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下成謹道人回返大殿,雖自己已是道主,但這些事是要稟告太上道主一聲。
離著并不遠,成謹道人信步而行,沿道的鬼仙和道童,都一一深深稽首,待得抵達了,守在正殿門口的道童連忙稽首迎接,進了去。
成謹道人行禮,太上道主擺了擺手:“不必多禮,你才是道主,事情都辦成了?”
“都辦完了。”成謹道人就一一扼要說了。
聽著眾地仙已奉命,太上道主就是一笑,說:“都奉命就是好事,人生自古艱難唯一死,就算是地仙也不例外,上代就出過這事,就有地仙不肯奉命,結果只得掌教出手格殺。”
這話說的淡淡,成謹道人就是心里一凜,就聽著太上道主繼續嘆著:“我留在這里,就是給你鎮壓這事,有誰敢不奉命,就由我來格殺,這件事辦完,留下的都是鬼仙和新進弟子,才再無一人能違抗與你。”
成謹道人忙說著:“這次看的都是好的,并無一人違命,趕赴埋骨之地,就算是戰死,也是青籍垂名,為后世之范!”
“不僅僅這樣,還有人在這時,還憂心道門上諫。
遂將剛才的事說了,又說著:“玄尚還是癡人,想的這樣長遠。”
太上道主聽了,卻沒了笑容,沉吟許久,說著:“其實他說的是,這樣罷,時間還有些,召他過來,我也見見此子。”
說到這里,不遠處烏云漫天,突一個明閃,雨點噼啪下來,不過這當然為難不了道人,成謹道人只是一揮手,一道金符飛出,轉眼之間不見。
“成平道就是基業,我初登掌教時。就想著振興。”太上道主說到這里,目中閃過一絲光,轉眼卻又沉郁下來:“只是這格局又談何容易?天帝,道君,規矩,這些是大數。都不可越雷池一步。”
太上道主站起身來。說:“玄尚說道論,能使朝廷中興,今日遠征在望,他既有此說,我們聽聽也無妨,要是能有對策,就更佳了。”
成謹道人聽了,不禁也笑了:“師尊說的是,是我慮得太多了!”
當下二人相視一笑。片刻,就聽著有人在外面說著:“玄尚應命求見。”
“進來罷!”太上道主坐回玉榻,說著。
王存業進來,就見著中央玉榻坐著一個老真,左面玉榻上是師尊成謹道人,頓時上前拜見。
太上道主受了一禮。仔細打量,只見此子金黃明亮,根基深厚,隱隱有著一絲青氣,顯是五氣朝元之功,心里暗善。
王存業卻也感受到兩種青氣彌漫,有著生死轉盤賜予的敏銳。只是一轉眼,就心里暗里思量:“太上道主此時退位,雖還有一些道主位格,卻十之七八都是本命道氣。”
“師尊此時青氣。卻是相反,十之七八都是道主青氣,而本命道氣只有十之二三左右。”
這也是王存業第一次感悟著成平道道主的位格——淡青。
“剛才你說的話,有未盡之意,此殿無有別人,你就仔細說罷!”成謹道人開口說著。
“是,本是一點淺見,未曾細慮,師尊有命,我自是遵從!”王存業本不知道這次召見是為了什么,聽了這話,不由暗暗懊惱自己多話,這時這時卻沒有辦法,只得吐了一口氣說著。
這時,太上道主一笑,開口說著:“你不必多慮,想到什么就說什么,你是我成平道的嫡傳,我信的過你。”
“是!”王存業被他這樣一說,咽了下口水,只得應了。
不過這些都是明了,只是一轉念,就一稽首:“弟子讀得前朝大許時資料,心里不勝感慨。”
這話似乎和道門沒有關系,但二個真人卻也傾聽。
只聽王存業淡淡道來:“大許太祖建朝時,按照詔令,親王、郡王、嗣王、國公、郡公、縣公、縣侯、縣伯、縣子、縣男,以此而之。”
“雖降等世襲,但親王降至縣公,郡王降至縣侯,嗣王國公降至縣伯,郡公縣公降至縣子,余降至縣男便不再遞降,以此爵傳世。”
“宗室祿詔,親王祿一萬石,郡王公主嗣王五千石,國公郡公二千石,縣公縣侯八百石,縣伯縣子四百石,縣男三百石、無爵宗室也有二百石。”
“許朝太祖時,全國納糧一千七百萬石,宗室不過四十八人,極其厚遇,不過支三十萬石,可所謂九牛一毛。”
“而抵達中期,宗室有一萬七千人,歲給祿米超過七百五十萬石,占朝廷收入的三成!”
“至后期,載于玉牒,宗室十五萬,負擔之重,可想而知,此誠千古所未有,是許朝衰亡之重因。”
“何也,重祿而不治事,歲歲增也,民不堪重負,紛紛棄地逃亡!”
