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崇尚一怔,眼角抽動兩下,終于問道:“楚大人的意思,今次失利,是有人事先走漏了消息?”搖頭苦笑道:“楚大人也知道,今次夜襲,一切都是本督獨自謀劃,便是連楚大人也是在出兵之后才知曉,又何來他人走漏消息!”
楚歡面不改色,平靜道:“總督大人應該注意過當夜的情況,我們的船只在正處于湖心的地方突然被火網圍住,那火焰燒起來的極其突然,大人難道不奇怪那些火焰從何而來?”
袁崇尚盯著楚歡的眼睛,問道:“楚大人莫非知道那團火是如何燒起來的?”
“事后收尸,我派人專門往現場觀察過。”楚歡肅然道:“湖水質中,還有殘留的油跡,我找了人專門鑒定,那是一種極易燃燒的火油。”
“火油?”
“不錯。”楚歡點頭道:“這種火油極易燃燒,一點即著,我們的船只當時就是進入了對方布下的油陣之中。”
袁崇尚更是驚訝,“油陣?”
“對方早已經在那片湖上灑下了火油。”楚歡嘆道:“耗費的火油極多,但是布置的地方也很大,只因我們的船隊是深夜接近島嶼,自然無法觀察到湖面上的動靜,后來我想了想,對方事先布下了油陣,我們的船只毫無知曉進入油陣之后,他們立刻射出了火箭,點燃了飄浮在湖面上的火油,那火油迅速燃燒,很快就將我們的船隊吞噬。而且我們的船隊行進之時,已經不知不覺被湖中的火油沾上,所以燃燒起來十分的快速……!”
袁崇尚緊握拳頭,眼中滿是惱恨之意。
“他們對我們的動靜應該是了如指掌。”楚歡緩緩道:“他們也確定了總督大人發動夜襲的時間,所以黃家的船隊早有準備,當我們的船隊深陷火陣之中,他們從兩面迂回后抄,斷了我方船隊的退路,這才導致我們此番如此慘烈的失利!”
袁崇尚額頭甚至冒出一絲汗水來,沉聲道:“也就是說,所有的一切都在黃天易的計劃之中,本督此番行動,只是他的獵物,他早就準備好了口袋讓本督鉆進去?”
楚歡點頭,“不客氣地說,正是如此,總督大人處處落于后手,招招都被黃天易算計,即使禁衛軍勇猛善戰,但是這場失利,在出兵之前,就已經注定會是一場大慘敗,究其緣由,正是因為黃天易知己知彼,對總督大人的計劃了若指掌,否則黃家絕不可能恰好在湖中布下了油陣,更不可能全副武裝,在當夜做好了應對的準備。”
袁崇尚臉色冷峻。
“湖中的火油,雖然威力不小,但是超過兩天,就會浮開,威力大大降低,難以形成那樣致命的火陣。”楚歡盯著袁崇尚的眼睛,“我找人專門了解,能夠形成那樣的烈火大陣,造成如此嚴重的破壞,只能證明湖中的火油是在燃燒之前的十二個時辰之內布陣下去,換句話說,就是在總督大人發起夜襲的前一夜,黃天易已經派人秘密在湖上布下了油陣。以此推測,黃天易在大人下令發起夜襲的前一天,就已經知道了大人的計劃。”
袁崇尚身體微微顫抖,眼中顯出迷茫之色:“他怎么可能知道?他絕不會知道!”
楚歡嘆道:“我也希望他不會知道,可是事實證明,黃天易非但知道得一清二楚,而且做出了周密的計劃……!”盯著袁崇尚的眼睛,正色道:“總督大人,本官斗膽問一句,此次夜襲,除了大人,當真沒有第二個人知曉?”
袁崇尚眼中顯出痛苦之色,閉上眼睛,似乎在絞盡腦汁想著什么,片刻之后,終于還是搖頭道:“絕不可能,事先本督沒有對任何人提及,甚至連執行此事的方統制,那也是……那也是當夜才突然接到本督的命令,楚大人,本督絕無虛言,本督實在想不通,他黃天易怎可能知道本督會夜襲。”
楚歡緊盯袁崇尚眼睛,袁崇尚感覺身上有些不自在,問道:“楚大人,莫非你懷疑本督是在騙你?”
楚歡搖頭道:“絕無此意,只是我擔心如果不能搞清楚這個問題,會釀出更大的禍事!”
“更大的禍事?”
“連夜襲這樣的機密大事都被黃天易知道,本官不敢肯定黃天易還會知道些什么。”楚歡肅然道:“朝廷日后的任何行動,是否都要被黃天易了若指掌?今次失利,已經造成巨大的損失,總督大人自然不會希望看到還有這樣的事情發生。”
楚歡的聲音十分嚴肅,袁崇尚顯得有些頹然,許久才道:“楚大人所言雖然大有道理,可是本督實在想不出此事還有誰會知曉。”頓了頓,低聲道:“是否是本督的計劃有些破綻,在玉鎖湖那邊被黃天易看出了什么破綻?”
