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廝殺,沒有陷阱,對危險有著極敏銳直覺的飛蟻憑空消失,仿佛從來沒有出現過。“丟失”十幾只飛蟻不足以讓十三郎感覺難過,他在意的是飛蟻與蟻后斷開聯系的方式。
得到授意,那些探路飛蟻刻意回避了周圍建筑,飛得好好突然間好似掉入某個不可探察的洞里去,就此蹤跡全無。由蟻后的反應看,飛蟻消失處距此不算太遠,斷開時蟻后似覺得被針扎了一下頭,除此再無大礙。
聽到這個消息,十三郎從心底覺得震驚,因為他知道,那是因為空間阻隔、切斷蟻后感應時才有的征兆。
有空間阻隔不可怕,可怕的是四面皆有;假如不是十三郎所處之地位于正當中,是不是意味著,偌大的昆侖殿被分割成許多份,每份都是一道空間?
汗不濕衣人自寒,十三郎顧不上疲累放出神念,橫掃來時所走過的路。
“還好。”
萬米山峰不算高,十三郎來時所行也不遠,于是很自然的,他看到了槍王等人的身影。
剛剛松下一口氣,十三郎目光為之一凝,銳利如即將出鞘的刀。
“不對!”
槍王藍山,百花蔣凡六大修士或立或坐,目光均看著同一個方向,好似在凝望某人的背影。
“陸昭!”
十三郎從未如此失色,借神念傳音百余里,欲做醍醐灌頂之吼。
六大修士如泥塑木雕,動作、表情乃至眼神都維持不變,仿佛時間被定格某個點。十三郎一路走來,登山爬坡破禁忙個不停,再如何低估也超過一天,六大修士便是入定修煉,也不可能紋絲不動。
“死了?不,不對!”
場面詭異,寒氣徹骨,十三郎險險按捺不住狂沖下山的念頭,他注意到眾人所看的方向正是自己離開時的位置,也就意味著,自己看到的是發生在過去的某件事
十三郎的心沉入谷底。
他將神識沉入血鼎,嘗試感應百花仙子的所在,或判斷其生死。
結果很奇妙,也很可怕,沒感覺。
四鼎合一之后,感應之力遠遠超出蟻后與飛蟻;找不到百花仙子,只能說明她與十三郎被空間之力隔開,也就意味著他們到了另一片天地;或者十三郎走出幾人所在的那個空間,獨自流浪在外。
“什么時候的事?”
十三郎黯然低頭,看看腳下良久不能移開目光,他心里想如果這座山峰與世外,自己為何還能看到他們?
周圍死一樣的沉寂,沒有人回答他的話。
“媽的!”
當事情壞到無可再壞,十三郎性格中蠻擰的那部分便開始發揮作用;他把目光自那幾條不變姿態的面孔上收回神念,惡狠狠罵一聲,轉頭便已回復平靜,并有幾分嘲諷。
“卡帶?暫停?不會中病毒了吧!”
問題可能出在這座有吸力的山上,也有可能不是,無論是與不是,十三郎都沒打算馬上離開。他先休息了一會兒,竭力將激蕩的心情平復下來,之后取出兩只飛蟻附上一絲神念,再命其一前一后下山延著來時的路往回飛,自己則與蟻后仔細盯著它們,不放過哪怕最最微小的變化。
很順利,飛蟻一路疾行下山,穿過幾處殿宇間的道路飛向那片廣場;十三郎此時留意到,廣場周圍共有六個出口,隔著六處摸樣相似的建筑
撲!的一聲,或許聲音只存在與想象中,一只飛蟻不見了。
“停!”
十三郎匆忙喝止另一只飛蟻,堪堪停在前一只消失的位置,半響沒能做聲。
消失來得太快,十三郎沒能借助飛蟻的眼睛看到多少東西,但他肯定,六大修士均已不在廣場上,不知去了哪里。更離譜的是,此時他自己仍能看到六人的表情,依舊那么深情款款,依舊望著自己。
“這算什么,記憶停留?”
