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七,那真的好大了。”
童子哈哈一笑,收斂神情認真說道:“本座今年兩千四百四十七歲,比你大。”
原本得意的小不點頓時傻了眼,掰著手指算來算去,怎么算都不能說那聲小姑娘叫得冤。
小姑娘就得個小姑娘的樣子,年歲比不過,小不點索性摔臉,蠻擰說道:“為老不尊,不知羞!”
這下捅了馬蜂窩。
“大膽!”
“放肆!”
對岸的人紛紛喝叱,這邊也傳來兩聲叱責,連十三郎都在其中。
“不得胡說。”
“不可無禮。”
別人無所謂,聽到父親也這樣,小不點煙圈泛紅,蒙蒙濕眼望著爹爹,好似在提醒他:小不點沒錯,那些老東西不安好心。
滄浪星化神為終極,縱有人摸索到突破邊際,也從來沒有真正破境;因為此,修士壽元基本固定,突破兩千即為罕見。童子兩千四百四十七歲,除說明其修為程度外,有很大可能是現存修士中的最長者。
院長沒有過童子院長,其年齡將近兩千五百歲,假如一直身在道院,按每任院長五百年算
五朝元老,真正的德高望重!
活得長就是力量,活得久必然強大。比如老院長,滿打滿算尚不足兩千,假如他能如童子這樣長壽,道院哪會有今日紛爭?換言之,化神修士常理活不了這么久,童子能夠如此,怕不止是修為精深,還有某些特殊原因。
即便不考慮上面這些,單憑“星球最長者”這一條。便值得所有人保持禮敬。
十三郎神情罕見嚴肅,說道:“給前輩道歉。”
小不點沒了轍,眼里含著淚,委委屈屈轉身準備磕頭。
“不必了。小孩子嘛。童言無忌。要的就是個精神頭。”
反倒童子換宏大肚,嘻嘻笑著說道:“我老人家很久都沒有這么高興過。與小孩子鬧鬧,沒準還能多活兩年。”
言出法隨,一股柔和的力量隔空傳來,輕輕托住小不點的身體不令其下拜。旁人、包括與小不點貼身的十三郎在內,毫無所覺。
小不點感受到那股力量,或者叫善意,但不領情,頑強屈身。
“爹爹說”
黑光蔓延,下面的話被壓回去,小不點面孔漸漸透紅。一雙小手不再按膝,而是合掌十指疾飛,彈出道道黑絲。
道歉變成斗法,童子臉上少許驚異。饒有興致抬手輕輕一拂。
“呵,看看你爹厲害,還是老夫更有威嚴。”
必須承認,在周圍人看來,這樣一幕充滿喜感,縱然明知道會有不敬,眾人臉上仍禁不住流露出笑意。因為無論從哪個角度看,這種比斗均顯得孩子氣,當然,單指小不點而言。
這里人人知道她是妖獸,可是化人就要按照人的規矩,四十七歲的小娃娃與兩千多歲的老爺子斗法,可不就是孩子氣。
十三郎沒笑,他的目光牢冇牢焊在小不點身上,時刻準備應變。
長輩謙讓,借機試探后輩修為,這種事情在修真世界很常見。然而小不點性子里有著狠倔的一面,道歉可能不夠真心,比試肯定全力以赴,眼前童子或許幾百年都沒有出過手,萬一來了興頭掌握不住分寸,后果不堪設想。
微風綿綿,輕柔但極其堅韌,條條黑絲縱橫凌空,就像一條條鞭子抽打在鐵石上,帶起點點火星。童子明顯有意為之,和小不點差不多大小的手緩緩抬起,逐步加力,逐步試探對手底限。
或許不能叫對手。
神通有相克,童子以輕風對抗空間之術,等若失去天時。兩岸相距雖不算太遠,也有數百米之遙,傳功崖比十三郎所處地勢略高,童子居高卻要往上托,施法艱難如失去地利。此外,童子隨手施法不為爭斗,小不點狠心要掙回面子,等若占據人和。
天時地利人和全占,小不點的身體仍然止不住頹勢,被一寸一寸托起來。看到的人心里都明白,假如換成生死搏殺,戰斗早已有了結局。
這就是差距了。沒有神通莫測,不見規則玄奧,就是力大!童子不需要神奇手段,純以修為壓制便可讓人無能為力,不服也得服。
相持片刻,小不點開始顫抖,雙腳離地,身體像一張繃緊的極限的弓,只是反過來。其背后,空間道道波紋閃爍,如實質漣漪飄擺不定,遠遠跟隨的何問柳忽然色變,來不及多想盤膝而坐,竭力運轉法力抵抗。
余波如此,小不點承受的壓力可想而知,其雙手揮灑的速度越來越快,周圍漸咔咔連爆,已然動了空閃神通。區別在于,她以往這樣做是為隱匿或者遁逃,現在反過來,只為讓自己保持在原地。
“不錯啊。”
童子臉上興致愈濃,一面夸獎,一面曲起拇兩指,在食、中兩指上輕輕捻了捻,捏出兩聲脆響。
“吼!”
