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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什么看,不服?”
作為禁樓總教習,谷溪孤獨一生,將幾乎全部精力都奉獻給道院,從未有過如此人性的一面。
道院老師中,他與十三郎接觸時間最多,或許是老人心態作祟,除將其當成可堪造就的弟子外,多少有那么點子侄味道。十三郎對此早有所察,每每都不僅僅以師長待之,機敏或狡詐,誠心或虛偽的大打感情牌,頗令老頭歡喜。
說起來,十三郎算是擅長把握人心之人,尤其擅長的便是與老人相處。無論鬼道還是院長,包括普通學子最不愿意見的谷溪,都被他哄得團團轉,很吃得開。
傳功崖一役,十三郎掀起滔天大浪,幾次戰斗中都曾運用老人所授的手段化解危機,谷溪為之老懷大慰,別有一番滋味在心頭。
在他看來,十三郎若能潛心禁道,必能將自己一生所學發揚光大,實為可托衣缽之人。
叱念神雷一出,谷溪幾乎憤怒到失去理智,若不是實力不濟、且有眾多先輩在場,怕是要豁出老命與五雷廝殺一番。萬幸的是十三郎沒有死,老頭一方面是期待,一方面也是抱著死馬當成活馬醫的念頭,不停歇的給他施展手段。
“心禁之法雖有封閉精神之效,對叱念神雷的作用依然極其細微;谷師兄發現此禁收放間可帶動你的精神,便一直不停的施展,到現在……已足足施展了一萬多次。”
廖湘眉主動替谷溪做證,言語多有感慨。十三郎聽的心頭震撼莫名。掙扎著爬起來恭恭敬敬給他磕了三個頭,卻罕見地沒有賣弄唇舌。
“罷了罷了,你身子弱,就別在折騰了。”
大概是覺得徒弟被人欺負,自己身為老師非但不能出頭解恨,還被迫用這種蠢笨的法子為其療傷不甚光彩,老頭覺得挺不是滋味。揮手阻止了他。
“現在的問題是,眼看再有二十幾天就要登山,你現今這副摸樣。到底怎么才能快速恢復?”
將十三郎昏迷后發生的事情介紹一遍,谷溪說道:“院長和大先生都在等消息,說是一醒過來就去見他們;依我看。不行的話干脆回絕他們算了,憑什么非得要你和那個婆娘斗個沒完,萬一她再藏點神雷來個偷襲啥的,不是萬事皆休。”
說著話,老頭原本鬼火四射的眼睛似有些黯淡,不知是因為施法太多而疲累,還是別的什么。
“老師放心,學生只是精神消耗過度,身體一點問題都沒有。”
十三郎心頭大起暖意,說道:“都到了這份上。成不成都要試一下,且等我見過院長,問些事情再說吧。”
谷溪撇撇嘴,說道:“須彌山不是普通的山,登山不比大斗輕松。當初大先生登山不成。足足修養了半年多才恢復元氣。也不知道他到底遇著什么,怎會如此可怕。”
十三郎好奇問道:“那您呢?您沒有登過須彌?”
“我又不羨慕什么神獸,要登那鳥山做甚!”
“呃……話說這個神獸到底是真是假,有幾只?這次一下放那么多學子進去,萬一不夠分怎么辦?”
“我呸……虧你說得出口。”
明知道他是有意讓自己分神,谷溪還是忍不住笑罵道:“得。既然能這么樂呵,說明是真好了。剩下的交給他們去弄,反正我老人家既無興趣也不了解,隨你們怎么折騰。”
言罷老頭站起身,舒緩了一下僵硬的筋骨,嘆息說道:“累死老夫,我得回去調養調養,臭小子自己照顧好自己,有什么需要盡管找大先生和院長要,甭跟他們客氣。”
沒等十三郎答應,他突又想起一方細節,叮囑道:“等你稍微好點來禁樓一趟,把我鎖心禁法傳給你,有用沒用,總比不會強。”
十三郎哪會拒絕這等好事,連忙誠懇地表示感謝,說些自己一定好好學習,不負師尊所望道院所期之類沒有營養的話。老頭聽得心情大爽,歪扭著身子搖擺而去。
“那個,老師他沒事吧?”
直到谷溪走了,十三郎才敢問出心頭所疑,說道:“我怎么覺得……”
廖湘眉神情淡淡,反問道:“或許是累了,你感覺到什么?”
十三郎回答道:“學生不敢說。”
“不敢說……”
眉師眼中閃過一抹憂色,同時還夾雜著幾分欣慰,說道:“經歷天劫之后,你的確長進了不少。”
被老師夸獎,十三郎的臉色卻漸漸發白,想說點什么,卻怎么都無法開口。
廖湘眉望著他,淡淡說道:“鎖心禁法是谷師兄自創的神通,從未傳人。”
“弟子明白,弟子一定學好。”沉默良久后,十三郎認真說道。
“天道是什么?輪回又是什么?這種問題誰能回答,你還真敢問。”
傳功崖頂,大先生譏笑的目光看著十三郎,神情好生憤慨。他覺得這孩子太不著調,身體傷勢沒好也就算了,連腦子也犯渾。
這樣的狀態,還談什么踏須彌!
