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小冊子拿回家之后,成天樂都仔仔細細的看過,那些老太太宣揚天主、拉他入伙的話也認認真真的聽了,還在那里反復琢磨其中的奧妙,似有所悟但仿佛也并無所得。
成天樂就在疑惑中晃晃悠悠的逛著,每天直到天黑才回家。白少流讓他先別問是為什么,還真搞不懂葫蘆里賣的是什么藥?兩天半過去了,成天樂還是沒搞明白為什么,一直心中暗暗琢磨,難道白少流真是掐指一算、讓他跑這里來瞎碰運氣?正在這么想的時候,耳邊突然聽見一個聲音道:“小伙,請留步!”
以成天樂如今之修為定力,居然也被嚇了一跳。因為他幾乎不用看路,一花一葉皆在元神中,卻猝不及防聽見了迎面的聲音,方才怎么毫未察覺面前有人?他本是低著頭的,站定腳步首先映入眼簾的是一張寫著字跡的白紙,他不由自主的就念出來了:“路指人仙?”
只聽坐在白紙后的那人笑道:“嗯,這么念也是可以的!……我要是不叫住你,你差點就踩上去了。……干嘛呢,走路也不看著前面,是丟了什么東西在找嗎?”
白紙上的這四個字怎么這么眼熟呢?再抬頭看說話的人,也是非常的眼熟。此人穿著銀灰色對襟唐裝,左手無名指帶著一枚翠綠的指環,唇紅面潤、卻兩鬢銀絲染雪,正坐在教堂一側綠化帶邊的石頭上。成天曾見過此人兩次,此人說話的聲音他也聽過兩次。
第一次見面。是在蘇州玄妙觀前。出售那幅畫的李萬陪著一幫朋友去游玩,其中就有此人。通過他們的談話成天樂才得知,原來李萬是在上海文廟附近一家舊書店淘到那幅畫的,就是此人勸李萬買下的,當時上面畫的還是唐代的山塘街景象。
后來成天樂chūn節回家相親,約了一位姑娘在一家西餐廳見面,曾看見此人穿著中裝坐在那里吃牛排。先用刀叉切好,再用筷子夾著慢慢吃,卻沒聽見他說話。再后來成天樂應邀去寧波岸達公司項目工地‘施法’。在機場候機廳里偶遇宋召南。他聽見宋召南在打電話,電話那邊就是此人。
此人當時還送給宋召南一張不知什么符,上面寫的就是這四個字。宋召南當初那張紙上的字跡非常潦草。而今天這張紙上的字跡卻要工整得多,左右寫法也不一樣,成天樂剛才還給念倒了。
成天樂心中暗想——難道這就是白少流要他來碰的運氣?同時趕緊答道:“不好意思,我剛才有點走神。我叫成天樂,以前見過您,您是不是宋召南院長的朋友,名叫風……”
那人揮斷他的話道:“不必叫出我的名字,很多人聽見會感到很親切很高興;可是也有人聽了又會跳梁亂蹦的,一直就在等著受刺激呢!……小伙,你在這里干嘛呢?我注意你好半天了。就圍著這家教堂一圈又一圈的轉悠,不頭暈嗎?”
成天樂:“風先生,我是來碰運氣的,您又是來做什么的?”
風先生呵呵笑出了聲:“你還真算有運氣,碰到我了!看見這張招牌。還不知道我在干什么嗎?難得今天有興致,出來擺攤算卦,江湖大、天下小,相見就是有緣。成天樂,你也別亂轉了,坐下來算一卦吧!”
算一卦?擺攤算命的成天樂見過不少。比如在公園里、各大旅游景點門口,可成天樂從沒想到會在這里碰到!成天樂莫名又想起第一次看見此人時,就是在蘇州玄妙觀三清大殿前,當初有一位大嬸神神秘秘的攔住這位風先生說道:“算一卦吧,來到這里就是與佛有緣;算上一卦,今生大福大貴!”
成天樂忍不住呵呵笑了,是他一如既往的標志性傻笑,多少天沒笑得這么開心了,他笑著問道:“風先生,我第一次見到您是在蘇州玄妙觀,那是二零一二年夏天,您恐怕不記得我了,但我還記得您。當初有位大嬸要給您算命,說什么來到那里就是與佛有緣,您說她搞錯了地方,前面是三清道觀。沒想到您也會干這行,可是這旁邊就是天主教堂啊,您是不是也把招牌放錯了地方?”
