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悅是羊城植物研究所的副所長，也是研究所下屬的苗圃公司負責人，作為華南地區頗具規模的園藝公司，馮悅自然是接到了博覽會組委會的邀請，前來參加會議。
因為研究所的業務范圍比較穩定，大多數的客戶都是羊城政府以及當地的企事業單位，因此馮悅在海城開展業務推廣的想法并不強烈。再加上研究所最近也沒有什么可以拿得出手的成果，馮悅就沒有在博覽會設置展廳。
前幾天和組委會以及一些相關兄弟單位的領導應酬了之后，在博覽會開幕之后的第五天，馮悅總算是能夠從酒池肉林之中脫身，到博覽會的會場上看看了。和一般游客看新鮮、看熱鬧的情況不同，園藝科班出身的馮悅算是一個技術官員，他總是可以從專業的角度去看待一些新產品，也能從企業經營的角度去看待這些產品的經濟效益。
不過，在博覽會的各大展廳中走了一圈之后，馮悅不可避免地有些失望，因為這個博覽會其實就是一個空架子罷了。
別看博覽會的規格很高，邀請了不少的省部級官員前來參加開幕式，展廳面積很大、參觀的人數也屢創高峰，但是并沒有令人眼前一亮的產品出現。
這也是和國內現狀很有關系，大多數的企業和研究機構不愿意靜下心來做研究，拼命追逐一些見效快的項目，對于有些吃力不討好的基礎研究非常不重視。馮悅負責的園藝公司也是如此，即便馮悅有心改變這種局面，一個人也是獨木難支。這不，園藝公司已經三年沒有新產品或者新技術問世了，平時就靠著政府訂單以及撥款半死不活地維持。
有時候，馮悅還真的想辭職離開研究所，自己開一家公司，但是卻一直都沒有找到合適的機會或者項目。這一次來參加園藝博覽會，馮悅就是抱著公款旅游的心態來玩的，若不是怕影響不好，他都帶著妻子女兒跟著來了。
跟隨著看熱鬧的游客，馮悅心不在焉地在會展中心走著，看著每個展廳門前華麗的裝飾以及天花亂墜的宣傳板，馮悅有一種看鬧劇的感覺。很多顯眼展廳中的參展商都是海城市政府下屬的國有企業，他們用一些慣用的伎倆把整個博覽會烘托得異常鮮亮，但是明眼人一看就知道這只是一個花架子罷了。
馮悅隨意在展廳之間穿梭，就當是放松心情了。
不過，當他走到‘綠源園藝’展廳的時候，倒是覺得有點不一樣的體會。別的企業恨不能把自己的展廳布置得如同央視的一號演播大廳一樣，這個‘綠源園藝’是馮悅見過最為簡陋的展廳。
頓時，馮悅來了興趣，信步走進去。
迎面而來的巨大展板上有三個鮮艷的大字一下子就把馮悅的注意力給吸引住了——‘治污榕’！
馮悅站在展板前，認真地把上面的介紹和圖片都看完了，隨后馮悅冒出的第一個念頭就是——這是一家騙子公司！
當年王洪成‘水變油’的騙局打著高科技的幌子，忽悠了大量的官員、科學家以及企業，席卷了全國！當初，合工大、科工委甚至還有當地政府都深陷其中，幾乎可以算得上是上個世紀九十年代最有名的高科技騙局。
難道，自己今天會撞破一個蹩腳的騙局？
一想到這，馮悅頓時就興奮了起來，連日來的昏沉酒意馬上不翼而飛！
“你們公司這個‘治污榕’是真的嗎？”馮悅伸手招來一個工作人員，指著‘治污榕’的宣傳畫問道。
“當然是真的！”施一飛有些自豪地說道：“我們現場可是有成品展示，一清二楚的效果！”
施一飛是‘綠源園藝’里年紀最小，嘴皮子最利索的員工，工友們自然而然地把他作為解說員推了出來。這幾天，游客們都是從展廳門口走過，很少進來參觀，更加沒有人詢問，一直讓施一飛感覺有點郁悶。今天好不容易碰上一個似乎很認真的游客，如何不讓施一飛感到高興呢？
若是換成了幾天前，施一飛多少肯定還是會有心虛的感覺，但是見過‘治污榕’的神奇效果之后，他早已經是自信滿滿了。
“噢？！那帶我去看看！”看著眼前這個年輕人激動得漲紅了臉，馮悅就越發感興趣了！
馮悅認為，一個騙子公司首先要做的就是先把自己的員工催眠，讓他們相信公司所說的每一句話，這樣出去行騙的時候才有說服力。如今看來，這個‘綠源園藝’倒也是挺專業化的，這個年輕人明顯就是被洗腦了，變成了信徒。
此時的馮悅，心里涌起了一種早已消失了很久的銳氣，想要深入了解這個‘綠源園藝’的一切，然后把這個騙局給戳破。
這四十年來，小學、中學、大學、工作、結婚、……，馮悅的人生軌跡在出生后就被家人規劃而一絲不差，精密得一如流水線上的產品。早已經被現實憋得快瘋的馮悅在過了不惑之年之后，甚至有過一種結束這一切的沖動，只是他一直沒有勇氣罷了。
如今，碰到了這樣一個被馮悅一眼確認的蹩腳騙局，讓他明白，這似乎自己打破平淡生活的契機，可以活得精彩一點！
打定主意的馮悅跟著施一飛進入了展廳的內部，看到展廳不同一般的設置，倒也是對這家公司的實力有點估計了。這家公司的負責人似乎有點小聰明，不過簡陋的布置似乎顯示出他們的經濟實力一般，……。
一邊聽著施一飛有些天花亂墜的介紹，馮悅一邊睜大自己的眼睛，想要從展廳的一些細節中找到騙局的破綻，然后就可以在組委會哪兒找幾個熟人，再找上工商局的人，把這伙騙子給揪出來！
看到馮悅挺認真地聽自己的解說，偶爾還能問出一些關鍵的專業術語，施一飛狀態就來了。眼前這位擺明了就是一個內行人，指不定博覽會的第一筆生意就落在這個戴眼鏡的中年人身上了。
就這樣，兩個人各懷心思，就在這個簡陋的展廳內開始了深入了解‘治污榕’的交流。
多年之后，施一飛和馮悅都已經不是現如今這樣無足輕重的小人物，但是回想起這一幕，多少還是覺得很值得懷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