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妙!
二字如雷,十三郎好似被鞭子猛抽的倔驢,狂跳而起。
披風沐火,雷光燦爛,火焰狂猛,劍意縱橫,十三郎就這樣一跳跳上半天空,赤紅著雙眼揮舞雙手,抬腿踢出一道霹靂金芒。
身不由己。
金芒如電,似神通非神通,如意志但又不是意志,于空中化作一只蒼老面孔,徑直飛向遠方。
“院院長?”
十三郎目瞪口呆望著這一幕,望著院長的面孔以不可思議的速度飛出天際,飛入某個轟鳴聲聲的戰場,發出此生、死后也不甘的最強之吼。
“陸放天,果然是你!”
“陸放天,怎么會是你?”
兩聲驚呼,一道驚訝而欣慰,一道凄厲帶有難以置信,同時在半空炸響。隨后便是一聲驚天咆哮,視線中,高空突然降下一座千丈巨山。
一座純以神通與怨怒凝聚出來的山!
山上有人,鳳冠宮裙,眉目發稍盡含煞氣,腳踏巨山如蒼穹臨世,惡狠狠砸向下方。
山下有人,美面蛛身,八肢縱橫如刀,滾圓的肚皮足有百余丈,臍下吐絲,編織出一張承天大網。
山砸下,網托住,二者相接煙霧染空,瞬間將人與蛛通通籠罩其中,再也難以看到其中。法術交匯,彩霞與毒煙以爆炸的方式噴射向四周,轟轟蕩蕩,宛如整個世間要為之崩潰。戰斗給人的感覺極不真冇實,遠在天邊,又好似近在眼前。
只是看一眼,包括十三郎在內的所有人便都明白,這是遠遠超出他們層次的戰斗,不要說插手,多看幾眼都覺得神魂散亂,難以護持身體。
“老祖宗!”小宮主的哀呼淹沒在轟鳴中,叫過一聲后仰頭便倒。原因不明。
“少爺!”
“先生!”
“少爺!”
“呱呱!呱”
三卡在叫,土蚌長老在叫,大灰在叫,天心蛤蟆也在叫,連啞姑也忍不住發出嘶吼,聲音都卡在喉冇嚨里,叫不出來。張不開嘴,也移動不了腳步。半空中,
十三郎仿佛石頭一樣墜落,好似瞬間失去了全切力量。天威般氣息肆虐周圍,沒有人能夠站得住,沒有人能夠反抗。
化神頂級大能的戰斗。足以引發天地為之響應;天威浩蕩,雖發生在百里之外,這里的人卻被死死壓在地面,怎么都抬不起頭。
抬不起頭,也要看到結果。十三郎身體如流星墜落,赤紅雙眼牢牢盯住戰場,努力分辨著其中一切。老院長全力一擊發自他的身體。十三郎承受的威壓也最大,遭受的反噬也最強。
感覺好似回到十幾年前,重新站在金山上空,目睹那顆羅桑古木以掠奪的姿態四周瘋長,震懾千萬修士豪強。那時有碧落為提供守護,十三郎真冇實體會到的微乎其微,方能夠談笑自如。如今三名大能全力廝殺,碧落沉睡。誰有空理會他的死活。
之前擊潰一縷蛛絲,靈妙之聲隨即撞入冇心神,如非老院長埋入的氣息蘇醒,此刻十三郎怕是已陷入沉睡,根本不可能醒。此時的他雖然醒了,腦海中卻好像有千萬張巨鼓同時敲響,身體里仿佛隱藏著千軍萬馬。狂沖亂突沒有片刻安寧,難以凝聚出力道。
幾聲狂吼,一聲輕鳴,幾大寵物妖鬼齊齊現身。胭脂鳥不喚自來,火紅身影在十三郎身體里來回穿梭,全力以赴為其爭取片刻緩沖。
十三郎沒有理會這些,他的目光死死盯著遠方的戰場,仿佛踏上敵方戰場的死士,寧可千刀萬剮,也好看一眼那插入地面的旗。
戰場強光不斷,轟鳴如雷,無數線條狀的光芒刺入眼簾,無數巨石般的神通崩塌,十三郎的眼睛在流淚,流血,幾乎難以睜開。
便在這個時候,老院長的臉沖入戰場,如野獸一樣惡狠狠張開口,直接咬向那頭蜘蛛,那個生著一張美艷無法形容的臉。
與此同時,宮裝貴婦一聲清叱:“妖婦,受死!”
巨山轟然崩塌,化作千萬道槍鋒;靈魔兩域,一死一活兩名站在人類最頂尖的大能,齊戰法尊!
“嗷!”
一聲凄厲至極的咆哮,一聲怨毒至極的詛咒,一聲憤怒千年的清喝,一座瘋狂下落的巨山。下一刻,一片血海,幾條殘肢,無數條綠色的光,將整個天空占滿。
“君,臨,天,下!”
