葬思之詛來得猛烈,八子突然間“胡言亂語”,表象卻與大灰有天壤之別。之前有過一次鋪墊,十三郎雖有震驚,但已不像剛才那樣手忙腳亂;來不及思索其中因果,連發數問。
“三兄六弟,分處哪座星臺?”
“左為尊,右為輔,此”
“三子修為如何?擅長何種道法?”
“三子三生,層次之差,不知”
“二十八星如何分層?憑的可是實力?”
“四七二八,七星成界,四象即為四方天地;上天罡下地煞;二十三子以上成嬰為天罡,余”
“天罡地煞,分歸何人掌控?”
“一八成諭,二七獨行,三六專研天道,唯四五子執掌刀兵,可調門人應劫;”
“大師兄傳諭,送大灰給你的是四子還是五子?他們是誰?”
“不知”
“種道之地何處?”
“嶺南我的頭,我的頭好疼。”
十三郎神情微變,加緊問道:“既以我為天命,一開始為什么不講出來,非要抗爭至此?你要我幫你回歸血鼎,怎么做?”
八子神情突顯猙獰,嘶吼連連道:“通天必遭天噬,此為劫啊!我的頭我要看你能否破局,借破局之手脫我皮相,非此不能應劫我的頭呢?我的頭在哪里”
“我的頭。我的頭啊是誰砍了我的頭!我的頭在哪里”
元神之軀完整無損,八子沒頭蒼蠅一樣亂沖亂撞。表情痛苦憤怒到極致,凄慘無奈到極致,更多的還是迷茫與苦思,苦尋萬年無果的悲愴。
又見尋頭,十三郎輕輕搖頭,輕輕嘆息,輕輕說道:“你可聽過四足?”
八子一下愣住,臉上泛出思索自語道:“四足?很熟悉的名字。讓我想想,想想四足,四足,啊!我知道了,它也被砍了頭,還有它金烏,血鱷、虬朝。古帝它們通通被砍了頭,被分了尸!”
“哈哈!我知道了,我知道了三生六道,是三生六道。”
“三生有路,路有三星指,三星盤三星盤指路有路好啊!可是還有六道。六道無門,它們走錯了門,所以都被砍了頭,所以被砍了頭啊!”
“應該的,這是應該的!六道就該被砍頭。誰叫它們咦!我為什么也被砍頭?我是誰?我是哪個我的頭呢?我的頭在哪里!”
“血魂子,是血魂子。血魄真君;是他,就是他做的這一切!是他,一定是他!”
凄厲吶喊驚天動地,亂生海忽生劇變,仿佛聽到某種召喚、某種天地感應一樣。肆虐轟鳴中,海面掀起千米巨浪,卷動股股黃沙入海,于茫茫海水中燃起無盡之火。
八子徹底陷入瘋狂,嘶鳴中撲到十三郎面前,趴在其胸口上,嚎啕大哭
“幫幫我,求你幫幫我,幫我找到我的頭!”
“我知道你能做到,只有你能做到!你是天外之魂,只有你才能不受此界道難,只有你身上有混沌氣息,只有你才能站在局外。”
“沒有人能算得透你,真靈也不能;我是天目,只有我能看到!”
“我選你,我就選你了我知道的,他們都要選一個人,金烏四足他們都會選我就選你了,我知道他們是錯的,我選”
“不,不不不,我不能選,選是錯的,選是錯的”
“我經歷過,我曾經選過,選是錯的,怎么選都是錯,不能選,絕對不能選!”
一通亂吼亂叫,八子的思維完全混沌,后腦天眼時開時合,此時竟已留出鮮血。
元神之體,怎么會有血?
十三郎沒有打斷也沒有發問,只是細心地聽著,認真記住八子的每句話,每個字。直到發覺八子的天目在流血,身體也好似被抽空一樣快速萎靡,方冷靜、冷漠開口說道:“我不會被你選。”
八子連連點頭,大叫道:“我知道,我知道不能選,我知道他們都不知道,他們都錯了,選是錯的,是錯的”
發覺八子的身體幾近透明,十三郎嘆息說道:“你需要休息。”
八子拼命搖頭,哭喊般的聲音大喊道:“不要休息,休息就醒不過來,我不能休息你答應幫我,只有你才能幫我,才能讓我醒過來;你幫幫我好不好,好不好?好不好”
通天八子的確快死了,已不容不能再等下去;十三郎抬手將其元神握住,灌輸紅塵生志,說道:“把你的命交給我,我幫你。”
“好!好好好”
出乎十三郎意料,八子絲毫沒有生出什么本能抗拒,抬起手臂在腦后一抓。
“嗬!”
驚呼中,八子慘嚎如雷鳴,手里赫然握住一顆血淋淋的眼珠,眩光四射,仿佛千萬顆星辰匯聚在其中。扣掉那顆眼珠的八子更加萎靡,掙扎著飛到十三郎的面孔前,按向其眉心。
“我把天目送給你,我知道你也有第三只眼,融合它,融合它就可以開啟天目,不為生幻所騙;好好修煉,將來能夠看破輪回,穿梭yin陽兩界它就是我的命,我的根,我的道,我的”
不能再等了,八子身體上飄出縷縷煙氣。眼耳鼻舌連同身體四肢混在一起,片刻后便將化成虛無。十三郎心神微動。石臺之上血鼎嗡鳴,瞬間飛入掌心。
接過那顆眼珠,十三郎嘗試著將快要化成煙氣的八子按向合成后的血鼎,結果不出所料,血鼎之上符文大放,光華直射千萬丈之外,宛如一顆落下地面的太陽。
乍起瞬收,萬丈光華頃刻間消失。一同消失的還有八子不成摸樣的元神;亂生海波濤剎那間平息,冥冥中響起一聲幽幽嘆息,仿佛發自千萬年前,至今才回蕩在耳邊。
風熄火滅,周圍萬里無波,十三郎托著那顆被八子稱為命的眼珠,陷入深深沉默中。
看破輪回。穿梭yin陽。
用不用?
