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古王的拳頭不快,打出的不是剛猛大力,而是吹皺春水的風。
風吹過,迷離黑龍變成一朵云,一片霧,一股與風緊密相合、不受外力的風;風飄起,任憑波動穿身無礙,徑直飛向蘇大揮出去的手。
“這不可能!”
極寒徹骨,蘇大老板厲聲尖叫,與其說恐懼,不如說迷惑的成分更多。他不理解,堂堂一條巨龍怎會愿意墮落換取深淵苦寒;他不明白,為什么驕傲的巨龍愿意自爆斷絕輪回路;他更不明白,怎么會有風突破防線,直攻自己的本體。
于是他眼睜睜望著那條迷離黑龍飛過來,之后便聽到一聲“爆!”。
因阿古王推遲的自爆終于來了,黑龍徹底變成霧,眨眼將凍住蘇大的手。
一層冰霜快速凝結,一路開放五瓣黑花,黑色冰花向上蔓延,徑直撲向蘇大的頭。
“吼啊!”
強烈的生死危機刺激心神,蘇大狂嘯一聲,振臂反攻。
就在這個時候。
就在這個時候!
“定!”
“起!”
“火!”
“汪!”
三聲斷喝出自同一人之口,一聲狗吠突兀奏響,蘇大體內三團被壓制的陰氣突然點起了火,腦海針刺一般劇痛,同時聽到一道聲嘶力竭的大吼。
“老不死,這是我的身軀!”
同為融合,曾經蘇大為強行拼湊,算起來連第一關身融都勉強,歲月煎熬,身魂裂隙早已不堪,其后大戰連連重創。崩潰只在旦夕間。相反生蘇合一雖同樣不算完美,但其層次高出蘇大不止一籌。
雨為水,霧是水。冰霜同樣是水,蘇大的情形好比一池大水吞下冰坨。大池之水有大力。冰坨力小內質堅固,本質同源,但不能馬上將其融化,也不能把自己馬上變成冰。
蘇大需要的是時間,生蘇需要的是機會。
現在不是最好的機會,但已到了最關鍵時刻,任由蘇大巨力破襲,周圍的人全部都要死;到那時。一切都晚了。
于是十三郎發動,生蘇隨之發動,決死一擊。
蟄伏未滅,五蘇反攻,肉團內鉆出第二顆頭顱,須發皆張。
“你找死!”
瞬間冒出這么多敵人,蘇大老板嘶聲大喊,強行催動手臂,一掌拍向生蘇的頭。
“錐!”
最快、最準、最狠的攻擊永遠屬于程血衣,血龍再起瞬間穿越虛空。那條剛剛凝結不久的手臂齊肘而斷,化做點點冰花潰散。
“潑風,殺!”
“十八重地獄!”
三把厲斧終于逮住機會。在蘇大周圍看出三面連綿不斷的墻。金光閃爍燃出滔天火海,齊家少主雙眼血紅,七百分魂全力撲殺。
一團黑影飄忽而去,力士猛鬼送走了黑龍,自己卻被波動席卷;同一副身軀由阿古王操縱,與之前相比完全不同,桀驁猛鬼變成精靈小女,在空中折轉如穿花舞袖,與不可能中避開、卸掉絕大部分力量。遠遁萬丈。
即便這樣也吃不消。再現身時,力士猛鬼腳步踉蹌。身體處處崩塌潰散,轉眼小了近半。阿古王馬上離開軀體。一邊大口吞噬鬼氣精元,還不忘教訓那只鬼。
“怎樣?”
失去半邊身體,境界直接跌落兩重,力士非但沒有仇恨,臉上反倒滿滿感激,誠懇施禮。
“多謝上尊指點。”
“啊!”
鬼跑了,人還在,四放斧光八面火海,體內寒冰徹骨神魂有煎,當中蘇大老板痛苦哀嚎,亂發齊飛。
“斷!”
拼命了。
沒有手,三千白發盡皆斷裂,換來一片茫茫大網;僅此一擊,殘余厭靈蟻全部絞碎,三把利斧變成廢鐵,還有四方火海、金光、血龍,連同使用它們的人,齊震八方。
三殿下被千刀萬剮,身體無數次飄散又重新聚集,哀鳴不止。
一擊連敗無數強敵,蘇大的臉上絲毫沒有得意,相反猛地抬頭望天,倉惶失色。
“孽障!”
轟鳴又自天上來。
連續拖延這么長時間,天上銀河再聚成團,卻沒有如之前那樣化龍撲天,而是變成一個身高過百丈、模樣模糊、通體閃爍著球球面龐的人。
人握雙拳,雙拳皆如捻針走線,一掌按向蘇大頭頂,一掌朝周圍劃過。
雙擊,狂靈式!
蓬的一聲驚天巨響,像是西瓜被敲破的聲音;隨后錚錚至聲不斷,像是劃斷無數跟弦。
頭崩潰,雨絲斷,神壇只剩一團處處開裂的肉,內里仍可聽見呼號聲不斷,爭斗仍酣。
外面的情形完全變了樣,絕大部分雨絲在這一擊中割裂,余下僅剩三成,握在一個人的手中。
百丈巨人飄然落地,周圍不斷有一只只、一群群球球帶著云朵融入其中,其身軀隨之越來越大,氣息越來越強,強如神祗。
戰場陡然安靜下來。
結束了嗎?