亂舞城中一片安靜,某個角落,幾名正竊竊交談的婦人突然停口,身體為之軟倒;另一處庭院內,一名大漢正默默誦念著什么,突然間大吼一聲彈起,再重重跌落,七竅流血而死。
楊樹下,城墻邊,飯桌旁,賭臺前,無數人悄然間死去,死狀千奇百怪,最終模樣卻極為一致,身體仿佛被抽取全部精華,成為干尸。
事后經官方統計并公布的結果,因天威驟變,亂舞城三千八百六十二名居民被活活嚇死。至于此事到底如何發生,嚴禁議論,更不得外傳。
違令者:斬!
“好!”
園中園,仙訊臺上,十三郎狂吼一聲,噴血落地,墜地,砸地,夯出一個人形巨坑。
需要怎樣的怨毒,才能讓老院長那樣的人以嘶咬的方式攻敵?需要怎樣的隱忍,才能讓他藏一道神通在十三郎體冇內,死后仍不消散,累遇危局而不露。
若不是妙妙出現,這道神通永遠都不會發揮作用,十三郎不知修煉到何種程度才能察覺,也許是永遠。
落地的那一刻,十三郎想到了很多事,回憶起許多畫面,也明白了許多難以解釋的環節。
南海潮汐,門前一聲隨意托付,十三郎猜測過無數次因果,均不得要領。金山首次打探,他知道那個被老院長念念不忘的名字必有著難以想象的來歷,遠非當時的他所能面對,更不要說誅殺。泗水河上一聲長嘆,十三郎在“妙妙”這個名字上再刻一把尖刀,用心將其銘記。
上下兩代血仇,非殺不可!
亂舞之行本屬意外,十三郎從未將這個地方與妙妙聯系到一起,直到他看到小宮主、并從三圣子口中知道其來歷身冇份之后,情不自禁浮現出一絲聯想。
小紅,小宮主,似乎有點像
這種想法初看很無聊,但它的的確確影響到十三郎對小宮主的態度,將其視為某種寄托,某種念想。有此為基礎,十三郎很快聯想到另外一件事,一件看起來毫不相干,但又不能不去懷疑的事。
當世中,能讓老院長無能為力,魔宮掌座也沒有辦法解決的人,除了山君門下,還會是誰!
還能有誰!
這種猜想毫無實際根據,縱然老院長復生恐都很難采信;十三郎不在乎別人怎么看,憑著感應摸索,不斷努力。
本就沒有方向,不如此,還能如何?
十三郎不知道老院長在自己身上做了手腳,但當他真正看到老院長的臉,看到那不惜一切甚至不顧惜十三郎性命的一擊后,很快明白了不少事,由衷感慨,且感jī。
有疑惑,但沒有埋怨,只有感jī。
首先能夠想到的,老院長知道十三郎必入魔域,假如妙妙藏身其中,以十三郎的執拗性情,遲早會有與之撞面的一天。現在可以明白,老院長聲稱不知道妙妙的任何事,顯然是故意不講出來;他不但知道,甚至可有能與之交過手,深知其何等可怕。
老院冇長生恐十三郎準備不足,悄悄埋下這道神通以庇護,非察覺到妙妙的氣息不肯jī發,用意深遠。從他的角度,沒有哪個敵人比妙妙更可怕。若再想得遠一些,宮裝貴婦、或者就是魔宮掌座既然能把老院長認出來,說明他們早就打過交道,或許還交過手。那樣的話,這道神通有沒有可能是另一種作用,讓十三郎多一道護身符?
十三郎遇到四足,敗浮魔這種事怎能預料,是天意。
還有一種可能,老院長只能做到這種程度,再無任何途徑。封印神通本就有限制,如果不是用來某種極其特殊的法子,怎么做得到死后還能將其jī發?老院長知道自己活不了太久,撐不到愛徒成長到足夠強大的那一天,于是才用了這種方法,妙妙的氣息就是打開封印的途徑,且是唯一。
至于十三郎承受不了反噬他如何想得到。按正常情形推斷,當十三郎有膽量去找妙妙,自認為有把握對付她的時候,其實力斷不會孱弱如斯。
起碼再強十倍!
結果就是現在這樣,老院長離開十三郎的身體,本能地帶走了十三郎的法力、體力還有精神,若非感受到胭脂鳥與十三郎性命相關,恐連它也要一起吸空。
此時的他不是院長,不是什么靈修前輩,只是一名恨透蒼天的老人,一名矢志復仇的老人。
“自不量力呵,又一次!”
十三郎由衷感慨,為自己的狂妄而自嘲;如今他才明白,那頭山猿一點都沒有說謊,靈妙法尊何止能橫掃亂舞,假如她真想那樣做,不費吹灰之力。
戰斗的結果不明,他的視線已變得模糊,看不清,看不透,直至看不見。身體在空中墜落,耳邊響起無數聲驚呼吶喊,十三郎心里閃過無數道念頭,無奈合上雙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