風先生也笑了:“你的記性還真不錯,看來我們真是有緣!……但我又沒說你和上帝無緣啊,這兩天收了不少小冊子拿回去看了吧?……招牌放在什么地方不重要,重要的是有什么人會看見。”
成天樂再傻,此刻已然確定,這一幕恐怕就是白少流讓他來碰的運氣了。這位風先生是李萬的朋友,想當初是他勸李萬買下了那幅畫帶回蘇州,如果沒這回事,這幅畫后來也不會出現在山塘街被成天樂買走。如此說來,成天樂還得謝謝他呢!
這人還是宋召南的朋友,在宋召南去寧波之前說的話也大有深意。如果白少流要他來找的就是這位風先生,難道此人是一位深藏不露的前輩高人?吳燕青等眾妖一直認為成天樂就是“深藏不露的前輩高人”,難道他本人今天真的遇到了這種人?
心里既然這么想,成天樂就在旁邊坐了下來道:“風先生,我們還真是挺有緣,在這兒都能見面!……我多嘴問一句,您在這擺攤算命,是專業的呢還是業余的呢?”
風先生扭頭瞪了他一眼道:“你看不出來嗎?”
成天樂呵呵一笑:“真看不出來,我覺得您像是來逛街的,掏出一張招牌就這么坐下了,恰好我就走過來了。”
風先生也笑了:“你可真愛說實話,告訴你吧,我既不是專業的也不是業余的,而是職業的!比如我現在把招牌亮出來了,那就是職業算命的,既然干這行,就絕對敬業。”
成天樂:“您想怎么算?”
風先生笑出了聲:“要算的是你的命,我隨意,主要看你想算什么?”
成天樂撓了撓后腦勺道:“既然是職業的,收錢嗎?”
風先生又瞪了他一眼:“我畫出這張招牌的時間也不算很短了,還從來沒碰著你這樣的!你認為呢?”
成天樂:“算一卦多少錢啊?”
風先生反問道:“你要算的事情又值多少錢?”
成天樂卻較真道:“話可不能這么說!比如我找您算命,您要是問我自己的命值多少錢,那我怎么回答?有些東西是無價的,并不是說無止境,而是沒法衡量。如果我來問事業,你要是反問我事業值多少錢?其實事業是我自己做的,不等于你算的卦值那么多錢。如果算卦是一種職業,要根據您自己的付出或建議的價值來定價……”
風先生讓成天樂說的有點沒脾氣了,揮斷道:“還真有你的!自古以來江湖的切口,都讓你這番話給堵回去了。……不過你說得對,如果有些事情在卦攤花個幾十幾百的就解決了,那豈不太滑稽了,凡事都是自己要去做的。……這樣吧,你身上帶了多少錢?”
因為經常穿行山野,成天樂倒有帶現金的習慣,很老實的答道:“一共五千多,還有卡。”
風先生:“卡不算,就算現金,你把回去的打車錢留下吧。”
成天樂有些驚訝道:“這么便宜,卦金就是打車錢?太少了吧!”
風先生讓他給逗樂了:“我是說你自己留下打車回去的錢,剩下的有多少算多少。”
成天樂的回答更讓人哭笑不得:“哦,這樣啊?我回去不用打車,走路就好。”說著話就要掏兜。
風先生又擺手阻止道:“別著急,等我算完了再說!……說吧,你想怎么算?”
成天樂:“起卦就不必了,我看您沒有擺桌也帶別的家伙事,既然是隨緣,就幫我測個字吧。”他在地上寫了一個“樂”字,也不知道為什么會這樣,仿佛就是一瞬間的福至心靈。
風先生微微皺眉道:“你寫的這字是讀‘勒’還是讀‘越’?”
成天樂答道:“既讀歡樂的樂,也讀音樂的樂,反正就是這個字。”他的原名叫成于樂,讀音樂的樂,但是大家都叫他成天樂,又讀歡樂的樂。而成天樂這個名字,已經從他的綽號變成了江湖上的名號,現在差不多也等于法號了。
風先生沉吟道:“這么說,倒讓我想起兩句古人名言。‘獨樂樂,與人樂樂,孰樂?’、‘與少樂樂,與眾樂樂,孰樂?’你那一字兩音都有了。‘樂’是能悅身心之音、譜此妙音之道、演此悅聲之法。‘樂’又是身心之悅、得此道之愉、聞此妙音與心共鳴之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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