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賈鴻漸在這里奮筆疾書的時候,那邊朱老總正在一個年初的關于今年年度經濟形勢的報告。與會者有首都大量的黨政軍各方面的干部,同時還有在首都召開的“六個會議”的大量與會者——中國文聯第六次全國代表大會、中國作協第五次全國代表大會、全國第三次建設有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理論研討會、全國科技獎勵大會、中國銀行港澳工作會議、中國軟科學年會,總計與會者一共超過6000人!而這個報告,在報紙上只會有一個簡簡單單300字的小豆腐塊兒來報道。如果一般人只靠著這300子的小豆腐塊兒,絕對會覺得朱老總在這個會議上就是打哈哈說套話,別的什么都沒說。
不過,第二天當賈鴻漸的信寄出去了之后,當天下午就接到保密通訊局的通知,收到了一個包裹——這包裹到不是賈鴻漸文件的回復或者什么東西,而是朱老總那個會議上的錄音拷貝!按照保密通訊局的說法,這錄音拷貝現在已經大規模在中央以及地方上傳播,為的就是從上到下讓基層都了解中央的態度。
賈鴻漸找來錄音機一聽,不聽不知道,原來這報紙上只用了300字小豆腐塊報道的會議,其實講了很多“干貨”——比如說分稅制方面的講的就很詳細,“1994年以前的財政收入,中央占三成,地方拿七成,財政支出則是倒過來,中央拿七成,地方拿三成;1994年以后,中央政府在名義上可以得到60以上,甚至可占七成,可是根據相互間的妥協,中央仍須在自己的收入當中提取若干返還地方,所以,中央實際得到的部分就只有大約52。雖然多了,但是還不夠。因為財政的赤字主要還是在中央。”
在講述以前搞分稅制的之后,那就是到了朱老總這兩三年里面對國家通貨膨脹的控制——“第一,對于房地產投資膨脹的抑制:1993年,全國房地產投資比上一年增加了61,此后便迅速而又有節奏地下降:1994年。30;1995年。17;1996年,扣除物價上漲因素,12。第二,對于貨幣的控制:1992年發出1200億元。那時進口印鈔機。拼命印錢。1993年,發了1530億元;1994年,1424億元;1995年,590億元;1996年,本想控制在800億元。后來發到1000億元,這增發的1000億元是因為咱們國內大豐收,農業方面的收購資金不足,所以國家多印了兩百個億來收購農民多產的糧食,保證農民不會在豐收的情況下收入縮水,不會碰到多收了三五斗。”
這1996年,那真是農業大豐收的一年,據說收上來的糧食已經多到了糧倉都放不了的地步!而在這個錄音帶里,朱老總還黑色幽默的開了個玩笑——“統計部門說倉庫裝不下。我說,沒關系,現在我們停產、半停產的企業多得很,可以把廠房騰出來裝糧食嘛。”
最后,這朱老總還帶著一絲絲的得意向與會人員宣布道——“以前80年代。我們國家一直是物資匱乏,老百姓想買個電冰箱,都必須走后門才能拿到電冰箱票,否則有錢都買不到。但是現在我可以宣布。中國已經到達了供大于求的地步了,按照我國1996年底的統計。現在除了華夏高科的步景660小車以外,全國范圍內就沒有供不應求的產品了!”
聽著朱老總的話,賈鴻漸真心有點苦笑出來了,這時代不同同樣的事情那人們的反應都能不同。后世如果每個行業都供過于求,絕對能讓國內的領導滿面愁云,因為供過于求那倒最后很容易引發經濟危機的——外國的經濟危機表現最明顯的不就是往河里倒牛奶么,那不就是供過于求么?不就是資本家寧愿蔬菜爛在地里都不肯運出去賣么?但是同樣的事情在這個年代,卻能讓朱老總開心的笑出來,這是何等的諷刺?也只能說,是以前計劃經濟的時代物資匱乏,匱乏的讓所有人都怕了!
