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里拿著一顆小小的石子,用力在石壁上刻下一道痕跡。
已經是第二百道了。每次有人來送飯,韓銘就會在石壁上刻一道。
輕輕咳嗽了一聲,韓銘緩緩說道:“已經是第二百道了,這里沒有聲音,沒有陽光,沒有人,不知過了多久。從開始的恐懼,到后來的瘋狂,到冷靜,再到絕望,最后麻木。不知道過了多久,沒有人跟我說一句話,耳朵里聽不到任何聲音,眼睛看不到任何事物。胸口悶的令人發瘋。全身已經沒有了一絲力氣。我感覺到長期待在這種環境下,仿佛失去了我的視力。我能感到我的肌肉在一點點萎縮,力氣在不停的消失。我不知道自己還能夠堅持多久,或許不久以后,或許馬上,我就會死去。我曾經試圖逃走,但是這里除了石頭,還是石頭。連地面都是石頭。我無法挖出一條隧道。我把從小到大經歷的一切回憶了無數遍,開始的時候晚上會做噩夢。但是現在……”
韓銘輕輕嘆了口氣繼續說道:“我已經無法分辨自己什么時候是清醒的,什么時候是在做夢了。我的大腦一片麻木,頭很疼。睡眠占據了我絕大多數的時間,頭痛欲裂。這樣的日子不知道什么時候才會結束。我不知道自己還能做什么,如果能讓我回到過去的生活,我愿意付出一切代價。如果能讓我出去,我愿意做一個乞討一生的乞丐,做一個,無論做什么都行。”
韓銘將皮囊里的水輕輕倒出來,一只手接著在臉上用力搓了幾把,穩定了一下情緒,說:“我曾經在想,人活著到底是為了什么?以前我以為是做一番大事業,讓瞧不起我的人都對我刮目相看,讓我在乎的人都過上好日子。可是現在,我認為活著,就是好好的活著。好好的體會生活,無論生活過的好與不好,都是一種生活。都是一種幸福,只要能讓我繼續體驗人生,我愿意做任何事。我一直以為,死是世界上最可怕的,但是現在我知道了。寂寞,才是最可怕的。沒有人傾聽你說的任何話,沒有人理你。沒有人,沒有任何人。”
韓銘感到自己的思緒有些紊亂。雙手在自己臉上又使勁的揉了幾下,企圖使自己平靜下來。
韓銘靜靜的站在絕對的黑暗之中,抬起頭,木然的四處觀望。眼前是一片虛無。他坐下,又站起來,一會兒走兩步,一會兒又后退幾步。絕對的安靜和黑暗讓他開始神經出現錯亂。所有的動作都是無意識的。
一會兒唱,一會兒笑,一會兒哭。
用了抽了自己一個耳光,呵呵,已經有些感覺不到疼痛了。
這樣的生活始終在繼續,不知什么時候才是盡頭。
再次從睡夢中醒來,韓銘習慣性的發了一會兒呆。躺在地上靜靜的看著眼前的黑暗。
突然,他仿佛做了一個決定,他猛的站了起來,瘋狂的咬著牙,眼眶里的淚水毫無遲疑的流了下來。猛地朝一個方向沖了過去。他決定自盡了。
他已經無法感覺到生存下去的意義。現在他才明白,原來讓一個人失去活下去的希望是如此簡單。你不必經歷殘酷的戰爭,也不必經受別人諷刺的眼神,什么都不必……
當他即將撞上黑暗中的石壁的時候,一股力量將他反彈了回來。
韓銘再次沖上去,再次被反彈回來。他歇斯底里的大喊著一次一次的沖上去,一次又一次的被反彈回來。
不知沖了幾次,他累了,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口的喘著氣。這時他才意識到,事情似乎有點不同尋常。自己應該是要撞到墻上的。為什么會反彈回來呢?莫非自己已經死了?這里已經就是地獄了?
突然間,韓銘感到一陣恐懼,周身的汗毛都豎了起來!一種莫名的,巨大的,無法形容的恐懼感籠罩了他整個身心。
難道我已經死了!?