還是剛剛開始?
幸存下來的人們不知所措,紛紛抬頭看向天空,看向四周,難以相信自己所見到的一切。
天塌了,地卻昏了,風亂掉,人迷茫。
鎖天大陣徹底崩潰,一片片蛋殼般掉下來,飄落到個個角落;大地一片混沌景象,四面八方颶風陣陣,粗看亂如麻,細瞧則如星漩急轉,緩慢而堅決地聚向中央。
到這個時候,誰都知道狂靈之地發生巨變,一處處大陸、山巒、溝壑、峽谷都被帶動起來,旋轉著,崩潰著,朝當中碾壓、碾實,碾成一個整體。
死傷?
這個時候還談什么死傷,假如目光可以看透大地。假如把生靈流出的鮮血聚集,當如大海般寬闊無盡,足以淹沒整顆星球。甚至一片星空。
呼嘯聲傳來,一股股颶風送來一群群的人。眼神迷茫、并帶著劫后余生的表情,與之同來的還有妖獸,成群結隊,甚至鋪天蓋地。
人們很快留意到,其中一些妖獸的頭上仍帶著雨絲,依舊在給肉團提供精元與力量。
蘇大呢?
回頭看,那個肉團孕育出蘇大的肉團仍在,內里嘶吼不停喝罵不休。進行著一場更加慘烈、毫無退路的生死搏斗。
“殺了他!”
齊傲天掙扎著趴起身,奮力想要再施殺伐但被兩道目光攔了下來。
“二魂爭斗,他不是他;無本之源,他活不了。”
僅僅兩道目光灑落,給齊傲天的感覺卻似兩座大山,壓得他喘不過氣,張不開口,空有滿腔憤恨不止,腰身卻慢慢彎曲。
“狂靈意志!”
體外多出一層血是紅芒,齊傲天奮力抬頭。低吼。
“你,又,是。誰!”
“我是誰?”
巨人被這個問題問倒了,幽幽長長嘆了口氣,目光中的威壓更重了些。
“既修狂靈道,汝等當稱我為祖。”
一句話,字字雷,聲音如洪流傳遍整個大地,無人不為之心神震撼;齊傲天,程血衣,所有幸存的、新到的、正在趕來的修士們惶惶張望。心神混沌,不知身在何方。
這樣說話。他難道是狂靈?
他竟然是狂靈!
“汝等不用稱我為祖,我也不會把汝等看成傳人。”
良久狂靈再度開口。聲音冷漠并有深深不屑。只到這個時候人們才看到,那個人、只是人形,面孔仍然是球球面孔,說話的聲音極其怪異,吱吱叫的感覺。
不愿與齊傲天過多糾纏,巨人反掌再出一式,將剛剛冒出頭的蘇大按回去。
按而不殺,這個舉動引來無數人警覺,紛紛蓄勢以待;人影并不在意別人怎么看,看一眼周圍,隨手朝某個方向一指。
“還躲著干什么,出來。”
“汪汪!”
先出現的是嘲風,歡叫著跑到巨人身邊,抬起頭看了看那個巨大身形,忽竄起直上肩頭,找個舒服位置趴了下來。
可憐三殿下,原本那么俊偉不凡身體徹底走了樣,毛發幾乎一根不剩,還有不少地方開了口子,神情更是萎頓不堪,吐著舌頭呼呼直喘。
四方群修面面相覷,心里想這條禿毛狗兒好大膽子,不怕被一指頭按死。
“大膽”
巨人明顯不喜、也不適應這樣的舉動,側過眼簾與三殿下目光相對,彼此看了好一會兒。
三殿下嗚嗚聲不斷,搖頭擺尾賣弄風情,表情諂媚模樣丑陋丑到不能再丑。
良久,巨人嘆了口氣。
狂靈桀驁從不怨艾,今日嘆息聲不斷。
“好歹是個伴兒。”
沒有人明白巨人的意思,但能看到他的舉動,此時肉團當中似有分曉,一顆不生毛發的頭顱蠕動著再次出現。可沒等他開聲,巨人輕輕抬起一根手指,點了一點。
“不!”
頭顱破碎,蘇大再遭重創,依舊回到肉團與生蘇決戰。
這又是怎么回事?
沒有人明白那里到底發生什么,沒有人明白巨人打算。巨人也不在乎他們怎么想,扭回頭,仍朝之前注視的空曠處。
“出來吧,我送你過去。”
他在叫誰?
他要送誰?到哪里去?
“現在?!”
十三郎的身形冒出來,身邊跟著小不點。
“球球?”
小不點大聲叫著,原本綁在身上的血紅披風解了下來,十三郎左手拿著披風,右手抱著一個大木箱子,抬頭直對著巨人的眼睛。
“你奪那些絲干嗎?”
狂靈、或者叫球球沒有回應,望著十三郎的手說道:“你手里拿的什么?”
十三郎立馬將箱子與披風藏到身后。
這個舉動太可笑了,要藏何必拿出來讓人看到?
更可笑的是十三郎的話。
“你猜猜?”
“懶得猜。”
狂靈隨意應著,淡淡說道:“你在防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