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張綺醒來時,她的眼底下有點發青。黑道
昨晚上縮在蘭陵王的懷中哆嗦了半天,直到睡著,她還緊緊揪著他的衣裳。
洗漱完,再次坐上馬車后,張綺已對那些只帶著幾個仆人,便敢天涯流浪的文士劍客,無比的崇拜起來。
這外面的世界那么危險,特別是晚上,那么那么的可怕,他們可真是無所畏懼啊。
因為心有余悸,上了路后,直是過了好一會,她才從蘭陵王的懷抱中掙脫開來,勇敢的一個人坐在車廂另一側。
一路上,那些一起同行的隊伍中,時不時有人看向張綺。看他們的樣子,分明是很想知道昨天晚上發生了什么事。不過見端凝如山的蘭陵王面無表情地坐在那里,他們便是有心,也不敢上前了。
早晨還是霧茫茫的,臨近中午時,紅艷艷的太陽卻升上了天空,曬得眾人還有點躁熱。
這時,蘭陵王命令道:“加快行程。”
是要加速了,再不加速,只怕得在這苦寒之地過冬了。蘭陵王瞟了一眼張綺那典型的,江南女子才有的嬌弱身子。
“是。”
擁有一人兩騎的隊伍一喊加速,那是極快。在眾商戶失落的眼神中,五百人如風沙一樣卷了出去。便是張綺所乘的馬車,也因為拉車的是四匹神駿的良馬,再加上車廂中只載兩人,載得不重,那四匹馬全力奔跑起來。馬速也是極為驚人的。
只是半天,隊伍便行駛了百來里。
不過,此時還沒有出安定郡。
望著漸漸昏暗下來的天空,張綺忍不住小聲說道:“長恭,昨晚上那個怪物,你看清是什么沒有?”她咬著唇嘀咕道:“我后來想了想,怎么覺得像馬?”驚魂稍定后。她越尋思,越覺得那怪物就是一匹馬。
正翻看著兵書的蘭陵王聞言抬起頭來,他看了張綺一眼。淡淡說道:“那不是馬!”只是四個字,只有四個字,一說完他便繼續低頭看書。
不是馬。那是什么?陡然的,張綺感覺到外面漸轉黑暗的天空,變得可怖起來!
夜晚,又降臨了。
被顛了一晚的張綺,累得四肢都是酸的。用過晚餐后,她看了看鋪得厚厚的,顯得舒服無比的馬車,又看了看不遠處與眾護衛低聲說著話的蘭陵王。牙一咬,從馬車中抱著她最喜歡的那床縟子,還帶了一塊虎皮。低著頭,大義凜然地走向蘭陵王的帳蓬。
這人的膽子是越嚇越小的,以前晚晚聽狼嚎,昨晚又被那個黑影嚇了一跳后,張綺的底氣已虛。有時看到黑暗處都會不由自主的胡思亂想。
火焰照耀下,面目俊美華貴得讓人不敢直視的蘭陵王,朝那鬼鬼崇崇,大義凜然的身影瞟了一下后,雙眸明燦如星。
他慢慢垂眸,把樽中酒一飲而盡。
剛把酒樽放下。抬頭的他,便對上好幾雙古怪的目光。
盯了他們一眼,蘭陵王淡淡命令道:“楊受成!”
“在。”
“他們幾個今晚值夜,若有磕睡,唯你是問!”
什么?
不去理會幾張苦巴巴的臉,蘭陵王站起身來,大步朝帳蓬走去。
走著走著,他卻遲疑了。
站在帳蓬外,看著那印在帳蓬中的嬌軟身子,他喉結動了動,毅然轉身離開。直到張綺完全入睡,他才放輕腳步,來到帳蓬中。
張綺睡了一覺醒來,照例發現自己躺在蘭陵王的懷抱中,而他睡得板板正正,規規矩矩的,那垂在腿側的兩手,標準得像刻印過。
抬起頭,她怔怔地看著模糊的光亮中,蘭陵王那俊美的面容,看著看著,她垂下雙眸,放松地再次睡去。
轉眼,一夜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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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依然是個大好晴日,眾騎繼續加速急馳。
這一個晚上,張綺依然老老實實地離開馬車,睡到了蘭陵王的帳蓬中。雖然每次入睡前,她都是睡在角落里,與他隔了老遠的。不過每次醒來,她必是在他的懷抱。
如此十多天,在罕有的,明燦燦的冬日暖陽中,五百人不斷的急馳,終于,一行人離開了安定郡,來到了長安。
剛剛抵達長安,還沒有進城,天空便迅速的陰霾起來,這時,一個護衛叫道:“下雪了!”
果然,天空開始下起了雪粒子。
幸好要進長安城了。張綺松了一口氣。終于,終于來到這人群集居,既不怕野狼夜嚎,又不懼半夜鬼風的地方了!
在她的身邊,蘭陵王卻蹙著眉,如果能再晴幾日,就可以離開長安,進入下一個城。他不想這個難得的冬日,在長安這等地方度過。
轉過頭,他向身后喝道:“先進長安城,等晴了就走!”
