逛街第一步是出門,出門之后便要拐彎,拐彎兩步就是隔壁,隔壁
“劉奶奶,看戲去咯!”
“花兒姑娘呵,看什么戲?”
小宮主的吆喝聲響亮,隨之而來的是一道洪亮回應;十三郎chún角微翹,臉上浮出幾分無奈,還有些淡淡的酸。
花兒姑娘,花姑娘?聽到這種叫法,八指先生總覺得特別怪。明明劉奶奶和善可親,十三郎仍不太喜歡與之相處,或許就緣與此。
聲落人到,劉奶奶身形高大這個詞是在不適合形容老fù,可又沒有比它更合適的字眼。粗看一下,她似比十三郎還高出一截,耳清眼明粗手大腳,若非一頭盤髻銀發和滿面皺紋,怕要被人誤看做壯年漢子。
手里端著大篩子,里面一層薄薄紅豆,劉奶奶似打算稱著日頭晾曬谷物,聽到小宮主興致勃勃的邀請忍不住笑道:“昨個兒不是去過嗎?”
“今天不一樣,有仙人呢!”
小宮主蹦跳著跑過去,搶過劉奶奶手里的篩子在門檐下放好,好奇問著:“這就是相思豆?”
劉奶奶拍了拍身上并不存在的灰塵,一舉一動透著股爽朗勁兒,呵呵笑著說道:“可不就是它,就這么點了,拿出來晾涼。”
小宮主神sè一黯,憂慮說道:“就這么點?那可做不了多少。”
相思豆是制作豆花糕的主材,篩子里那點豆子,全做出來恐也只夠小宮主吃上七八天,還得沒人分享才可以。十三郎聽說過這件事,不禁有些好奇地看看那些模樣如火的紅豆,心里想這東西有何神奇之處,很難得么。
聽小宮主的口氣,她也是頭一回看到這種豆,以其和劉奶奶的親近程度看,似有些不同尋常。思量中,十三郎悄悄放出一縷神識,待探入紅豆內部時,表情為之一愣。
如火的豆子里滿是寒冽氣息,仿佛在冰窖里藏了七八年;但那種冰寒并不是純粹的冷,而是給人以生機勃勃的感覺,就好像傳聞中的冰川雪蓮。十三郎初明藥理,一眼便能得出結論,這東西多半具備清心定神之效,且不會留下寒疾。
普通凡家能把這樣的東西當點心材料使用,已算得上天道所賜;難怪劉奶奶有些不舍,不知是不是因為小宮主貪嘴,動了她老人家的老本。
“可不是。這豆子七年才結一次果,按尋常農物講,就是七次輪回呢!還得用冰塊凍起來,放得越久味道就越好。這些是奶奶當年出嫁的時候就存下來金貴得很。”
一邊說著,劉奶奶在旁邊擦了手,站起身才發現十三郎站在不遠處,面sè一僵忙說道:“哎呦,先生也在?老婆子光顧著嘮,先生”
十三郎朝她笑了笑,搖搖手示意不妨事,舉步上前說道:“奶奶好,這東西叫相思豆?”冇
明知故問,八指先生也有不會說話的時候。皆因他其實并未與劉奶奶有過交談,這聲奶奶也不知當叫不當叫,真要算年齡的話,喚聲老姐似乎更合適。
小宮主有些不樂意,捻起一顆舉到十三郎眼前說道:“和你講過的,這就是相思豆,貴得狠。看,多漂亮。”
粉nèn玉指捏著一小團火紅,仿佛白蘭上點著一顆朱砂,確實漂亮。可惜十三郎沒有欣賞它的興趣,只在想自己今天身上沒帶什么錢,你越是這樣說,豈不是越讓人尷尬。
小宮主在外面混吃,十三郎為她洗地不是一回兩回,現在聽老人家說它是嫁妝這么多年,不定得多少錢才夠。
“不怕,不怕。花兒姑娘誤會了,老婆子的意思是,當嫁妝的豆子就剩這點,后來還會收呀!”
劉奶奶人老眼神精明,忙湊上來呵呵笑著說:“剛才說,仙人什么的?”
小宮主高興起來,雀躍說道:“奶奶才來不知道,亂舞城每年都有仙人講道,這幾天正在征詢民調,要不要一塊兒去看?”
所謂民調,其實就是讓普通百姓提問,話題不限。仙訊之前,學院會提前七天讓學子們在各個講道地點收集,能答者現場解答,不能答就先放著,待正式仙訊的時候一并講出來。
答疑解huò,這分明就是一種另類教學;只不過針對的不再是能修道的人,而是所有亂舞居民;時間也不是天天有。通過這種方法,十年來城里人對修士的了解著實增加不少,假如對比凡俗見識,怕稱得上天下第一。
好處顯而易見,仙凡共存就在這種潛移默化當中形成,還有大家對幼童是否擁有道基明白了不少,學院選材時更有針對xìng,避免了那些忙碌的人們跑空路。此外還有一點,采納民調的學子都是剛剛進入學院修行不久,其家人父母說不定就在人群內旁聽,親眼目睹自己的孩子高壇,反過來學子親眼看到父母親族在下面聽自己,血脈紐帶越發穩固,學院與凡間的聯系自然也一日緊似一日。
可想而知,只要這種方式減持下去,待到第一批學子撐起大局的時候,亂舞城便真正成為一座鋼鐵之堡,再無什么勢力可覬覦。
這就是十三郎的規劃,入城前便已確定要實施,如今已上軌道。只是他從來沒有真正過問,甩手掌柜一樣。
“過年呢,熱鬧點才好。”
適才十三郎說他從來沒有好好過過年,小宮主又何嘗不是如此,以前沒來亂舞的時候過過,可惜十年就忘一回,根本沒留下什么印象。來到這兒第一個年是打仗被擒,接下去被一口氣關了九個春秋;算來算去今年居然是她的處冇女年,難怪珍惜到不行。當然她自己就是修士,不會有什么問題要問,可她同時又是個孩子,焉能不好奇于那些百姓會有什么奇奇古怪的問題。因此小宮主明顯有些興冇奮,拉著劉奶奶的衣襟不停攛掇說道:“去看看吧,把柱兒也帶上。”
不用說,這是行賄,還是為了嘴巴著想。尤其是聽說紅豆如此珍貴后,小宮主可謂下足本錢。
劉奶奶呵呵笑著,說道:“柱兒和爹娘一道去舅舅家,今天不在。”
小宮主忙說道:“那正好那正好,您老人家剛好有空。”
劉奶奶繼續笑,說道:“遠不遠?”
