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阿武大步迎上那少年時,那少年步履如風的越眾而出,轉眼便來到了阿武身側。
阿武緊上一步,正要行禮,正在這時,少年突然轉頭,朝他定定地盯了一眼。
瞟了一眼后,少年調皮地眨了眨眼,猛然說道:“你家郎君可是叫蕭莫?你是他身邊之人,名喚阿武。阿武,我猜得對否?”
不得不說,這個少年的話,太突然太直接,阿武都不敢相信。對上張大了嘴的阿武,少年抿了抿唇,淡淡說道:“你家主人來到杭州也有大半個月,我知道他并不奇怪。”
并不奇怪?怎么會不奇怪?阿武看著眼前這個仿佛對一切事情都了如指掌的少年,那眼直是瞪得牛大。
少年卻似沒有興趣與他多談,他拱了拱手后,慢慢說道:“高府就在左側巷道,前行二百步后左拐五十步便可入內。男子漢大丈夫生于世間,哪有這么多想做而不敢做的事?阿武,依我看來,你家蕭郎完全可以大大方方地登門拜訪,能見到故人,我父母雙親,斷然只有歡喜的道理。”
說到這里,少年徑直越過阿武,走出幾步后,他停下腳步回頭說道:“對了,隋國管律法的那個蘇大人,也帶著兩個好友來到了建康街上,約莫明日便可趕到杭州,不知蕭大人有沒有興趣一見?”
大大方方的向蕭莫提出邀請后,少年哼著曲,繼續朝前走去。
如此走了一刻鐘后,少年停下腳步,朝著身后一個角落處瞟了一眼后,裝模作樣地拭了拭眼角,無比悲傷地說道:“有所謂孤陰不生,獨陽不長,這人要成雙,雁要成行,罷了罷了。蒼天生我。那是知道我心憂天下,是要讓我普濟世人啊。”
聽到這里,成史雙眼一瞪,忍不住嘀咕道:“明明是郡王和王妃生的你,關蒼天甚事?”
被他攪了興頭,少年回頭瞪了一眼。不過轉眼,他又看向那個角落,昂起頭,以一種感喟憂傷的語氣說道:“成叔。你把那個小姑子喚過來。”
少年指的,是站在不遠處的角落中,正癡癡地望著酒家里買醉的蕭莫呆的一個少女。
那少女不過十七八歲,面目嬌俏秀美中,透著幾分英氣,在這南方之地,她卻穿著北方女郎喜歡的靴子。那修長筆直的雙腿,還有小巧腰間暗藏的短劍,都可以看出,這少女不是弱不禁風之輩。可她眉目緊鎖,看向蕭莫的眼神中又是癡苦,又是深情,仿佛便這般遠遠地看著,便值了夠了。
對這個與蕭莫一樣,也在杭州城中出現過大半個月的少女。成史也是知道的。他點了點頭,大步走向那少女。
不一會,那少女便過來了。
蕭莫坐在酒家里,正呆呆地看著阿武的陳述,聽著聽著,看到那個少女熟悉的面孔,以及正與少女低語著的少年,他眉頭一蹙,低聲道:“他在干什么?”
轉眼。蕭莫苦笑道:“這般他對我一清二楚。我對他毫無所知的感覺,可真是不好。阿式。你去一下,把高家這位小郎君的所作所為收集收集。”
“是。”
阿式一走,蕭莫堪堪轉頭,便看到那總是遠遠躡著自己的少女,在聽了少年的一番話后,咬了咬唇,然后提步向他的方向走來。
那混帳小子在干什么!
蕭莫大為警惕,他眉頭大蹙,狠狠咽了一口酒水。
不一會,少女步入了酒家。酒家中食客上百,來來往往的人流不絕,可她的眼中卻只有一個人。
癡癡地看著蕭莫,少女貝齒咬唇,鼓起勇氣來到了蕭莫的幾前。
低頭看著蕭莫,不等他開口,少女已紅著臉大聲地說道:“蕭郎,我來找你了。”此刻正是午時,正是食客來來往往,酒家最熱鬧之時。饒是四周人聲鼎沸,奈何這少女的聲音著實不小,愣是清清楚楚地把所有聲音都壓了下去了。
就要蕭莫暗叫不好時,羞紅著臉的少女,不顧四周投來的目光,朝著蕭莫徑自大聲地說道:“蕭郎,阿音歡喜于你。三年了,阿音戀你三年,跟隨你三年!這三年中,阿音從荊州追到建康,又從建康追到杭州。”
以一種清清脆脆,大而響亮的聲音說到這里,少女阿音突然眼圈一紅,聲音也陡然弱了起來。她低下頭,哽咽著說道:“蕭郎,別不理我。阿音不知道,什么叫因色而愛,也不知道什么叫因愛而悲。阿音只知道,見不到蕭郎,這一生便只剩有了悲苦!千千萬萬人中,蕭郎卻只有一個而已!哪怕阿音明日便死,哪怕阿音這一生注定孤凄,阿音也覺得,只有與蕭郎在一起的樂趣,才算得上真樂趣!”