如山倒影垂掛身后,小不點粉嫩面孔突爆鱗紋,童音不在,吼聲如同獅嘯猿啼。
十三郎心中閃過警兆,匆忙欠身。
“前輩,請手下留情。”
“塊頭這么大”
望著小不點背后巨大海螺,童子仍是那副笑嘻嘻的面孔,說道:“小姑娘,認不認輸?”
小不點臉上全是汗,尖尖鼻梁快要與眉心接到一起,十根粉嫩手指如飛針走線,哪有半點肯認輸的模樣。
童子朝十三郎撇嘴,灑然說道:“瞧,這可不能怪咦!”
視線中,十三郎改為一只手抱住谷溪尸體,騰出一只手按在小不點頭頂,紅芒與黑氣同時彌漫,口中輕喝。
“定!”
喝而有聲。聲音卻是從小不點口中發出,聽不出冷厲,只有清脆與少許憤怒;與此同時,旁邊夜蓮素指輕挑。如撩衣彈出一縷神輝。口中同樣輕喝。
“三生祝尤!”
再看身前,小不點雙掌忽而變色。黑白之氣翻起重重波浪,中間跳躍黑絲如蛟龍出沒與墨海,再濃重的墨色也掩蓋不了。對應的,那道如棉墻般堅韌的風墻突然變了味。就像是奔跑的猛虎突然折腳,嘯傲的蛟龍被抽取筋骨,百年蒼樹流逝了歲月,大漠寒霜被覆蓋一層炭火。
軟了,透了,融了,濕了風墻當中升起漩渦。看起來猛烈實則沒了厚重,頃刻間出現條條裂紋。三條黑絲博浪而出,沖出云霧沖入漩渦,順勢來回破斬八刀。
八刀過后。綿綿之勢穿梭而下,碎石飛濺煙塵無起,石壁上出現一條深達近百米的缺口。小不點的身軀踉蹌險些摔倒,終于將那一頭磕到地上。
“爹爹說,小孩子要有禮貌,老人家要講道理。”
隨手擦去唇邊血跡,小小囡囡有些狼狽地磕完了頭,站起了身,一手叉腰一手戳指,神情滿滿彪悍。
“小老頭,你這么不講理,家里人知道不?”
全場默然。
“哈!”
說不清是開心還是滑稽,神通被破還被反將了一軍,童子老人反倒很開心,笑容坦蕩如稚嫩孩童,指著十三郎的鼻子大肆贊美。
“能把妖獸教成這般人性,小家伙真真有一套”
找不到合適說辭,童子有些犯愁,小小冇臉龐認真思量,看著說不出冇的怪異。旁邊道尊適時開口,微笑說道:“童老有所不知,十三先生視其為女,親情真摯,半點不假。”
“童老?”聽到這個稱呼,再看看童子的身材,十三郎不覺將目光轉向夜蓮。
夜蓮神情有些復雜,悄聲解釋道:“此老與家師所修同屬一脈,輩分好像更長,我聽說過這個人,但不知道他還”
“想不到本座還活著,對不對?”那邊童子耳朵賊得狠,立即開口喝問。
不知是不是知道童子的脾性,萬世之花倒是淡定,屈身恭敬說道:“童姥座下,夜蓮見過前輩。”
童子隨意擺手,說道:“看出來了,令師可好?”
夜蓮詳細回答道:“外域開啟后不久,家師便已閉門修行,聽聞數年前才告出關;晚輩十幾年未曾回歸,家師現今如何,難以知道詳情。”
童子輕輕嘆息,說道:“那就是不好了。”
夜蓮面色微變,急問道:“前輩如何知道?”
“生轉之法,沒有這么快出關,罷了罷了,你既修習此術,將來自然會明白。”
童子神情有些落寞,想了想,說道:“來年大比,這會兒趕你走也不合適,等大比結束,你應趕緊回去一趟,若不然,怕是見不著最后一面。”
夜蓮神情大變,想追問,童子已將換了表情,欣賞稍帶戲謔的目光再度投向十三郎。
“不錯啊小家伙,居然傷得了本座。”
這句話說出來,周圍的人大吃一驚,因大家都看到,先前小不點雖說破掉童子一拂,用的是三人合力,且占據多重優勢才得以實現。這里人個個眼光獨到,自不會把夜蓮與十三郎當成普通修士對待,加上那個深不可測的小女孩,能做到這樣倒也不算離譜。
破除算正常,傷到完全是另外一回事。況且大家都在旁邊,誰也沒能看破十三郎做了什么,又是如何隔空反擊,令童子受了傷。再說了,大家都知道十三郎此時狀況,根本沒有什么法力。
最妙的是,十三郎居然一副坦然的樣子,雖也謙遜做足禮敬,神情看不到多少意外,似乎在他看來,反擊令童子受創是天經地義的事情,早有預料。
疑惑中,眾人看著十三郎的目光再度發生變化,尤其童子身邊二老,原本還有少許輕視,如今已變得凝重謹慎。
“很久沒遇到像你這么出色的孩子,嗯,連聽都沒聽過。可惜啊,即便這樣也還不夠,遠遠不夠。”
沉寂中童子再度開口,聲音首次帶上嘲諷的意味。
“扶棺明志,怎會這樣無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