十三郎表情扭曲,目光有些猙獰。
依舊沒有人回答他的話,周圍只有清風嗚咽,似在嘲笑某只被困在瓶子里的螞蟻,永遠看不到外面的天。
十三郎不是螞蟻,于是他再放五只飛蟻,命令它們與之前那以只退后一些距離,貼著屋舍的邊緣飛到別的路口,之后一同飛向廣場中央。
六門齊入,十三郎只求看個明白。
結果與上次一樣,不同的是十三郎有了準備,聚精會神中感覺到飛蟻好似穿透了一層什么,隨后眼前一亮又一暗,就此失去蹤跡。
借著那一瞬間的光亮,十三郎透過飛蟻的眼睛掃視一周,不,應該說大略瞥了一眼,神情突然間大變。
“那是什么?難道”
噗通,十三郎一頭摔倒在山頂,陷入昏迷之前仍不忘自嘲,危險中在最不經意的時候發生。
“身在險地而不知險,有什么資格教訓別人。”
修真世界不知存在了多少年,代代皆有人杰;所謂人杰,并非一定指其修煉資質如何優異,其它如悟道、陣法、推衍、禁制等術,但凡精通超出常人者,均可稱之為杰。若再放得寬一些,那些心思縝密、胸有韜略或者奇謀之人,亦能當此稱謂。
人杰必然出眾,出眾必定引人關注,比較妙、或可說好玩的是,所謂人杰的諸般事跡中、真正能夠流傳長遠的并不一定是那些豐功偉績,而是各種囧聞趣事。換言之,修真界也有八卦,流傳起來比凡間還厲害,名望越大、囧的程度越出格,人們記得越深刻。
比如,道院之名天下皆知,老院長大先生均為翹首,大修之中無人不曉。傳聞老院子一次吃面,竟死皮賴臉與賣面老者攀親認故,甚至不惜施展法力為其治病,為的就是免掉一碗面錢。更巧的是,大先生也曾發生過類似的事情,同樣是那位賣面老者,大先生身上沒錢,賣面老者不認識靈石,無奈中將自己的飛劍暫且抵押掉。
好巧不巧,等到大先生飛馳千里取來銀兩,偏趕上有七山邪修路經于此,發現被面攤老板隨便撂在旁邊的那把劍。
幾名邪修眼力不差,居然看破了大先生臨時施展的封印,頓時起了貪念。因擔心留下線索,幾名邪修暗施手段,欲令賣面人一家于無形無跡間死絕。
這便是大先生單劍破七山的由來,聽著何等豪邁慷慨,然而人們記住的通常只有前半部分,后有精明商人聞聽此事,專門派人將那位賣面老者一家請了去,打出旗號曰:押劍面,被譽為一時之美談。
囧事未必都是壞事,多數無傷大雅,但也有些會帶來極惡劣后果,比如十三郎剛剛經歷、親手造就的這件。
心神大亂且忙于查明真相,十三郎失魂落魄,居然忘記了一條最基本常識:被空間分割聯系時,神念是會因受損而遭到反噬的。
之前蟻后就曾體會過,十余只飛蟻被空間吞噬,蟻后的腦袋也像是被針扎了十幾次。但它在這方面太強大,且狀態完好沒有更嚴重的后果。十三郎不同,從葬魔窟那一戰開始算,他直到現在就沒有好好休息過,傷勢也沒有來得及調養;之后劇變屢屢發生,又因施展靈犀法目耗費大量精神,早已疲憊到了極限。再被連斷七道神識,十三郎就像一頭跑脫力的馬,當場昏厥不省人事。
勤奮百年、謹慎一紀,修煉到如今這種程度,十三郎不知經歷了多少危險,擊敗多少強敵。結果,最不恰當的時間最不恰當的地點,他讓自己因為這樣的“失誤”而失去意識事情如果流傳出去,恐比“押劍面”出名的多。
好在昏迷并未持續太久,且在十三郎的意識里,他似乎看到一些畫面,聞到一些氣息,聽到一些聲音,還見到一些想見但不應該這個時候見到的人
他覺得自己做了一個夢。
“可以了,你可準備妥當?”一個威嚴的聲音在心中響起,恍惚中十三郎有些奇怪,暗想我該準備什么?
“妾身”另一道聲音比較柔,聽上去有些熟悉,有些遲疑,還有些憐惜。
“此子心術太過堅狠,夢鈴鐺發揮的作用、時間都有限,不要錯失機會。”威嚴聲音說道。
半響沉默,溫柔的聲音再度響起,問道:“妾身想知道,這樣做對他是否有傷害?”
又是半響沉默,威嚴聲音回答道:“夢入神機,牽魂引岸,若說一點傷害都沒有,你相不相信?”
溫柔聲音沒有說話,十三郎似乎聽到一聲嘆息,如淚珠濺落在石頭上,摔得粉碎。
等了一會兒,威嚴聲音說道:“不要猶豫了,本尊于此事并無所求,你若不甘心,大可親眼看看結果。”
“不要!”
溫柔聲音有些驚慌,匆忙阻止對方,深深吸一口氣后說道:“請助妾身施法。”
威嚴聲音似在觀察,稍后說道:“魔輪九轉,除非本尊堪破極涅修成大自在,除此再無挽回之法,你可想清楚了?”
溫柔聲音說道:“妾身只想知道,牽魂之后,通心之法到底能不能成功?”
出個小題目吧,關于這個幻境的設計,靈感來自于一部標簽為:科幻、恐怖、驚悸、懸疑的系列電影,共六部加一部前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