難道我一進山洞,就已經死掉了?我現在是靈魂的狀態!?
事到如今,韓銘早已經不懼怕死亡了,但是,如果現在自己是靈魂狀態,并且始終無法離開這個地方。是不是說明自己將要永生永世以這種狀態繼續下去?繼續這無邊的黑暗,無邊的寂寞?自己是不是將要永遠被困在這個地方?
已經很久沒有這種恐懼感了,如果連死后都沒有辦法解脫,那將是怎樣的一種……無法形容,韓銘現在無法形容自己的感覺。他的腦子轟的一聲巨響。四肢顫抖著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發泄夠了嗎?”一個冷冷的聲音突然出現。
韓銘一個激靈就竄了起來。有聲音!!有人說話!!
“誰!?是誰!?無論是誰,求求你出來,求你了!”韓銘大聲的哭喊。在一個人胡思亂想的時候,在睡夢中的時候,在無時無刻中,他曾經無數次幻想會出現一個人,能夠跟他說說話,只要說說話就足夠了。如今突然有人跟他說話,他心里激動,興奮,幸福。
原來幸福來的是如此簡單。真的是如此簡單而已。只要有人能夠出聲,跟自己說句話,就已經全身充滿了力氣。(在這里插一句題外話,或許你們不喜歡聽別人啰嗦,但是作者真心的想勸諸位一句。或許你現在生活的不易,或許你的工作遇到了困難,或許你體驗了人情的冷漠,或許你被人無情的拋棄。或許你是一個身體有缺陷的人,或許你從出生開始就沒有親人。無論你經歷了怎樣的不幸。請珍惜自己的生活。世界上總有些人是羨慕你的。請好好的活著,也許你現階段會感到沮喪,甚至絕望。但是請相信,能體驗人生,本身就是一種莫大的幸福。)
同時他還害怕,害怕這個聲音只是自己出現了幻覺。害怕這個聲音從此消失。
韓銘的眼前漸漸出現了一個光團,光團里面有一個幼小的身影。
這突如其來的光芒,狠狠的刺痛著韓銘的雙眼,但是他沒有閉上雙眼,而是忍受著巨大的刺痛,雙眼流著淚選擇直視這團光芒。他不知道自己到底有多久沒有看到過東西了。他不愿意放棄眼前這僅有的光芒。他害怕下一刻這團光芒就會消失。他甚至因為這一點點的光芒而感到人生有了新的希望。
過了一會兒,他的眼睛開始漸漸適應,已經能看清楚這光團里面的小人。那是一個僅有巴掌大小的小人。背上生著兩對透明的翅膀,小人有著一雙銀色的長發,藍色的眼睛。小巧的鼻子。身上僅有幾片綠色的葉子遮體。
“你!?是你!?”韓銘突然認了出來,這個小人,居然就是自己在人界的時候,在天空中看到的那個巨大的女人。因為這個女人實在是太美了。他無法形容出來的美,美的讓人窒息。他能想到的所有夸贊美人的詞語,用到這個女人的身上仿佛都是對她巨大的侮辱。沉魚落雁?閉月羞花?那些詞語跟這個女人相比是如此的蒼白無力。
美麗這個詞對她來說,簡直是一種極其簡陋的形容。韓銘感到一種窒息的感覺,自己的心跳仿佛已經停止了。不!不是仿佛,是真的停止了。他感到有些透不過氣來,雙手用力的在胸前不停的揉著,無法呼吸。
“為了你的生命安全,你還是最好少看我幾眼。”小人又說話了。聲音是那么好聽。那是韓銘有生以來聽到過最動聽的聲音。雖然冰冷無情。
小人嘆了口氣,用手輕輕一指,一小團光芒籠罩住了韓銘。
韓銘終于長長的出了一口氣。又恢復了正常的呼吸。真是難以置信。他從來不知道,一個人的美,居然真的能讓人窒息。那是怎樣一種絕色呢?
