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仆湊過頭商量時,張綺看著那倒在地上兀自翻滾的盜賊和兩匹馬,暗暗心疼:兩匹馬呢,要是賣出去也能得不少錢。可惜,我不能開這個口。
三仆也看到了那兩匹馬,不過他們可不敢拿起這種盜賊的東西,焉知他們不會因此追上來?略略說了幾句后,馬車連忙驅動。
溫媼坐在張綺的旁邊,問道:“小姑,恩公跟你說了什么?”當時兩人是臉貼著臉低語,旁人根本沒有聽清。
張綺雙手相互絞著,低聲說道:“他怪我胡言亂語。”
說到這個,溫媼不由惱怒起來,她厲聲說道:“小姑,你是從鄉下來的,不知世事不懂禮數,這次媼不怪你。不過你從此得記住,在大宅里生存,只張耳不張嘴。剛才那位恩公,他既然厚幃遮面,定是不喜歡別人知道他是誰。你冒冒然開口,遇到個心狠的,說不定便被殺了滅口。”
說到這里,想起兀自疼得在地上翻滾的兩個盜匪,溫媼打了一個寒顫,沉默起來。
張綺低頭恭順地應著是,心中想道:那人之所以厚幃遮面,實是他長得太過俊美,又不耐煩別人看他,便習慣性地把自己的臉擋起來。至于他出手傷人,是因為那兩個盜匪,一個說他小白臉,一個說他娘們。他平生最恨別人拿他的長相說事,自是出手不容人。
坐在馬車中,溫媼又跟張綺說了一些大宅門的生存技能。
到得下午時,中年漢子松了一口氣的聲音從外面傳來,“總算到了!”張綺連忙伸頭,只見前方出現一座高大的城池,城池外面的護城河流水潺潺,吊橋兩側行人如流,熱鬧之極。
到了建康了!
終于,再一次來到建康了。
馬車駛入城門,重新回到這車水馬龍,一派繁華的所在,三仆都松了一口氣,高聲談論起來。連一直沉默著的精瘦漢子,這時也開朗了不少。
坐在張綺旁邊,溫媼低聲說道:“小姑,如今進了城了。呆會我們會把你先安置在客棧,等府里準備好了,再接你進去。”
“恩。”
“在客棧里不要亂跑。”
“恩。”
三仆把張綺送到客棧時,天色已晚,太陽已沉入地平線。目送著他們離去的背影,張綺輕吁了一口氣。
她的出身,注定了前路艱難,比起外祖家,呆在建康張宅里,還是好些。因此一路上,她從沒有想過掙扎。
回到房中,張綺把記憶細細地回想了一遍。經過盜賊之事,她對自己的記憶再無懷疑。
一夜轉眼就過去了。
天一亮,一輛馬車便停在了客棧的外頭,溫媼帶著兩個婢女走了進來,在迎過梳洗一新的張綺后,溫媼笑道:“恭喜小姑,這就隨老奴回家吧。”
家?張府哪里算是她的家?
張綺靦腆一笑,小心地應了一聲是,跟在她們身邊上了馬車。
馬車向前駛過,走了大半個時辰后,轉入一條巷道,然后馬車停下。
溫媼站在車外,笑道:“小姑,我們進府吧。”
張綺走了下來。
出現在她面前的,是一個僅容一人進出的小門。是啊,堂堂張府,怎么會讓她這個不起眼的私生女光明正大地進府呢?便是那別人看不上的側門,她也是沒資格的。只有這種供奴仆出入的小門,才能容得下她。
張綺好奇的四下張望著,做出一副鄉下人不知世事的模樣,在溫媼三人的帶領下,信步跨入了張府。
一入小門便是一排的矮小木房,木房里出出入入的,都是一些奴仆。看到張綺進來,她們好奇地打量著。
溫媼快走幾步,與一個二十四五的婦人低語幾句后,回頭牽著張綺的手,溫言說道:“小姑,這是涼嫂子,她給你準備好了住處,你跟著去吧。”
說到這里,溫媼望著一派天真的張綺,終是心下一軟,忍不住又低低地說道:“小姑,你就安心呆在這里等你父親回來。”
這個張綺還是懂的,不就是她父親的正妻,實在瞧不上自己這種私生女,把她當奴仆使喚嗎?上一世她也是這樣過來的。
說起來,上一世的張綺,便是個極聰明的,不然她也不會闖過那么多磨難,當上了那人的正室妻子。
當下,張綺按照溫媼一路教授的禮儀,屈膝行了一禮,低應道:“是。”應罷,她抬起小臉,孺慕地看著溫媼,含淚說道:“可是媼,阿綺舍不得你!”在這府中,溫媼是個正派心善的,與她打好關系有利無害。
溫媼與她同行一月,也是有感情的。她看著眼前姣好的小姑子,伸手撫著她的頭發,低聲說道:“去吧去吧。”
溫媼一走,張綺便低眉順目地走到涼嫂子旁邊。涼嫂子朝她上下打量了幾眼,心下有了底。轉過身,領著張綺進入左側第三間木屋里,涼嫂子一邊走一邊說道:“你叫阿綺吧?阿綺啊,你的身份與仆人們還是不同的。以后上午你就把院子打掃一下,下午就去學堂識些字。晚飯后再幫著廚房搭搭手。”
張綺低眉順目地應道:“是。”
看到她嫻靜的樣子,涼嫂子滿意地點了點頭,道:“很好。”一邊吩咐兩個小婢女幫張綺拿來鋪蓋用品,涼嫂子一邊說道:“小姑子,嫂子有一句話你得放在心里。”
張綺連忙躬身受教。
涼嫂子笑道:“你生得一副好胚子,這點與那些粗魯的鄉下人是不同的,說不定以后,還得靠它過上好日子。”她意味深長的一笑。
張綺自是明白她的意思。剛才她安排的,都是些輕松活計,如其說是她顧念自己所謂的主子身份,還不如說,她是想讓自己養著,趁長身體的時候,養得如花似玉的。將來上面有需要了,她也能得個肯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