如果換作失利之前,袁崇尚絕不會承認自己的的計劃有絲毫的破綻,實際上他也是費盡心力,故布迷陣。
但是此時此刻,他不得不覺得,很有可能是自己的故布迷陣被對方看穿。
楚歡卻是搖頭道:“這樣的可能性并不大,總督大人,實際上你的奇襲計劃,并沒有太大的漏洞,而且玉鎖湖那邊的布置,也合乎邏輯,并無什么不妥。退一步講,就算黃天易有所察覺,知道大人會提前發起攻擊,但是他又如何能確定就是在那一天?黃天易可是提前了一天就在湖中布下了油陣,也就是說,大人尚未離開太原城,黃天易就已經提前做好了迎戰的準備。”
袁崇尚眼中也是顯出百思不得其解的神色,若有所思道:“難道是黃天易得知本督要巡查玉鎖湖,所以有所警覺……!”但是話剛出口,便即搖頭,似乎覺得這樣的可能性也不大。
“大人前次也說過,你隔三岔五便要前往玉鎖湖巡查,黃天易總不會每次知道大人前往,就會如此準備。”楚歡搖頭嘆道:“總督大人,下官倒寧可是黃天易那邊自己看出了破綻,如果不是如此,那就只能說明大人的計劃被人透漏過去,如果說黃天易對大人這般隱秘的計劃都了若指掌,那么如果不能發現咱們自身的漏洞所在,下次再行平剿,或許依然會重蹈覆轍。”
袁崇尚苦笑道:“只怕本督已經沒有下次了!”
楚歡面不改色,只是“哦”了一聲,問道:“總督大人何出此言?”
“此番失利,損失慘重,本督難辭其咎。”袁崇尚搖頭嘆道:“本督已經準備向朝廷呈上請罪折子……!”伸手去拿茶壺,眼角瞥了楚歡一眼,“楚大人,前番神衣衛在太原出了變故,圣上沒能治罪,那已經是皇恩浩蕩,本督這次初戰失利,圣上只怕……!”搖了搖頭,長嘆一聲。
楚歡神情淡定,輕聲道:“圣上睿智英明,凡事會看結果。大人雖然初戰失利,但卻并不是最終結果!”
袁崇尚眼睛微亮,“楚大人,你的意思是?”
楚歡搖頭笑道:“如果總督大人能夠用最快的時間扭轉安邑的情勢,例如揪出一些亂黨,又或者查出一些謀害神衣衛的線索,甚至在短時間內弄清楚神衣衛遇害的真相,圣上或許會……!”他并沒有繼續說下去。
袁崇尚苦笑道:“但是今次失利,很快就會四處傳遍,總不能隱瞞下去的。”
“大人的身體尚未恢復。”楚歡輕聲道:“就算要上折子,也大可等待身體恢復一些再說……!”他點到即止,并不再多言。
袁崇尚卻已經抓住楚歡的手,感激道:“楚大人,本督……!”一時卻不知道該怎么說。
楚歡抽回手,嘆道:“雖然大人身體欠佳,但是許多事情,卻還是需要大人親自處理。遇難官兵的撫恤,重新制定作戰計劃,最為緊要的是,如今的城防!”
“城防?”袁崇尚一怔。
楚歡頷首道:“此番隨時
千將士,禁衛軍大半折損,這是安邑的精銳之師,據我了解,如今駐守在太原的,只有兩千禁衛軍。”
袁崇尚點頭道:“不錯。”
楚歡正色道:“大人覺得,一旦有事,兩千禁衛軍能否守住太原城?”
袁崇尚皺眉道:“楚大人,你這話是什么意思?難道黃家還能從玉鎖湖殺到太原城來?雖然折損不少兵力,但是玉鎖湖還有六七千兵力,黃家也只能龜縮在島上,他們若敢登岸,頃刻間便要讓他們死無葬身之地。”
楚歡欲言又止,終究沒有說什么,起身道:“打擾總督大人了,總督大人保重身體,好好歇息,我先告辭!”
袁崇尚起身來,拱了拱手,道:“楚大人慢走,至若那份請罪折子……!”他沒有立刻說下去,只是看著楚歡,見楚歡神色不變,才輕聲道:“便等本督身體好一些,再行上奏!”
楚歡離開總督府,袁崇尚卻是坐在桌邊沉思,許久之后,眉角微抬,沉聲道:“來人!”
一名家仆出現在門前,袁崇尚沉聲道:“去將三夫人叫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