說到這里,一滴又一滴滾圓的淚珠,在陽光下劃出七彩斑斕,緩緩濺落在桌幾上……
這是陳國,這是杭州。
千百年以來,這南人便多有才子佳人,文士墨客,他們多愁多感,他們顧慮萬千。
千百年來,這里不缺乏癡男怨女,卻斷斷沒有一個少女,敢當著眾人,把自己的一顆癡心,這么明明白白地捧在一個男子面前。
語帶幽怨,其情動天。
不知不覺中,四周的食客中,竟有紅了眼眶的。
不知不覺中,已有不少人乞求地看向蕭莫,求著他給予這個癡情可憐的少女一點回應。
若說江南多騷客,蕭莫這個世家子弟,便也是其中之一。
他從來沒有想到,有一天,會有一個人當著他的面,當著所有人的面,這么直白的,癡傻地道出她的一顆心。
……當真癡傻!
驀地,蕭莫感覺到了一種絞痛!
他緩緩地抬起頭來。
瞬也不瞬地盯了一會阿音后,蕭莫唇動了動,又動了動,卻沒有出聲音來。
直過了好一會,他才啞聲說道:“別站在那里,過來給我斟酒。”
他要她近前!他終于不再拒她于千里之外!
阿音不敢置信地抬起頭來,她紅著雙眼傻傻地看著蕭莫,直確信自己不是妄聽后,她歡喜的,顫抖地應道:“好。”
她朝他福了福,紅著眼圈,幸福地看著他,傻傻地應道:“好。”
她想要笑的,可是一展顏,卻又是一串淚珠兒,生怕蕭莫嫌棄,阿音連忙掏出手帕胡亂拭了一把淚后,這才小心地走到蕭莫身邊。
只是往他身邊一站,阿音便是一笑,這一笑,便如云破月來,霞光初綻,其美麗動人,實是難言難畫。
望著那一坐一站的一對,成史忍不住嘆道:“還是小郎君有口才,竟成全了一對佳偶。”
少年聞言得意一笑,他正要說什么,卻聽到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傳來,回頭一看,卻是兩個高府的護衛急急趕來了。
兩護衛大步沖到少年面前,朝他拱了拱手后,喘著氣說道:“小郎君,夫人過來了,她很生氣,還令婢女們抬來了教子石。”
這教子石,隸屬張綺創,其實就是把一塊石板弄出無數個蜂窩大小的突起,可以讓跪在其上的人疼痛難忍,哪怕,那小子有一身高強武藝也是一樣。
護衛的聲音一落,少年洋洋自得的笑容便是一僵。
看到他急急向后退去,另一個護衛又道:“郎主也下令了。他說,如果小郎君知道自己的過錯,老老實實地回府也就罷了,不然的話,便封鎖城門,叫小郎君插翅難飛。”
聽到這時,少年已是結結巴巴地問道:“好端端的,他兩人生這么大的氣干啥?”他悲憤莫名,“我可是他們的親生兒子,還是唯一的一個!這次回到齊地,我還在父親的墳前立了個碑。光那碑文,我便請了四位名家,花了數百兩黃金,耗時半載才完成。你們知不知道,把石碑安在墳前的那一日,齊地百姓哭得多凄慘,那數萬人齊聲慟哭的情景,便是蒼天聞之也要落淚啊。我這樣孝順的兒子你們見過么?見過么?沒有見過吧?”
這話一出,好幾雙目光都一臉無奈又郁悶地看向少年,成史上前一步,小心提醒道:“小郎君,莫非是你在周地的所作所為,給傳到杭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