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性死者大約五十至五十五歲,身體自胸椎中段處被巨大的撕扯力分為兩截,當場斃命……”天氣雖然很冷,但迪肯此時正抹著滿腦門子的汗,聽著手下的報告。
兇案現場是在臥室,一間非常寬敞的臥室,寬敞到可以抵得上某些平民全家的居住面積。因為尸體都支離破碎,所以暫時還不能確認具體死亡數字,但至少是五個人以上。這屋里的景象簡直就是個屠宰場,縱然大部分殘肢都已被清理掉了,但那些殘留的鮮血、體液,以及一些不知是什么玩意兒的滑膩物質依然不斷散發出令人作嘔的氣息。
紙俠這時從門口進來了:“好吧好吧,這股熟悉的味道……”他剛跨進來一步就皺著眉頭,將風衣的領口拉高了一些。
迪肯回頭道:“你怎么出院了?”
紙俠道:“剛才去HL的分部辦了點事兒,接著在那兒就收到了消息,既然都來了,就跟我說說吧。”
迪肯道;“我離開醫院,挑了家餐廳,剛坐下點了兩道菜,局長就打了個電話過來,用黑死病已經在城中爆發一般的語氣告訴我,出大事兒了。”
紙俠道:“啊,貴族嘛……我記得這是朱塞佩男爵的府邸吧。”
迪肯接著道:“應該今天凌晨死的,傭人按慣例到了中午才來敲門,沒有回應,接著他就聞到了怪味。”
“看這些痕跡,死的還不止男爵一個。”紙俠蹲下查看著那些血跡。
迪肯道:“啊,男爵肯定是死了,他胸腔以上的部分還比較完整,從臉就能確認,其他人嘛……大概四個,或者五個女人吧。”
“呵,窮則獨善其身,富則妻妾成群啊。”紙俠冷笑道:“這巨大的臥室,六面隔音,傭人‘按慣例’到中午才來敲門,看來是夜夜笙歌,死得其所了。”
“現在就不要再去評論他的生活作風問題了,像這樣過日子的貴族多得是,咱們做好本職工作就好。”迪肯也偶爾說出了幾句挺誠懇的話,顯然他不想讓紙俠在公共場合發表些不合時宜的言論。
紙俠卻是滿不在乎:“當然,當然,這是應該的,不過我覺得這兒也沒什么工作好做了,單從這現場來判斷,殺人的是誰,便已經十分明顯了吧。”
迪肯也不笨,他接道:“銅鸚鵡酒吧的那個?”
紙俠道:“他叫血梟。”
迪肯趕緊問道:“你有他行蹤的線索?”
紙俠苦笑一聲:“沒有,即便有我也抓不住他。”他說著便要離開:“不得不承認,吉姆當初對我說的都是正確的意見,危險等級四的犯人,只能讓HL派救兵來了。”
…………
當晚,吉姆·馬龍的辦公室。
紙俠造訪時,馬龍和法魯都已等候多時了。
“不好意思,來晚了。”紙俠這話是對著法魯說的,以他和馬龍的交情,沒必要這么客氣。
法魯道:“沒關系,我們也沒等太久。”
紙俠也坐下道:“現場我看過了,朱塞佩無疑是血梟殺的。”
馬龍又點起了雪茄:“你覺得他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紙俠道;“按照正常人的思維來說,他這次干的事情,往大了說是替天行道,往小了說便是為民除害。”
法魯清了清嗓子:“奈斯先生,請注意一下你的措辭。”
紙俠聳肩,轉而說道;“但依我看來,揣測他的目的是毫無意義的。我和他接觸不多,但我基本可以確定,他不是什么正常人,而是十足的瘋子。他隨性而為,敢于在任何時間、地點,殺死任何人,出于任何目的,或者根本沒有目的。”他對法魯道:“你當晚也聽到血梟和博特里尼之間的對話了吧,他不止在酒吧里殺普通混混,還去殺鋼鐵戒律的教士。圣城監察長帶著掌旗官和一群善戰騎士,大張旗鼓地來尋仇,可見他殺的絕對不少,也許是三十個,五十個?誰知道呢,你覺得這個世界上會有那種獨來獨往的能力者莫名其妙去和鋼鐵紀律結下梁子嗎?換位思考一下,如果你,或者我,跟他一樣沒有合法身份,沒有任何立場,敢做這種事嗎?”
法魯斟酌一番,接著回道;“從這件案子來看,血梟還在威尼斯,他確實和正常的通緝犯不同,一般人在經過了那晚的事件后,肯定是選擇藏身一段時間,等風頭過去再伺機離開這個城市。可他竟在時隔一個多月后又一次犯下血案。
我倒覺得,這也是可以利用的一點,既然他猖狂到了這種地步,或者說性格上就是如此,那我們就調集遠超他想象的力量,全力捕殺他。讓這個目中無人的殺人狂見識一下HL上層戰力的恐怖。”
馬龍道;“你有計劃或者是人選了嗎?”
