氤氳廳內,氣氛詭異,官員們都是或蹲或站,縮在酒桌后面,楚歡與袁崇尚并肩而立,厲王孫和蒙面刺客則是一前一后將楚歡二人夾在中間。
林黛兒一只手搭在墻上,美麗的臉上一片蒼白,一雙漂亮的眼眸子卻是盯著楚歡,楚歡所言所語,林黛兒大部分顯然是不清楚,那雙帶著冷厲之色的漂亮眼眸子,偶爾間便會劃過一絲驚異之色,如果不是兩名侍女趴在地上一動不動,如同死去,在楚歡的言談之中,甚至會讓人忘記剛才發生那驚心動魄的一幕。
“得蒙楚大人夸獎,厲某實在很高興。”厲王孫含笑道:“只是楚大人夸獎厲某高明,這又從何說起?”頓了頓,雙眉眉角微微上挑,“楚大人可解開老君夕破的意思?”
楚歡笑道:“無論能否解開,豈不是都無作用?”
“哦?”厲王孫反問道:“這話又是什么意思?”
楚歡抬起手,摸了摸自己的鼻子,隨即重新背負雙手,嘆道:“你可知道,你中毒未死之時,本官對你的疑慮極深,但是當你利用青花瓷瓶傳出八字眼之時,本官又對自己的判斷產生過懷疑……有一陣時間,本官甚至因此而對你的懷疑大大減低……!”
厲王孫道:“那你為何如今又如此懷疑我?”
“正如你所言,本官或許已經破解了這句話的意思。”楚歡緩緩道:“老君夕破……是否是指天門道要在除夕的時候起兵作亂?”
厲王孫一怔,隨即哈哈笑道:“楚大人,你能夠從西梁安然無恙返回,果然是有些頭腦……!”
楚歡搖頭道:“只可惜……!”
“可惜什么?”
“可惜這句話是假的!”
“假的?”厲王孫雙眸之中終于顯出吃驚之色。
“將在公門,老君夕破!”楚歡輕聲道:“這八字言,依然是你取信于我的手段,只是這八字言,前半句是真,后半句是假,你心思慎密,半真半假的八字言,差點讓本官信以為真!”
厲王孫也是嘆了一聲,“楚大人看來對厲某的成見真的很深,老君夕破,又怎會是假的?”
“本官說過,如果你是木將軍,傳遞這樣重大的消息,絕對不合常理,即使是為了取信于我,也不可能透漏這樣重要的消息。”楚歡道:“但是普通的消息,想要取信本官,卻又不容易,所以你才編出了這八字言。老君夕破,晦澀難懂,在你看來,我們未必能夠破解,只要我們無法破解,這句話等若就是一句無關緊要的廢話。其實你或許更希望我們能破解這句話的意思!”
厲王孫神情淡定自若,搖頭笑道:“我不懂你的意思。”
“老君夕破,是指天門道的起事時間在除夕。”楚歡目光銳利起來,“但是事實之上,天門道作亂的時間,并不是在除夕,老君夕破,只不過是你的迷惑之術而已。”
厲王孫嘴唇動了動,卻并沒有立刻說話,沉默片刻,才終于道:“你知道天門起事的時間?”
楚歡嘆道:“天門作亂不在除夕,真正的時間,就在今天……!”雙目生寒,目光陡然射向不遠處的陸冷月,陸家家主此時正遠遠地站在一根柱子邊上,看著楚歡,眼中閃著怨毒之色,只聽得楚歡繼續道:“陸世勛的婚期定在今rì,當然也是木將軍一手cāo縱。”
陸冷月聽得楚歡此言,瞳孔收縮起來。
厲王孫嘆道:“楚大人,你將矛頭直指向我,難道就沒有懷疑過袁崇尚?”
“其實本官也曾一度懷疑過袁總督。”楚歡肅然道:“但是本官知道一件事關天門將道的秘密,讓本官對袁總督的疑心大大減低。”
“哦?”厲王孫雙眉一展,“什么秘密?”
“天門六道,將道居首。”楚歡目光閃動,“將道之中,只有七人,號稱將道七雄,他們也是僅次于天門道天公的存在。但是將道七雄,卻都不是簡單的人物,想要進入天門將道,條件極其苛刻……非但要有出身的限制,而且還要有獨當一面之才能!”
“出身?”
“天門將道,只有兩種人才有資格進入。第一種,是被大秦所滅的各國皇族后裔。第二種……你當然知道當年張角留下的三十六家,除了皇族后裔,便只有三十六家的人能夠進入!”楚歡含笑道:“厲指揮使,本官說的,應該沒有錯吧?”
陸冷月此時已經變了顏色,當楚歡提到“張角留下的三十六家”之時,他的身體劇烈一震,瞳孔之中顯出了駭然之色。
非但是陸冷月,便是一直淡定自若的厲王孫也是顯出震驚之色,雙眉迅速鎖起。
“皇族后裔本就不多,而且三十六方家族深藏不漏,想要找到他們,極其困難。”楚歡道:“找到這兩類人,本就不是容易的事情,而且即使找到,從中挑選出精明強干獨當一方的人才,也不是輕而易舉的事情,正因如此,將道雖然居天門六道之首,可是將道之中僅有七人……!”看向袁崇尚,道:“袁總督早年跟隨圣上東征西討,是圣上身邊的貼身護衛,據說圣上剛剛起兵之時,袁總督就跟在圣上身邊,所以他當然不可能是所謂的皇族后裔!”