小宮主連忙回答:“沒事沒事,我們雇車,天黑前準能回來。”
劉奶奶回頭看看屋內,又看看那一篩子紅豆,最后抬頭看看十三郎,“羞澀”說道:“太麻煩了。”
小宮主說道:“不麻煩不麻煩,麻煩什么呢,我叫人幫您看著。”
說著話,小宮主朝兩邊一邊吆喝一聲,讓劉掌柜家的伙計好好看著門,讓三元閣的shì女伺候紅豆,儼然兩家都歸她管,權威到一塌糊涂。
這些都是小事,伙計shì女早就熟悉了她的做派,自然不會有問題,末了小宮主想起正事,回頭沖十三郎叫道:“喂!沒問題吧?”
當然沒問題,哪能有問題,哪敢有問題。
馬車悠悠向前,車內人聲閑閑,八指先生本意是隨處走走不問目的,如今被拉著去看神仙,雖無妨礙但不能不揭穿小宮主的sī心,隨口問道:冇“依蓮叫你做的?”
小宮主一愣,知道瞞不過去便干脆施展無敵,央告說道:“她們也不容易,去看看唄。難說有什么要緊事,或者麻煩什么的。”
林家姐弟請老師參加仙訊,這很正常,可帶著幾大長老與之同行,這就有些不正常。不正常的原因有二,一是十三郎出關后尚未與幾大族老正式會晤,再就可能真的有事,多半與仙訊、或者別的有關聯。
十三郎對此心知肚明,拒絕兩人自有他的道理;林家姐弟不懂,依蓮借給小宮主梳頭的機會提一提這件事,不失為聰明之舉。由此也可看出來,他們姐弟兩個在處世上的差距仍和當年那樣巨大,十三郎認為小少爺不適合做城主,有根有據。
說來說去無非那些事,看看也無所謂。十三郎心里這樣想著,問了句:“為何舍近求遠?”
小宮主撇嘴說道:“我打聽過了,鬧事的不敢來城主區,沒意思;當初土蚌族被你打成那樣,鬧場方便。”
居然懂得這個?十三郎有些詫異,贊許且疑huò地看著她,說道:“也是依蓮教你的?”
小宮主大怒,說道:“才沒有,是我自己這樣想。”
一旁劉奶奶大為奇怪,仗著年老開口問道:“這么好的事,還有人鬧場?”
活了六七十年,劉奶奶怎么都不信有人會在這樣的事情上找別扭,再說她只看到太平盛世,哪知道亂舞城內暗濤洶涌,保不準哪天會掀起峰巒。
小宮主怒沖沖又興沖沖說道:“有人鬧才好呀,熱鬧。到時候讓我出馬,打它個落花流水。”
劉奶奶大驚,忙說道:“哎呦!打不得,打不得,大過年的不吉利,再說你一個姑娘家,細手nèn腳的千金小冇姐,哪能和人動手動腳。”
小宮主愛聽這句話,可又不能不辯駁,悶悶說道:“奶奶不知道,聽依蓮講那些人可恨極了,專門問一些讓人沒辦法答的事,存心找茬。”
劉奶奶連連搖頭,說道:“那也不能動手;找茬就找茬唄就像種豆子一樣,該修的修該剪的剪,不能一股腦用刀砍了。”
和豆子聯系上,小宮主頓時有些作難,思忖中一指十三郎,撂挑子說道:“先生講過,拳頭比嘴巴更有用。”
劉奶奶說道:“那是打仗,不是種糧食。”
仙訊難道是種糧食?小宮主不懂這句話,又不好和她較真辯好生為難。看看十三郎,發覺他神情淡淡只管由車窗望著兩側景象,不肯出面替自己解圍,頓時有些氣惱。
“可我答應人家了,再說,再說要是有人擾了興致,就是欺負我。”
“那也不能動手。女孩兒家家,找個如意郎君正經不要和那幫粗魯漢子學。”
小宮主奄奄說道:“那我怎么辦?”
劉奶奶拉著小宮主的手,語重心長說道:“放心,真有人欺負你,奶奶為你做主。”
小宮主失笑,反手拉住劉奶奶說道:“您怎么做主。”
“那還用說,當然得揍他!”劉奶奶面sè一沉,氣勢洶洶說道:“奶奶替你狠狠揍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