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溪谷明白過來,立刻笑道:“小老記得,楚達客,你是我們鬼方的恩人,鬼老雖然性子有些古怪,但是一定會竭盡全力幫助你。”
楚歡含笑問道:“老鬼主,為何鬼方之中,偏偏只有鬼老懂得你們鬼方語?”
赫溪谷解釋道:“老人們都說過,西梁國還沒有強大之時,西域諸國與中原是有貿易往來,金古蘭大沙漠便是貿易的必經之路。那時候西梁與中原的關系也不錯,互通有無,那時候商路十分的繁華,我們鬼方得知東方有這樣強大的古國,所以組織了商隊前來中原貿易。”說到這里,輕嘆道:“據說那時候中原對外來的客人都是十分的熱情,也十分的友好,朝廷還專門設立了衙門,打理與西域諸國的商貿事宜。”
楚歡知道他所說的乃是前朝大華朝時期。
任何一個帝國,都會有盛極一時的時候,當年與西域諸國貿易往來,那時候的西梁也只是一個小國,想來大華朝鼎盛時期,也是東方璀璨的明珠。
“我們的先祖都是前來中原貿易的商人,他們千辛萬苦,來回一趟,風餐露宿,甚至要花上幾年的時間。”赫溪谷嘆道:“一開始的時候,距離遙遠,并無太多人敢冒險,但是從中原回去的商人,帶回了中原豐富的物產,利潤之巨,實非常人所難想象,也正因如此,前來中原的鬼方商人便多起來。”
楚歡道:“中原地大物博,山川河流,景色秀麗,所以你們的先祖到來之后,便不想回去?”
赫溪谷頷首道:“其實小老從沒有見過自己的故國,對小老而言,小老生在中原,長在中原,吃的是中原的米,飲的是中原的水,已經算得上是中原人。而且我們的先祖來到中原之后,也曾娶中原的女子為妻,幾代人傳下來,我們的血管里雖然流著鬼方的血,但是卻也中原人的血液。”
楚歡心知必是如此,洛安京城的府邸之中,珍妮絲姐妹可是純正的西域人,她們膚白勝雪,鼻梁高挺,眼眶深陷,赫溪谷的容貌雖然也有西域人的輪廓,但是卻也帶著中原人的形貌,與珍妮絲姐妹那種純正的西域相貌大不相同。
“只是聽老人們說起過故國,我們鬼方屬于沙漠中的民族,我們的國家,也是建立在沙漠之中,繁榮景象,自然不能與中原相比。”赫溪谷緩緩道:“先人們見識了中原的地大物博,跑上兩趟,掙足了金錢,便會留在中原,從此生活在中原,代代相傳。他們習慣于船上中原華美的絲綢,學會品茶,也仰慕中原的禮儀,很快就適應了中原的生活,只是他們終究是鬼方人,雖然享受美好的生活,但也會時常思念自己的故國,所以鬼方傳統的天祭,被一代代流傳下來。”
“天祭?”
“西域諸國,都會有自己的保護神。”赫溪谷道:“我們鬼方的保護神,是力大無比的大蟒神,每年我們都會舉行天祭,祭祀我們的大蟒神,讓他賜福于我們。但是主持天祭,必須要有祭祀者,我們稱其為鬼老,據說在我們的故國,會有專門的家族從事于祭祀,除了專門從事祭祀的家族,其他任何家族都不能主持。”
楚歡奇道:“難道中原也有這樣的家族?”
赫溪谷道:“一開始并沒有,但是長居中原的鬼方人漸漸多起來,卻無法舉行祭祀,后來他們向鬼方國主懇請派遣祭祀者前來中原主持祭祀,據說為了得到國主的同意,他們向國主進獻了
量龐大的財物,最終國主從祭祀家族之中,挑選了幾名祭祀者前來中原,這便是鬼老一族!”
