶杯,品了一口,笑道:“先生滿腹經綸,在我府上做一個賬房,是否太過委屈?”
杜輔公反問道:“莫非大人愿意將賣身契還給杜某,放杜某自由之身?”
楚歡哈哈笑道:“杜先生這樣滿腹才學的人,能夠幫襯著我,求之不得,我哪里舍得放你離開。”心中卻想著,“你若真想離開倒也不難,將孔雀圖的下落告訴我,我或許能考慮放你離開。”
杜輔公坐下道:“沈萬思那邊,正在籌備古董字畫行,照大人的吩咐,已經撥了一筆銀子給他支使,如果一切順利的話,最遲半個月,字畫行應該就可以開張了。”
楚歡嘆道:“只可惜我看不到開張之日,到時候先生多多辛苦。”
杜輔公一怔,尚未發問,楚歡已經道:“朝廷派我前往安邑,來回便要一個多月,即使那邊的事情一切順利,那也要幾個月才能回來。”
杜輔公“哦”了一聲,楚歡又道:“我離開之后,府中上下,就有勞先生多照應了。”他說的十分自然,便似乎是將杜輔公當成了自己的心腹干將。
杜輔公有些詫異,他在府中這些日子,只覺得這年輕人有著與實際年齡不相符的老練和成熟,毫無少年得志的狂傲自大,這本就已經極為難得,而且楚歡待人和氣,毫無架子,這在帝國官員中卻也是不多見,微一猶豫,杜輔公才微微頷首,“大人盡管去,力所能及之事,杜某不會怠慢。”
楚歡笑著點點頭,正要起身離開,忽然想到什么,問道:“先生,我還有一事求教!”
“哦?”杜輔公立刻道:“大人請講!”
“先生飽讀詩書,我這里有一句話一直不解,還要請教先生。”楚歡想了想,終于道:“我對《易經》不大懂,不過這《易經》似乎與命數學有關聯,為人測名,似乎用得上《易經》!”楚歡記得,之前,時常看到一些老頭老太太坐在馬路邊上,一副八卦圖,上面有“測命”、“易經”等字樣,隱隱知道這《易經》似乎與命數有關。
杜輔公點頭道:“《易經》包羅萬象,玄妙多端,終其一生,也未必能夠參悟透,不過大人所說的命數學,《易經》倒是大有涉獵。”
“七煞在前,貪狼、破軍雙星護持,不知道先生可知道這句話該怎么解釋?”楚歡心中一直記得,當初楚李氏談及自己的命數之時,便提到“貪狼、七殺、破軍”字眼,那時候楚歡并不以為意,可是后來鴻、羽道長為他測命,聲稱楚歡已經是死人,更是說出“七煞在前,貪狼、破軍雙星護持”的箴言,楚歡吃驚之余,對此一直好生費解,今日瞧見杜輔公在閱讀與命數有關的《易經》,忍不住詢問。
杜輔公微一沉吟,并沒有問這句話的出處,只是道:“七殺、破軍、貪狼是三顆星的名稱,這是紫薇的一種命格,俗稱殺破狼!”
“殺破狼?”
“不錯。”杜輔公點頭道:“殺破狼本就出自《易經》,屬于紫微斗數,在命理學中,七殺、破軍、貪狼在命官的三方四正照會時,就是殺破狼格局,此命格與與另一種命相‘天煞孤星’合稱為兩大絕命,比起天煞孤星的絕命,殺破狼格局存在著變數。天煞孤星乃是獨星會照,所以命理早定,變無可變,但是殺破狼是三星會照,三星命理,互倚互存,一星變動,便會改變命局。”
楚歡皺起眉頭,兀自聽得不大明白。
“七煞命數,是為攪亂世間之賊,破軍命數,是為縱橫天下之將,而貪狼命數,則是奸險詭詐之士,殺破狼,又是寇、將、謀,殺破狼命相一顯,天下必將動蕩變化。殺破狼喜動不喜靜,格局好者,動中德才降福,格局差者,動中帶刀見血……!”杜輔公聲音緩慢,神情凝重:“殺破狼三星匯集,也必將導致天下戰火四起,動蕩混亂,血染山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