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降臨,就在縣衙后院,楚歡設宴,宴請的是青唐縣的大夫郎中,青唐縣本地的大夫其實并不多,但是此前北部大撤退,倒是有其他地方許多大夫退到了青唐縣,暫時棲息在青唐縣,楚歡早早就派人請附近的大夫過來,不但是青唐縣內,就是青唐縣周邊鄰近村鎮的大夫,楚歡也派人請了過來,加起來也有三四十名大夫。
這些杏林中人自然也明白總督大人宴請的原因,比起普通的老百姓,這些杏林中人對于瘟疫的出現自然是敏感許多。
在場的并沒有什么名氣極大的大夫,也談不上有什么回春妙手,堂堂總督設宴款待,這幫大夫自然是一個個極有面子。
孫博柳在青唐縣倒是名氣不小,在場的大夫,以他為首,領著眾人向楚歡表示了謝意,楚歡卻并無官架子,起身擺手笑道:“今日能夠得見懸壺濟世的諸位先生,本督很是高興。本督素來有話直說,此番邀請諸位前來赴宴,說來說去,不外乎是為了應對即將發生瘟疫的事兒。”瞥了旁邊周仁康一樣,道:“今晨本督已經召集了青唐縣大小官員,做出了一些部署,準備設立隔離館,每處隔離館外,都要設立一處醫館,這醫館的設立,就必須勞煩諸位先生了。”
眾人面面相覷,一時間沒有明白過來。
“總督大人,這醫館……設立所為何因?”孫博柳壯著膽子問道。
“是這么回事,隔離館會將感染瘟疫的百姓隔離起來,等待解藥的研制。”楚歡解釋道:“已經發下了告示,但有感染跡象的人,都要前往隔離館,進入隔離館前,則是需要經過醫館的診斷,確定果真感染了疫病,才會進入隔離館。”
孫博柳明白過來,“大人是讓我等駐守醫館?”
“孫先生自然還是要與本督一同前往北原,本督會在那邊設立專門研究對抗瘟疫的機構。”楚歡道:“但是青唐縣這邊設立的醫館,卻是需要諸位坐鎮了。”
此言一出,一眾大夫便有人變色。
楚歡瞧在眼中,卻是不動聲色,含笑道:“諸位意下如何?”
眾人一時間都沒吭聲,周仁康在旁已經道:“總督大人已經做好謀劃,難道你們不愿意?”
終是有一名垂垂老矣的大夫起身來,拱手道:“總督大人,知縣大人,小老一把年紀,倒是不在乎,可是……如果真的設立醫館,每日里感染瘟疫的人進進出出,一個不小心,便是連我等也要染上瘟疫,那……!”沒有繼續說下去,但是這話明顯說出了大家最大的擔心,診斷病人倒是無妨,可是如果診斷病人卻將自己也搭進去,那就是大事了,一時間都紛紛點頭,竊竊私語,議論紛紛。
楚歡肅然道:“時當危局,諸位是杏林中人,懸壺濟世,以普救世人為己任,本督覺得,這樣的危急時候,才正是體現諸位醫德的時候。”沉聲道:“來人!”
孫子空從后面過來,手中拿著兩樣東西,楚歡接過來,這才道:“本督既然讓諸位辦事,自然不會不想著大家。本督應允你們,進入醫館的人,會重重酬謝,而且本督已經準備好預防的工具……!”雙手抬起,一手握著一件東西,“這是口罩,這是手套,所謂病從口入,疫病再是厲害,只要好好預防,就不會出現大問題。”親自將口罩戴好,又戴上手套,眾人瞧見,只覺得十分古怪,楚歡揚起手,笑道:“有這兩樣東西,對諸位的安全將是一個保證,之后周大人會將這兩樣東西分發給大家,大家拿到手之后,還可以在藥水里面浸泡一些,到時候診斷,戴上口罩和手套,疫病便無法侵入。”
那老大夫道:“大人,這……這當真有用?”
“有無用處,大家一試便知。”楚歡正色道:“諸位,咱們西關道的百姓,先是受到西梁人的掠奪屠殺,如今又要面對瘟疫的威脅,他們妻離子散,家破人亡,生命更是時刻受到威脅,他們都是諸位的父老鄉鄰,是大家的兄弟同胞,本督相信,但有良心,諸位絕不會坐視不理。西梁人打過來之時,兵強馬壯,西北軍明知不敵,卻還是奮勇相抗,擋住了西梁人的侵略,他們是當之無愧的勇士,如今瘟疫到來,需要新的勇士出現,這是新的戰場,而你們,就是這新戰場的勇士……千百年來,杏林中人深得百姓的尊重,因為在百姓的心中,杏林中人懸壺濟世,能從閻王手中將性命搶回來,這一次,本督相信很多人還是將希望放在你們身上,諸位先生,本督這一次還是要你們從閻王手中搶命……但這一次不是搶一人十人的命,甚至不是搶百人千人,而是搶整個西北百姓的性命!”