袁崇尚冷笑道:“本督最愛殺的,就是那些所謂的皇族后裔!”
“圣上一代圣主,睿智非凡,能夠讓袁總督擔任自己的護衛隊長,自然不可能不對袁總督的身份來歷進行調查。”楚歡緩緩道:“既然圣上能夠相信袁總督,自然也代表袁總督的額出身沒有任何問題,至少絕不可能是三十六方家族的人,即使如此,他當然也就不可能進入天門將道,更不可能成為所謂將道七雄之一的木將軍……其實這個道理本來很簡單,但是如果不明白天門將道用人的要求,就會變得復雜起來……!”說到此處,楚歡凝視著厲王孫,一字一句問道:“卻不知你是出自皇族后裔,還是三十六方家族?”頓了頓,搖頭道:“據本官所知,你很早就入軍從武……嗯,應該不是皇族后裔,如此說來,你是三十六方家族的人!”
官員們臉上都是茫然一片,甚至林黛兒也是蹙起柳眉,顯出迷茫之色,這些人自然都是不知道楚歡口中的“三十六方家族”到底是什么意思。
厲王孫盯著楚歡的臉空,似乎要看穿楚歡的心思,許久之后,忽然笑起來,道:“楚歡啊楚歡,你實在讓我吃驚……你既然早已經懷疑本將,為何那天晚上還要找尋本將?既然懷疑我是木將軍,為何不直接抓捕本將?”
“天門道既然都已經準備在安邑作亂,自然是籌備多年。”楚歡淡淡道:“只是簡單抓住一個木將軍,雖然可以打亂天門道在安邑作亂的計劃,但卻不能徹底鏟除天門道在安邑的勢力……當然,雖然本官懷疑你是木將軍,但是許多事情,也只是本官將一些線索串起來做出的猜測,本官要確定你是木將軍,那天晚上自然要登門拜訪一次!”
“原來你說懷疑袁崇尚是木將軍,只是在試探本將。”厲王孫眼中光芒銳利起來,“你說要在今夜的喜宴之上聯手對袁崇尚下手,不過是欺騙本將。”
“事先袁總督已經對你做過試探。”楚歡道:“厲王孫……不對,本官應該稱呼你為木將軍,湖州大盜叢林突然率眾作亂,應該是你的杰作之一吧?”
厲王孫哈哈一笑,道:“楚大人既然那般聰明,不如猜一猜大盜叢林為何作亂?”
“調虎離山,趁虛而入。”楚歡嘆道:“其實本官知道,這些年,天門道不但滲透官府,而且用盡心思收攏那些所謂的江湖好漢,說白了,就是一群烏合之眾的流氓土匪……!”說到此處,楚歡有意無意向林黛兒那邊看了一眼,林黛兒此時也正看著楚歡,見到楚歡看過來,林黛兒目帶殺意,冷冷地瞪了楚歡一眼,楚歡面不改色,微帶笑容,繼續道:“湖州大盜叢林消失多年,突然出現,或許已經投入了天門道,木將軍讓大盜叢林召集眾匪,打家劫舍,在湖州鬧出動靜,并不是困難的事情!”
厲王孫只是笑一笑,并不說話。
“你心中清楚,湖州一旦群匪作亂,湖州軍被抽調了半數前來太原,那么湖州軍的兵力必將捉襟見肘,太原這邊,必定要派出官兵前往剿匪。”楚歡慢條斯理道:“玉鎖湖新敗,你了解袁總督的性子,知道袁總督在玉鎖湖吃了大虧,必然還要從玉鎖湖討回這恥辱,所以袁總督絕不可能輕易從玉鎖湖那邊調兵。恐怕你都想到過,如果不從玉鎖湖調兵,那么必然只能從太原城調遣兵馬!”
厲王孫這次并沒有反駁,只是笑道:“袁大總督太好顏面,玉鎖湖一戰,顏面掃地,而且他手中的王牌禁衛軍,損失近半,依他的個性,如果不討回這個場子,固然無法向自己交代,恐怕回頭也無法向朝廷交代,所以玉鎖湖的兵馬,他絕對不會輕舉妄動。”頓了頓,嘴角劃過一絲嘲諷笑意,“上次一戰,袁大總督對黃家的戰斗力生出了忌憚之心,他恐怕也不敢再拿自己手中的禁衛軍去冒險……湖州之亂,他恰恰找到了一次機會,如果他派出禁衛軍前往剿匪,剿滅叢林立下戰功的話,那么禁衛軍和他的顏面也就找回了一些,所以湖州叢林作亂,從一開始,袁大總督恐怕就準備要派出他手下的禁衛軍去平亂!”
楚歡嘆道:“只要袁大總督有了這個想法,也就正中你的下懷,你的目的之一,當然就是要調走太原城中部分禁衛軍……禁衛軍若是被調走,太原城的城防就會被削弱,這種時候,袁總督自然想到要調兵布防,能夠調來的兵力,只有衛所軍,而你正在處心積慮讓你手下的衛所軍進入太原城,如果袁總督真的調兵,你的衛所軍自然就能夠名正言順地入城。即使袁總督不去調動你的衛所軍,讓太原城的禁衛軍被派遣前往湖州,削弱了太原城的城防,這對你自然也是大大有利……環中套環,木將軍,你當真不愧是將道七雄之一,當真是好算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