三星臺,三座島,島島不同。
同樣是血鼎與紫煙爐的組合,此處與當中情形完全不同;孤島劈波,如絕峰頂破三千丈高天,端頭處燃香不斷。黑袍盤膝俯瞰四海,目光略有yin沉。
“老夫能夠感覺到,八弟已經死了。”
周圍黃天盤繞,滾滾沙海起伏不定,如倒扣在海面上的一只鍋蓋。又像懸浮在海面上的另一層天。絕峰被黃沙圍裹,就像一個不成形狀的扣手。給人的感覺只要握住它,便可掌握萬靈生死。
握住便能如此,何況踩在腳下?
“老夫早就說過,八弟的路是錯的,可他不信,她也不信。”
頂開黃沙撞破天,頭頂可見二十八顆星辰,來過的人都知道,那才是血域的真實天空。這也就意味著另外一件事,只要穿透黑衣人腳下的那片沙海,修士便可重掌方位,輕松脫離亂生海。
可惜,沒有人這樣做,沒有人敢這樣做;如沒有絕峰硬頂上去,黑衣人也不敢。
黃沙如海,海濤陣陣沖刷,靠近絕峰即如迎頭撞上一柄鋼槍,粉碎,之后如被毒蛇咬了一口,退讓躲避而不能。絕峰周圍,七色光柱隱隱成型,如噴口自下往上方翻涌,經沙海洗禮后沖上峰頂,匯入黑袍人身前的血鼎內。光柱下方,七名黑袍靜坐絕峰周圍,成天斗勢,身體如吞噬殘念的漩渦,經過一番如鍍煉的過程后朝血鼎輸送,源源不絕。
目前而言,升天儀式進行得一直很順利,黑袍人沒理由不覺得滿意。然其神情始終yin郁,遙望遠方的目光略顯沉重,似有擔憂難以消除。
“八弟死了,原因不重要,重要的是當中星臺不起,三生之路難繼,需要”
低頭看看腳下,黑袍人目光順那七道光柱而下,穿透沙海,直落到絕峰周圍的七名修士身上。
“需再起千丈!”
一聲低喝,罩住頭頂黑巾微微蠕動,兩側似有呼應響起,又像是巨獸發出怒吼。三道波紋疊涌而出,石臺之上血鼎光芒大放,吸收的力量驟然加強。與此同時,絕峰之下,那七名靜坐的修士同時發出厲嘯,身體周圍漩渦驟闊,身體內皮膚血脈賁鼓,宛如被吹飽了氣的球。
隨著這樣的舉動,本已靜止的絕峰輕輕一次顫動,好似被巨人握住端頭,徐徐拔出海面;孤島周圍,白骨之臺轟然作響,高出水面百米、寬闊已達萬米的各式尸骨朝zhongyāng涌攏。
過高則不穩,絕峰拔起越高,白骨匯集的要求也越大;整座孤島為之搖晃起來,仿佛被索取過多的怪獸,漸有怒意在升騰。絕峰周圍,累累白骨自動搭疊,節節相連直上云霄,最后如那七道光柱一樣匯入它們的終點。
孤島四面,亂生海億萬生靈不停填補,前仆后繼朝骨臺上撞,以它們的血肉供養著這一切,支撐著那個看起來已呈不穩的登天踏臺。
“必須這樣做,也只能這樣做!三生之路不成,涅祖無法借勢蘇醒,一切都將是空談。”
絕峰顫動,黑袍眼中蘊含憂色,隨即被決然與狠辣所替代。
“亂生海億萬里海疆,難道還撐不起一座小小山峰!大不了下次yin陽開合延后,但那與老夫無關,只要喚醒涅祖
聲聲轟鳴入耳,穿透黃沙猶顯得如此清晰;腳下絕峰顫抖得更加厲害,給黑袍人的感覺是,仿佛有另外一座島嶼朝這里沖撞,要將其轟塌一樣。
黑袍人知道這種感覺,尤其是白骨之臺初成的時候,那些體型超大的海獸撞擊過來,往往會帶來如此聲勢。可那是幾個月之前的事情了,如今孤島周邊已達萬米,什么樣的海獸能撞得動它,連身在尖端的星主都感受得到?
又一次猛烈撞擊,黑袍冷哼一聲有些不滿,神識順著光柱而下,再經折轉朝聲音傳來的方向看。
這一看,他就再也不能收回目光。
那是一條船,一條龐大而厚重、堅硬且兇狠的船,一條用身體不停朝骨臺撞擊的船!
孤島封閉,鼎罩堅韌,那條船無法登岸,所以要朝它一直撞。
它要撞翻它,若不能,則干脆把它撞個窟窿!
看它如何登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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