這邊顯示報喜的,在報喜之后就是報憂,雖然朱老總對于自己上臺這幾年的國內變化比較欣喜比較自信,但是也有他頭疼的地方——第一個就是重復建設。“這是最大的也是最難解決的。中央政府原本經濟方針的一個關鍵,就是確保重要工程的進展順利,但是現在,國家每年投產的重大項目,有1/3從開工之日便虧損,概因重復建設。所以,重復建設又可以成為國有企業走投無路的最重要的原因。然而這中間還隱藏著一個更大的危機,也即由工業和商業的問題而帶來的金融的問題。這就是說,一個國有企業因為重復建設了太多的企業,他產品賣不出去,還要生產,還要吃飯。誰給他飯吃?銀行。銀行的錢從哪里來?是你們的錢,是儲蓄。把你們的錢都拿去補貼虧損企業,這能行么?就像是我們一個智囊說過的,如果國際上出現一些大的問題,波及到我們國家了,那銀行沒錢的結果就是全國一起完蛋。所以,我個人反對在今后上馬重復的項目,一個也不上!”
說到了這里,朱老總好像明白肯定會有人說他一刀切的問題,他自己直接就說道:“我知道你們會說我一刀切,說我這是簡單粗暴。但是在這個問題上,不簡單粗暴不行。現在不是計劃經濟年代了,在計劃經濟年代,中央說不許建造,就沒人敢建造,中央不批準,銀行就不給錢,銀行不給錢,他們就建不起來。但是現在呢,我們說不許建,他們不支聲,也不打個招呼,也不要我批準,甚至也不要中央撥款,他們就自己找資金偷偷的就去建了,盈利了還好說,要是虧損了,就一個個的跑來哭窮,要救命。你說我們中央救不救?”
甚至說著說著,這朱老總還居然談到了倪潤豐了——“我前幾天跟蜀川一個叫長宏的公司總經理倪潤豐談了一下,我跟他說倪潤豐啊,你知不知道現在國內多少電視機企業找我告你的狀啊?他說不知道,他問為什么他把企業做的這么好,占據了國內將近8成的市場,還有人告狀。我說,就是因為你們做的太好了,弄得別人沒飯吃,別人才告狀!在資本主義社會,講究優勝劣汰,效益不好的企業自己就死掉了。但是在中國呢,他們喊著啊我們都是國家的企業,我們都是人民的,我們養活了這么多職工,國家你們不能不要我們,不能讓我們死啊!結果呢,你們長宏一個公司占據了8成的市場,剩下12的市場是外企,剩下的不到8是國內其他企業,這里面還基本都是國企。然后這些國企就靠著當地政府和中央不斷的貸款過日子吃飯。我們這是什么,這就是優勝劣不汰!最終存活的太多導致太多的資源給了失敗者,那最終結果只能是優勝的也要被這些劣不汰的拖死!長宏作為國有企業,他們上交國家的利稅幾乎全部用來給那些失敗的電視機國企輸血了,這不是等于長宏在救自己的競爭對手么?”
“這里我可以給你們講一個數據,那就是在1996年,咱們國家的國企仍然沒有振作的樣子,預算內企業凈銷售利潤率還創下來了歷史最低點,第一季度的時候,國有企業的虧損額第一次超過了利潤!也就是說,以前中國的國企還是大方向上盈利的話,那么從去年這個時候開始,就是大方向上虧損,就是盈利的國企賺的都沒別的國企賠掉的多!而經過我們計算,平均下來全國所有的國企,每銷售一元的產品,利潤只有0.9分錢,0.9分啊諸位!這就是什么意思?這就是利潤率只有0.9!”
說到了這里,朱老總是越說越氣,“就是這些國企,給我們國家銀行弄了大量的呆賬爛賬,去年也就是1996年,開始讓國有銀行對國有企業的呆賬爛賬進行清理,光是去年一年,就對沖掉了200億元的呆賬爛賬。多么?我告訴你們,這只是杯水車薪!今年還要來一次遠超過200億元的才行!”
“這些國企,就是在吸國家的血!他們虧損了,他們要吃飯,就一張口一伸手跟國家借,他們有借無還可以,但是國家錢都被他們借光了,那怎么發展?國家也只能借!我們只能跟我們的老百姓借,只能用國庫券借!國企可以借錢不還國家,我們要是用國庫券借了老百姓錢不還,老百姓還不要起來鬧革命啊?1996年我們國家銷售出去的國債里面,有一半都是用來換老債的!”
聽著朱老總的說法,賈鴻漸真心開始覺得,這老總是相當不容易。如果按照他的這個說法,讓賈鴻漸在他的位置,碰到了金融危機之后,又要處理爛賬,又要面對有借無還跟腫瘤一樣的國企,又要面對外資撤離以及出口疲軟,那他賈鴻漸也真沒辦法!(。如果您喜歡這部作品,歡迎您來起點(qidian)、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