“你好,你好,你。。。我求你千萬別消失好嗎?能陪我說幾句話嗎?”韓銘回過神來說的第一句話居然是這個。盡管他心里有很大的困惑,他好奇這個小人為什么有翅膀,為什么會飛,為什么原來那么大,現在這么小。但是,跟寂寞比起來,讓這些好奇都統統見鬼去吧。他什么都不在乎了。
小人面無表情的冷冷看著韓銘,不帶任何情感的說:“你就這點出息嗎?自殺?痛哭流涕?你也算是個男人?”
韓銘瘋狂的點頭,說:“我不是男人,你說我是什么都好,只要你不走。你陪我說話好嗎?”由于過度的激動,韓銘的聲音已經走音了。
小人無奈的搖了搖頭,說:“也不怪你,正常人在這種情況下生活了半年之久,很難不崩潰。你堅持的時間算是很長的了。跟你一起來的那些人里面,已經有一些人自殺了。”
聽到小人這么說,韓銘突然想起了那個叫薇兒的小女孩兒,不知道她現在怎么樣了?她是不是還活著?韓銘開始擔心,他在這個世界認識的人總共就兩個,一個是大腦袋,一個是薇兒。雖然和薇兒的交流很少,認識的時間還很短。但是這些感情對他現在來說是如此的奢侈。經歷了這段暗無天日的時光,他開始珍惜一切和他有關聯的人。他不希望任何一個他認識的人從這個世界上消失。
“薇兒呢?那個小女孩兒薇兒呢?你知道她現在怎么樣了嗎?”韓銘緊張的問。
小人詫異的看了著韓銘,饒有興致的說:“你現在還有心情關心別人?不用擔心,那小女孩兒還活著。不過情況也比你好不到哪去。基本上已經差不多了。”
“怎么辦,怎么辦,你能幫幫她嗎?你能出現在她面前嗎?跟她說幾句話就好。”韓銘說完這些,又有些擔心的問:“那個,說完能不能還回來?”
小人面無表情的盯著韓銘,看了許久,一直到韓銘都有些不好意思了。感覺脖子有些僵硬,不自然的扭了兩下,才聽到小人說:“我能讓你的聲音直接傳到她耳朵里。不過只能說幾句話而已。”
韓銘激動的點了點頭。
小人輕輕的飛過來,把小小的手掌貼在韓銘腦門上。輕聲道:“說吧,現在你說的每一句話她都能聽到。”
韓銘的喉頭動了動,努力的擠出了一點聲音:“薇兒,薇兒你在嗎?”
一段長久的沉默,韓銘并沒有聽到任何回應。他開始緊張了,為什么薇兒沒有說話?莫非她聽不到?莫非這個小人在騙自己?
“……誰?是誰?”
一個虛弱的聲音傳來。韓銘顫抖著說:“薇兒,真的是你嗎薇兒?我是韓銘,你不要怕,你一定要堅持下去。千萬要堅持下去,你答應我,一定要活下去好嗎?一定要活下去!”說道后面韓銘已經開始用吼的了。
“嗚……韓銘,真的是你嗎?我好害怕,好孤獨。”
韓銘鼻子一酸,眼淚又流了下來:“薇兒,不怕。還有我呢。你答應我,一定要堅持住。一定要活下去。我們一定能夠度過難關的。薇兒不哭。你等我,我會救你出去的。你一定要等我。”
“嗚……好,你一定要來救我。你現在能過來嗎?”
“我現在過不去,薇兒你別怕。我一定會去救你的。”
小人的手掌離開了韓銘的額頭,與薇兒的連絡也終止了。
韓銘渴求的望著小人說:“能讓我再跟她說幾句嗎?”
小人搖了搖頭,說:“不能了。我的能力有限,只能幫到你這么多了。想再次跟她說話,得等我的法力恢復過來。還有,你還想救別人?呵呵,先救你自己再說吧。你難道不奇怪嗎?沒有話想問我?”
韓銘拼命的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