“原來如此。”楚歡若有所思,微微頷首,鬼老一族在鬼方國看來是個神圣的家族,怪不得貴為十六洞主之首的鬼主,赫溪谷提到鬼老的時候,兀自帶有尊敬之色。
“當年西域諸國前來中原貿易,鬼方留在中原的人最多,大都集中在安邑。”赫溪谷解釋道:“雖然普通的鬼方人可以隨意娶中原的女子為妻,但是鬼老一族卻必須娶鬼方女子,保持血統的純正,否則便是對大蟒神的不敬,而且每一代鬼老,都會精通鬼方語,非但如此,那些普通鬼方人無法理解的咒語,鬼老也都懂得。”
楚歡雙眉為之一展,笑道:“如此說來,我想要學習鬼方語,找尋鬼老,那是找對人了。”
赫溪谷正色道:“達客,西域大小諸國,有
十個之多,有許多國家的語言相近,甚至發音相同,但是意思有時候卻相去甚遠。如果你要請教的確實是鬼方語,哪怕是很早很早流傳下來的古鬼方語,鬼老應該也能為解讀,只是……如果不是鬼方語,鬼老也未必能夠解答了。”
赫溪谷畢竟是老姜,楚歡要找尋鬼老,他當然知道不可能是這位欽差大人僅僅對鬼方語感興趣,上次楚歡在刑部司大牢,吐露兩句鬼方語,此后便詢問起鬼老的情況,那時候赫溪谷心下就感覺楚歡可能有什么難題需要一個懂得鬼方語的鬼方人解決,只是楚歡究竟遇到什么難題,他卻是一無所知了。
他當然不知道,楚歡雖然蒙受鬼大師傳授鎮魔真言,但是那咒語般的語言,楚歡卻是根本聽不懂,上次無心插柳,陡然間蹦出兩句鎮魔真言的口訣,赫溪谷竟是能夠聽懂一部分,這讓楚歡頓時有了扒開云霧見青天的感覺。
為了鎮魔真言,毗沙門一直軟禁鬼大師,鬼大師更是因此而圓寂,阿氏多更是不惜秘密審問楚歡,瞞著毗沙門企圖在楚歡身上得到鎮魔真言的口訣,而達難兄弟更為此不惜背叛阿氏多,甚至手足相殘,他們一個個費盡心思不惜冒著巨大的風險都想得到鎮魔真言,楚歡便是再愚蠢,也知道這鎮魔真言必定非同小可。
想要知道鎮魔真言到底暗藏何樣玄機,首先自然要明白它的意思,楚歡如今臉鎮魔真言究竟說些什么都不清楚,又如何知道它到底藏有何樣玄機。
赫溪谷雖然這般說,楚歡倒也沒有失望,其實他也只是存著瞎貓撞死耗子的心理,若是能從鬼老那里知道鎮魔真言的意思,固然是天大的好事,可是就算不知,那也并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畢竟鎮魔真言非同小可,想要輕易明白它的秘密,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楚歡其實是很有耐心的人。
如果不是意外得知鬼老有可能解讀鎮魔真言,楚歡心里卻也是等待著諾距羅蘇醒過來。
鬼大師座下有兩人,諾距羅和戍博迦,戍博迦帶著柳媚娘不知去向何方,而諾距羅則是成了活死人,如今就在京城府邸休養。
楚歡不知道諾距羅何時能醒過來,如果不能從鬼老口中得知鎮魔真言的內容,楚歡另一個指望就是諾距羅。
諾距羅是鬼大師身邊的人,鬼大師既然將鎮魔真言傳授給自己,當然不可能就留下這晦澀難懂讓楚歡茫然不解的口訣來。
他當然有其他的安排。
能夠幫助自己理解鎮魔真言的人,很有可能就是諾距羅或者戍博迦。
如果諾距羅醒過來,相信他應該會將自己對鎮魔真言所知的情況告訴自己,而且當初鬼大師給自己取名為那迦,莫名其妙收自己為徒,更是讓自己成為佛門護法,除此之外,另賜下三本佛經《清心咒》、《菩薩經》以及《二十四法相那迦禪》,這每一樁都是極其詭異的事情,給楚歡留下極大的謎團。
楚歡相信鬼大師不會只是給自己出一道謎題,而不會給自己答案,諾距羅無法醒來,他相信總有一天戍博迦會回來。
“老鬼主,鬼方的事情,我一定會給你們一個滿意的答復。”楚歡誠懇看著赫溪谷,“我希望你們鬼方從今以后能夠過上太平的生活,我也希望鬼方和秦人能夠和睦相處。”
赫溪谷肅然道:“雖然我們鬼方和秦人有些誤會,但是小老會竭盡全力改善這一切。”
“那就好,那就好。”楚歡含笑點頭,“老鬼主,你在這里好好歇息兩日,回頭我派人護送你們回去。”
赫溪谷忙道:“達客,大祁蒙山只怕還有諸多事情要處理,小老想明天就回山,你看……!”