法魯道:“我打算聯系總部的盧卡教官,那位大人是我的導師,若他肯來威尼斯幫助我們,即便血梟,也將死無葬身之地。”
就在此時,馬龍桌上的話機又響了,他剛拿起來,還沒說上半個字,對面就用顫抖的聲音吼道:“馬……馬龍上校……總……總督……”
辦公桌邊的三人神情陡變,難道總督出事了?
“總督的公子……剛剛被證實遇害了!”那人終于把話說完了。
雖然這也是個壞消息,但好在總督沒事,讓人驚出一身冷汗。
紙俠起身道:“好吧,我去看看,不過據我猜測,會干出這種事情來的也沒有別人了。”
法魯也坐不住了:“我現在就去聯系盧卡教官,希望能在這瘋子把威尼斯的達官貴人門給斬盡殺絕以前讓他停下來。”
馬龍在三人中最為年長,確有些大將風范,他放下雪茄,神情肅穆地開口:“調動部隊支援的工作,還有所有那些善后事宜,都交由我來處理。在可以打倒血梟的戰力湊齊之前,這座城市的安危就仰仗二位了。他也不過是個人而已,說白了就是個強大而殘暴的殺人魔,但人終究是人,這世上沒有任何個體是不可擊敗的,我們不能自亂陣腳,要按章辦事。”
二人皆是應了一聲,走出辦公室,各自分頭行事而去。
法魯在走廊中獨行著,回想著一個月前自己初來此地時的情景,剛下飛機,時差還沒倒過來就是一場惡戰,一夜間至少遭遇了兩個實力在自己之上的人,然后負傷,再接著就是事件后的一系列報告,無數的問題要回答,無數的謊言要公布,再至今日,連環血案重燃……
這一個月來,法魯也暗中調查了許多感興趣的事情,比如紙俠和馬龍的關系以及歷史,這二人十二年前在同一個部隊中服役,八年前,南非大陸上持續了四年的亂戰告捷,二人活著凱旋歸來。馬龍本就是軍官,官升數級,被調到HL的這個分部作為最高長官,而紙俠竟去混了個警察的工作。
現在看來,這座水上都市真可謂藏龍臥虎,那晚對于軍隊的調度,以及事后一系列滴水不漏的信息封鎖,外交措辭等等,都能看出吉姆·馬龍這個人的辦事能力,具有這種才能的人,對帝國來說遠比一個只會打斗的能力者要有用得多。
而紙俠更是嚴重傷害了法魯的自尊,這個沒有經過任何HL強化訓練的能力者,同屬強級,卻遠遠超越了他,這只能說是天賦上的差距了。如果紙俠也加入了HL,現在的軍銜極有可能還高法魯一級。
這些念頭雖然讓人頗為在意,但法魯現在也沒有深究這二人底細的精力和時間,眼前最要緊的還是追捕血梟,這個混世魔王在外面游蕩一天,自己睡覺都得睜著一只眼。
他很快便回到了自己的房間,打開視屏通訊的屏幕,接通了一個叫盧卡的名字……
…………
十五分鐘后,紙俠剛到總督公子的府邸門口,就撞上迪肯,這胖子看上去快要瘋了,焦頭爛額,六神無主。
“埃洛特!你知道這究竟是怎么回事兒嗎?知道的話就快點兒想想辦法,想讓局里上下集體丟掉飯碗嗎?!”
紙俠只覺得好笑:“你冷靜一些,放心吧,你可以把這些案子視為某種人力不可抗的自然災害,HL很快會派神一樣的家伙趕來解決一切的。”
“你還擺得出這種輕松的嘴臉?最近一陣,什么搶劫、入室行竊、性犯罪很久都沒人來報案了,警局里除了給人貼貼尋人啟事找幾個夜不歸宿的酒鬼以外,連晚上小流氓械斗都幾乎不發生了,本以為犯罪率顯著下降,社會風氣呈一片大好的和諧景象,結果你一出院,突然間城里就來個一天內連殺兩戶貴族的事件,我說你這人是不是被什么巫毒詛咒過啊!回醫院多躺幾天行不行啊!”
紙俠懶得理他,往大屋中走去,“你已經勘察完了吧,我進去看看現場,一會兒局里見吧。”
迪肯比劃了一下中指,咆哮幾聲,帶著幾個隨行的警員回去了。紙俠一路行到屋里,現場的其余警員都認識他,所以也沒攔著。
這次現場的尸體還沒運走,可以看到總督公子,一個十六七歲的少年,其整個身體像是一條被擰干的毛巾般扭曲著,這麻花狀的尸體,骨頭從身體中錯位探出,神情極度扭曲痛苦,地上擴散出大灘的血漬。
威尼斯的總督晚年得子,他今年已是六十有三,據紙俠估計,老頭的情緒在接下來的一段時間內應該是三步走:悲痛→憤怒→瘋狂。
當然他也管不了這些,此時的紙俠,心境早已和過去不同,他不再只有“伸張正義”的想法了,警察的身份和職責,也早就被他拋開。
越發輕浮的態度,和那對事頹廢、無所謂的表面之下,另一種情緒正在紙俠心中悄然滋長,且將在并不遙遠的未來,改變他后半生的命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