楚歡神情嚴峻,聲音低沉,眾人神情都顯得肅穆起來。
“他們已經遭受太多的痛苦,西北軍死傷無數,保護他們不為外族所傷,如今,輪到諸位先生挺身而出,為解救黎明蒼生站出來……!”楚歡緩緩站起來,雙手抱拳,“拜托了!”
那老大夫眼圈已經泛紅,聲音雖然蒼老,卻鏗鏘有力:“總督大人,小老愿意聽從調遣,莫說大人已經想好了防護之法,就算真的拼了這條性命,小老也甘愿獻上微薄之力!”
“小人愿意駐守醫館!”
“我愿意!”
“我愿意!”
“我也愿意!”
“大人,只要用的上,你一聲令下,我們肝腦涂地!”
一時間,院中的人們紛紛起身,躬身向楚歡行禮,幾乎所有人的神色都是堅定的。
“好!”楚歡只覺得自己熱血也上涌,“今次本督便與諸位共進退,若是不能撲滅這場災難,那就讓本督也葬身在這場瘟疫之中!”
眾人赴宴,當然不是為了前來喝酒吃菜,楚歡將眾人心中的責任激發出來,許多人便已經開始準備商議如何籌備隔離館和醫館,瘟疫之禍,耽擱一天就多一分危險,眾人從縣衙離開,并沒有回家,而是聚在一起,商議謀劃。
孫博柳并沒有立刻離開,他主動要求再去為素娘診斷一番,楚歡自然是求之不得。
孫博柳為素娘診斷,楚歡卻是對周仁康交代,即刻開始制作大批的口罩和手套,不但坐鎮醫館的大夫們需要,就是那些調動掩埋尸首的民夫,也必須人手一份,雖然數量不少,但好在口罩和手套不費太多的布匹,青唐縣找尋足夠的布匹倒也不算太過困難,楚歡甚至下令,若是缺少布匹,直接征用布商的布,由官府出示欠條,回頭再有官府加倍償還。
吩咐妥當,周仁康尚未退下,孫博柳已經診斷回來,楚歡見到孫博柳雙眉皺起,頓時心下一沉,盡量讓自己平靜一些,問道:“孫大夫,夫人的情況……如何?”
孫博柳猶豫了一下,終是道:“大人,恕小人直言,夫人身體發燙,額頭已經出虛汗,小人檢查過夫人的傷口,顏色已經變了……如果小人診斷沒有錯誤的話,夫人……夫人應該已經感染了瘟疫……!”
楚歡張了張嘴,想說話,卻發不出聲音,他呆呆站著,只覺得天旋地轉,雙腿發軟,身體連退幾步,猛然間一屁股坐下去,幸好屁股下面就是椅子,否則這一下必然要坐到地上。
孫子空此時就在一旁,聽到孫博柳之言,也是大吃一驚,竄上前來,一把揪住孫博柳的衣領,怒喝道:“你……你胡說八道些什么?夫人……夫人怎么可能感染,她……她絕不可能,你這個庸醫……!”
孫博柳面無懼色,肅然道:“小人醫術未必高明,但卻決非庸醫,是否感染疫病,還能診斷出來,如果只是九分把握,小人也不會斷言,小人已經診斷,夫人確確實實感染了瘟疫,絕無意外。小人見過不少感染瘟疫的人,情況與夫人一模一樣……!”
“你住嘴!”孫子空怒喝道,眼圈已經發紅。
孫子空十分清楚,楚歡雖然聲稱要研制解藥,但是這種大規模的瘟疫來襲,解藥絕不可能說有就有,感染了瘟疫,甚至就等同于宣布了死刑。
“放開手!”楚歡神智微微清醒,看到孫子空正揪著孫博柳的衣襟怒吼,立時怒喝道:“誰讓你對孫大夫失禮……!”他霍然起身,伸手搭在孫子空肩膀上,將孫子空扯到一旁,這才向孫博柳拱手道:“孫大夫,你……你受驚了……!”他只感覺全身似乎有些虛脫,身上有些發軟。
孫博柳能體會楚歡此時的心情,嘆道:“小人能夠理解這位壯士的心情。總督大人不要太擔心,咱們……咱們總要想出法子來的!”
楚歡深吸一口氣,問道:“孫大夫,感染之后,能……能支撐多久?”
孫博柳知道楚歡想問什么,想了一想,才道:“小人見過的人中,最長時間的撐過了十三天,最短的……只有六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