楚歡想了想,他也知道赫溪谷急著回山,畢竟戶部司很快便要前往清楚鬼方的人口,赫溪谷先回山做好準備,倒也不是什么壞事,點頭道:“如此,我明日派一隊人馬護送你們前往大祁蒙山!”
赫溪谷感激道:“多謝達客,小老回山之后,先做些準備,只盼達客能順利處理手上的事情,早日前來我大祁蒙山!”
與赫溪谷辭別之后,楚歡徑自回到了行轅,其實他知道接下來的事情將會非常的繁忙,除了要擬折子呈上京都,最重要的就是處理黃家留下的事務。
楚歡此行安邑,有三件事情要做,第一件事情是要查明神衣衛遇害之謎,好在這項最艱難的任務已經完成,非但如此,而且還將天門道醞釀已久的一場大陰謀扼殺在搖籃之中,第二件事情便是要平定黃家之亂,如今玉鎖湖已經被攻陷,黃知貴被殺,黃天易被擒,也算是大功告成。
最后的一件事情,便是要清算黃家的家財,這件事情從一開始,太原戶部司就協同楚歡一起辦理,只是戶部司師主事已經在氤氳廳被殺,主要負責人死去,事情就變得棘手起來,楚歡已經讓袁崇尚從戶部司重新調用人手處理此事。
皇帝還指望著黃家的家財能夠迅速地清理出來,抄沒的錢糧用于平定東南的天門之亂,說起來容易,但是真要將黃家的財產全部清算然后調拔出來,可不是十天半個月就能完成的事情,畢竟黃家掌控安邑之時,建立了龐大的商貿網絡,安邑商戶,十之七八都與黃家有著經濟上的牽扯,黃家是官吏人家,不能明面經商,有諸多商家是他們的代理人,許多店鋪都是與其他商家的利益息息相關,查抄黃家的店鋪,不可避免地要傷害其他商家的利益,稍有不慎,又要鬧出不小的風波來。
對于當前的安邑來說,最緊要的是風平浪靜地渡過這極其敏感的時期。
楚歡也曾后怕過,如果此番應對不利,黃家一旦真的與天門道狼狽為奸,那么安邑道當真是岌岌可危。
天門道的根基是在普通百姓,那些生活困苦的百姓被天門道迷惑,如今在安邑,已經秘密存在著不少的天門道徒,天門道隨時可以煽動這群人揭竿而起,而黃家在安邑經營多年,在士紳豪族中已經形成極大的影響力,天門道若是與黃家聯手,也就等若是百姓和士紳全都對抗朝廷,天門道和黃家最恐怖的一點,就在于此。
如果因為清算黃家的財產,與安邑的商家發生沖突,很有可能引起不可預測的變故,畢竟此時的安邑,人心未穩。
天門道徒和黃家余黨,隨時都可能趁機煽動挑撥,雖說楚歡對于清算賬目并不精通,但是其中的利害關系卻還是十分清楚,所以對于查抄黃家位于安邑各處的店面商鋪,卻也是小心謹慎,那是盡可能地調出最得力的人手,妥善處理此項事務。
楚歡心里很清楚,雖然黃家被平,木將軍已死,但是只處理這些后續事務,那也需要耗費極長的時間,甚至三兩個月都未必能夠離開安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