“是。”
一入長安,五百鐵騎也放松下來。扮成販馬的商戶和護衛的他們,開始扯著嗓子商量著,進了城,到哪處紅樓去快活一下。
只是一會,雪越發地下得大了,轉眼間便飄滿了馬車,染白了天和地,更染白了眾人。
眾騎的步履更快了。
下午時,五百人終于進入了長安城。在那個熟悉庶務的護衛安排下,五百人住進了長安城最大的酒樓之一。
當他們用熱水把自己洗得暖暖的,換了一襲干凈的裳服時,街道已變得潔白一片,行人更是寥寥無幾。
一陣吆喝中,眾護衛三五成群出了酒樓。經過與突厥人那一戰,蘭陵王的這些護衛一個個都肥得流油。便是張綺。現在也成了富人。蘭陵王在殺了那個突厥頭目后,順手把他馬背上的包袱都拿了來,現在扔給張綺在保管,是分屬于蘭陵王個人的財產。那包袱說起來不起眼,里面卻裝著數不清的珍玩玉器還有黃金,稱起來足足有七八十斤。
這些突厥人從武威富戶家中取來的財富,便是周軍得去。也只是會充入國庫,或者成為軍資。蘭陵王部自成立以來,便有制度。于敵寇身上所取財務,四成歸軍士自已,六成充作軍資。
幾乎是一夜之間。張綺成了巨富。當然,這些是蘭陵王的東西,他扔給她,她便收著,可她沒有動用。
也不知阿綠怎么樣了?要不要現在與她聯系呢?
看到她站在閣樓上,望著街道中三三兩兩的人影出神,蘭陵王大步走來。
他靠著她,見她耳垂和手指都凍得通紅,唇一抿命令道:“回去休息吧。”
張綺低聲回道:“我還想看一會。”
他沒有回答,而是轉身就走。不一會。張綺背上一暖,卻是一件狐裘披上了身。
扯過她,仔仔細細地把她從頭到尾都遮住,再把狐裘的系帶扣緊,蘭陵王牽著她溫暖的手。道:“走吧。”
“去哪?”被他溫柔的舉動弄得恍惚著的張綺怔怔問道。
“隨便走走。”
兩人手牽著手走在街道上。
一邊走,張綺一邊時不時地低下頭,看著兩只相扣的手。他的手指修長有力,形狀完美之極,扣著她的白皙滑嫩的小手,完美得如同雕刻出來的器物。都沒有真實感。
兩人便這樣走著,漫步走在飛舞的大雪中。轉眼間,兩人的紗帽上,都堆了厚厚一層,狐裘更是白得不能再白了。
張綺側眸,看到蘭陵王襟口處,他只著了兩件中裳。
垂下眸,她停下腳步,低聲說道:“我們回去吧。”
蘭陵王應了一聲,“好。”剛要提步,他看到張綺望著一側角落瞪大了眼,不由順眼看去。
站在角落的,是大小兩個乞丐。那母親披頭散發,從鼻梁到口唇處,有一道很深很長的傷口。她衣衫破爛,穿著草鞋的腳趾露在外面,已凍得紅腫不堪。
她正緊緊地摟著一個二三歲的小女孩,那小女孩皮包骨頭,凍得奄奄一息了。
看著那婦人無助地站在墻角處,蹲跪在那里,眨也不眨地看著自己的孩子,那臉上沒有眼淚,只有一種心死成灰的麻木。蘭陵王唇動了動,從懷中掏出幾枚周國制的五泉正要上前,卻聽到張綺顫著聲音喚道:“洇姐姐!”
幾乎是突然的,張綺淚流滿面,她喃喃喚道:“她是洇姐姐,她是張洇!”說著說著,她急急朝那一大一小的兩個乞丐走去。
那一日在陳國皇宮時,陛下設宴,把各大世家的出身不好的姑子賞給周齊兩國來使。張府中,她與張洇都在其例。當時張洇被周國一個老頭選走了的,沒有想到,卻在這里遇到她,她卻是這番模樣了。
張綺一個箭步沖到兩個乞丐面前,在張洇抬起披頭散發的干黃的臉,木然地看著她時,張綺瞟了那奄奄一息的小女孩一眼,轉頭看向蘭陵王。
她望著蘭陵王,淚流滿面,哽咽著說道:“救救這個孩子。”
她張著唇,沙啞的,凄然地說道:“這是我張府時,那個被周國使者選出來的姐姐……”她說到這里,張洇驀然抬頭,不敢置信地盯著張綺。
張綺還在跟蘭陵王說著話,因為心情激蕩,她淚水掩也掩不盡,都模糊了她的視野。直直地看著蘭陵王,她哽聲道:“當時我與她一道赴選,我沒有被人選中,她卻來到了周地……長恭,阿綺一直不知道,自己是不是也會有這么一天,容顏盡毀地被人趕了出來,抱著孩子淪落街頭為乞為丐。”
說罷,她慢慢的低下頭,朝著他盈盈一福,顫聲道:“請你幫幫她。”
孩子看起來病得很重,只有通過他,才能以最快的速度找到高明的大夫。
見張綺如此悲慟地求著自己,蘭陵王的唇顫動了一下,他轉頭看向一側,讓風吹干泛紅的眼眶。不過轉眼,他又回過頭來。
大步走到張洇面前,從她的懷中抱過孩子,他大步朝前走去。
看到張綺拉著張洇跟上,蘭陵王突然腳步一頓,他回過頭來,對著張綺,一字一句地說道:“這一次,不會了!”
說出這六個字后,他繼續大步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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