“怎么著,自以為經歷了一次天劫,吸納了幾滴臭雨覺得了不起,想探求天道之秘?”
“學生隨便問問而已……”
十三郎無地自容,縮在輪椅里的身體蜷成一團,恨不得找個地縫鉆進去。他心里想哪有這樣打擊學生求知積極性的老師,難怪做不成院長。
“隨便問問?我看你是被叱念神雷打傻了,還是說覺得自己能逃脫一劫很了不起,起了藐視天地之心?”
大先生不管他有多難堪,繼續說道:“要不要試試能力底線。本座賞一道劍氣,保準讓你滿意。”
院長在旁邊點頭,說道:“有道理,此次傳功崖之變,歸根結底還在于你。若不能好好警醒,怕是遲早會有帶來橫禍;這樣吧,若能受一劍而不死。便證明你有這個資格。”
聽了這般無恥無尊嚴的警告,十三郎覺得眼前發黑,差點一頭摔倒。心里因為一個個老人壽元將盡生出的感慨蕩然無存。只余下憤怨與咒罵。
“老家伙都是神經病,有這么埋汰人的么!”
無奈之下,十三郎唯有老老實實向院長認錯。竭力表明自己僅僅是隨口,絕對沒有好高騖遠的意思等等。幾多唇舌幾番往復,好不容易才爭取到寬大處理的機會,避免了成為大先生的劍下亡魂的結局。
“非是老夫故意為難,以你如今的修為境界,實不應在這類問題上糾結。需知力由地起,道自心來,你連力都沒有掌握,心尚未穩固,怎么能妄想追索天道之源?”
院長訓斥得夠了。才賞了個甜棗,寬慰說道:“若有一日修為達到你老師這個層次,再來問我這個問題,老夫會很樂意與你探討一番。”
十三郎連連點頭答應,態度之誠懇神情之恭敬足可令鬼神動容。他心想你這是正宗的騙鬼。我也跟著騙騙你和這個老鬼,不算什么錯事。
“我是看不到那一天了,小桌子還有希望。”
不知是感慨還是夸獎,老人說道:“以你的修行速度,沒準兒真有機會。”
十三郎惶恐不知如何接口,唯有低頭不語。
此時。老人收回遠眺的目光說道:“老夫不讓五雷替你救治,你知道為什么。”
十三郎苦笑點頭,老老實實回答道:“學生身上有些東西,實在不能讓人察覺。”
“嗯,雖說連老夫都拿不住你到底有什么,可叱念神雷畢竟是念力神通,誰也不知道五雷有沒有本事借機看出點什么。但是這樣也承擔了不少風險,丟失性命也很有可能,你可會因此而怪我?”
“學生不敢,學生還要多謝老師替我遮掩。”
“感謝嘛……倒也是應該。”
有心扮演高風亮節,老人想到耗費的那些珍惜靈藥又忍不住心痛,最終還是沒能藏住財奴本性,憤憤說道:“玄池神水全道院僅僅余下兩瓶,一次全給你用了去,老夫真是好生奇怪,如此霸道的藥性,這回你的經脈怎么沒有再次淤堵?”
“呃……”
十三郎不敢問那個玄池神水是什么東東,只能從院長咬牙切齒的神情中推斷,這多半又是需要自己苦役幾百年也還不清的巨額債務,哪里還敢應聲。
大先生說道:“現在我算是明白了,當初你說的那幾位劍門同道,恐怕此生都不會再想看你一眼。”
院長說道:“還有你那個師弟,叫什么……童埀的小家伙,他已經簽了賣身契,未來兩百年免費為道院煉制丹藥,以換取丹樓對你全力救治。這筆賬,你打算怎么算。”
十三郎張口結舌,軟弱抗爭說道:“童埀是我帶進來的,我欠他人情,不能這么算吧。”
院長冷笑說道:“他現在是道院的人,欠他就是欠道院,有什么區別?”
“沒錯,還有眉丫頭,還有谷溪,他們通通是道院的人。”
大先生緊跟著開口,說道:“這些賬,你打算怎么還。”
兩大惡棍你一言我一語,擺明一副要十三郎當場插草標賣身的架勢,神情之逼真目光之憤怒,非普通戲子所能比。
只可惜,他們兩位終究不是干這行的料,尤其在十三郎這樣的專業演員面前,更是名副其實的魯班門前弄斧,丟人現眼。
聽得有些麻木,十三郎實在不愿看到他們演得這么累,自己配合的更累,干脆說道:“老師,老老師,能不能說句實話,到底發生了什么事,會讓您認為我有可能會脫離道院?”
一老一少面面相覷,均是啞口無言,且有些無地自容。
“到底什么事情,至于這么為難?”十三郎越發不解。
連問了三次,大先生道行稍遜院長一籌,終于忍不住說道。
“魔域來人了,說是要你回家。”
想了想,還是按照原定規劃來寫,一章半就變成了兩章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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