“這豈止于民,就算朝廷也不堪重負。”王存業說到這里,目光炯炯:“這是前朝衰退之重因,雖是世道,而理一無異,弟子惶恐,思之僅此!”
雖沒有一字說道門,但太上道主和成謹道人都不由變色,這所指的是什么,任何一點有智商的人都知道。
太上道主的感悟更多些,道門三百年前初建,道君率先占領昆侖伐山破廟成就太乙,接著就是以大誓愿成就半步大羅
而同期有八位道人成就太乙,雖只有五位歸于道門,三位游離其外,但也可見得那時噴薄而出的大勢。
而以后道門應運而起,遍于天下,占天下賦稅一成,又有真種和赤陽迎劫丹賜下,一時間道人數目膨脹,據不完整統計,天仙位業三十位,神仙位業四百零三位,這些人吞吐靈氣,分薄氣運,別看道門威震天下,實際上雖不至于入不敷出,但也幾無余糧。
只看這三百年來,無一人能成太乙,就知道其中道理,難道這三百年來,沒有人能堪破天機領悟太乙?
非也,就算是有一百個道君,在這時也只能限于天仙和神仙。
何也,唯氣運和位格所限。
還是這話,中二才會相信“心悟”了就有天地大位。
太上道主就問著:“若汝在前朝,可有良策?”
王存業并無絲毫笑容,說著:“師祖,取之是天下之理,并無過錯,唯取之者多寡,是善惡之別,天數之移的主因。”
“師祖問我大政,弟子不勝惶恐,只是就算弟子在許朝,這宗室之法是大數,是國本,萬無能改之理,只有盡力辦好自己的事,略延些國祚,別無它法。”
王存業的意思很明白,剝削是天地至理,朝廷、君王、道君、天帝都是,除非不建立任何體制,不然沒有誰能超越這個法則。
王存業不相信有什么真正意義上的大同世界,他只有一問:大同世界的政府運轉,要不要費用?
要的話,費用怎么來,難道政府本身能生產?
天下奉一人可,這就是天帝,除天帝本身可垂拱而治,享天地大位和氣運,別的神道都各有職司,以事生產,這就可以維持和發展。
但要是奉百人千人萬人為君的體制呢?
負擔頓時增長千倍萬倍,最恐怖的是,這些不事生產只享氣運靈氣的集團,還在不斷增長。
雖沒有明說,但暗示非常清晰,這仙人就是典型的八旗和勛爵,不事生產,不停吸取靈氣,坐享氣運。
建立神道為下仆,是可以延緩,但隨著仙人越來越多,封神榜的神道,終有承擔不住的一天,這是不可避免的未來。
但是你要我解決,抱歉,這是道門的國本,解決了道門也不存在了。
如果世界上什么事都能解決,還要“革命”(天命轉移)和興衰干什么呢?
一瞬間,王存業都生出明悟,醍醐灌頂一樣徹底明白了道門為什么衰退的主因之一!
想起了地球道門初建時,天職重箓每代只授一人,到宋明清時成千上萬,不由苦笑。
想起了前世地球上不少仙俠,以建立仙道,和推廣修仙為宏法,并且沾沾自喜,更是苦笑——這樣多仙人真人,怎么養?
當然要解決很簡單,就是仙人也要干活,可仙人都要干活,擔任職司吸取愿力,這和神道又有什么區別呢?
想到這里,更是生出莫名的悲哀,這是明明看到問題卻無法解決的悲哀。
太上道主,審量著王存業,足有移時,才一嘆說著:“我明白了,時間不早了,你登上天舟!”
王存業再也不想繼續這個話題,聽到這話,反而松了一口氣,深深稽首,退了出去。
這次就不再遲疑,直接飛向天舟。
抵達天舟,見得天舟有百丈,上面甚至亭臺樓閣連綿,艙室至少有百間,可住所有地仙有余,心中不由暗嘆,果是仙家富貴。
才上去,就見著幾個道人,都是簡單道髻,帶著一種生生不息氣息,這至少是生生不息的地仙位業。
王存業落在甲板上,沒有說話,先向下看去,只見道島清晰,屋舍連綿,一派繁榮之景,心中就想:“這一去,這一船道人,不知幾人能回?”
至于剛才產生的悲哀情緒,王存業已絲毫不存,這種問題,是體制創建者的問題,別人思考就算不是中二,也是文青。
這樣想著,眸子幽深,已望向埋骨之地的方向。
別人或者懼怕,對王存業來說,卻是由棋子轉為棋子的關鍵一步。
不慮長遠,只問今朝,這才是王存業此時認為的大智大慧!
無所畏懼,心向往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