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朗風清,晨曦籠罩著大地,層幔相掩的大床內,緊貼內壁的蘇瑾妍緩緩睜開眼眸,側望著身旁熟悉的面龐,仍是將他擱在自己身前的胳膊移開。
同床共枕,她再不會有這個資格了的。
不過微動,蕭寒便醒來了,朦朧視線迎上對方倦容,那眸中盡是疲累與哀傷。他心下微疼,伸手方要撫上她的容顏,開口低道:“阿妍,你沒睡好?”
后者側首躲開,“該起了。”
竟還是這般冷漠!
瞧她坐起,蕭寒便移近環過她,“好了,阿妍。先前是我不好,不該懷疑你任由大姐來試探,可你總那般神秘,我都看不清。咱們是夫妻,你別和我置氣。你這樣子,我心里難受。”
蘇瑾妍掙扎著推他,搖頭不說話。
蕭寒卻錮緊了她,如何都不愿松開,連連解釋道:“我不知大姐到底和你說了什么,可我待你怎樣你是明白的。阿妍,你若是不歡喜,咱們再不去旬王府,別因這事而不理我。”聲至話末,竟透著幾分沙啞。昨夜如何詢問安撫都未能使她平復,歇息也不肯再由自己摟著。
明明這般近,卻又那般遠!
感受著他的體溫,蘇瑾妍濃濃的自卑繞在心頭,推不開便只好輕語道:“你先放開我。”
見她能好好與自己說話,蕭寒欣喜地望著她,面色尤是蒼白,心疼地撫上她的左頰,“母親說這幾日不必過去請安,你再躺會吧。”
“我不想睡。”
蘇瑾妍喚婢子進屋洗漱,婆婆雖說不必請安,但她一日是蕭家的媳婦,這禮數便不能廢。昨兒那般狼狽的回來,府里多少人都等著看她的笑話?涂了胭脂,強打了精神去敏興堂請安。蕭夫人倒沒有多問什么,只說了番安慰的話后留下了蕭寒。
濃濃不安的眼神緊鎖在妻子的后影上,待蕭夫人喚了好幾聲“寒兒”,他才轉首。
“你媳婦是受了委屈。”裘氏合上眼瞼。
蕭寒緊張地湊上前去。追問道:“母親,到底是個什么事,大姐為何會動手?”
蕭夫人讓他坐下,緩緩解釋道:“我便好奇為何你長姐近來總提及你媳婦,昨日遣人去打聽了才知曉,王府里的蘇側妃有了身子。”
蕭玉瀅出嫁時日不短,卻總沒有消息。現在讓受寵的側妃有了二皇子的子嗣,可不就事態嚴重?她可不似普通侍妾,素來就受寵,一旦為王爺生下長子,嚴重威脅正妃地位。
便是因為這個?
蕭寒不能理解,高聲道:“阿妍是我的妻子,大姐即便厭惡蘇側妃,但畢竟是她旬王府的家事。怎能同阿妍動手?”
裘氏卻顯然在為女兒的前景擔憂,嘆氣道:“如果瀅兒也能有消息該多好。”
“不管怎樣,阿妍是她的弟媳。大姐動手的時候,難道就沒有想過我?”蕭寒忿忿不平,未能料到從前那般得體大度的長姐會變成今朝的妒忌成性。盯著裘氏,緊鎖了眉頭就起身,“母親,我要去尋大姐。昨日的事,她必須向阿妍道歉。”
蕭夫人則立馬喚住他,“寒兒,你別沖動!”
“我都舍不得給阿妍受絲毫委屈,大姐居然打她。”蕭寒目露不平。他的阿妍好面子又格外倔強,從前都未見她如此脆弱過。但自從嫁給了自己,容上的笑顏消失,總是憂愁難解。
前陣子散心,他感受得到她的喜悅,發自肺腑的歡笑。那般明媚。撒嬌討好,玩鬧時偶爾帶點小詐,甚至還會同路街旁的孩兒般樣耍賴圍在自己身旁。蕭寒以為這種日子會很持久,哪知就這般被打斷?
“你大姐也不容易,她心里有委屈不與咱們娘家人說,難道還能跑到王爺跟前去?”蕭夫人為長女說話,拉著他往原位上走去,“我知曉你疼妍兒,我亦何嘗不是?可蘇側妃到底是她的親堂姐,她定是會為蘇家考慮的。”
“您別說得阿妍心里只有娘家似的。”
蕭夫人見狀,嘆了氣就道:“母親沒責怪的意思,她過門時日尚淺,有些想法均是情有可原。”察兒子似乎并不認同,復勸解道:“瀅兒從小和你關系便好,為了這事與她鬧矛盾,讓她怎么想?再說,這事才發生,你媳婦又是要面子的人,等過些時候由母親出面,請你姐姐回來,大家再談談。”
蕭寒似有動搖,望著裘氏愣神。
“你大姐畢竟是王妃,你沖去王府質問,可不是損她顏面?明知二殿下寵愛蘇側妃,她日子原就不如意,咱們就別再給她添堵了。”
抓起手邊桌幾上的茶盞飲了口,蕭寒才出聲:“那阿妍的委屈就白受了?”
總算是勸動了,蕭夫人暗自松了口氣,“母親不是說了,等你姐姐回府再好好談嗎?”
蕭寒亦不愿將這事鬧得人盡皆知,但思及屋里的妻子,又煩躁起來。為何他認可的女子,總有家人要為難?
蘇瑾妍回到盛華閣,坐在炕前發呆。茉莉見四下無人,才敢上前稟話:“奶奶,事兒已經辦妥了。”
垂下腦袋,蘇瑾妍仔細道:“沒人發現吧?”
“奶奶放心,等燃盡了奴婢才離開的。”
茉莉內心好奇,主子的貼身物皆是自己在打理,那個肚兜……有著揣測卻又不敢開口,仍在迷茫時,只聽到女子的哽咽聲響起,“茉莉,我留不久了,留不久了……”凄楚而悔恨。
茉莉忙湊上去,才見著自家奶奶淚如雨下,取了帕子拭淚安慰道:“奶奶,您別這樣。”
那件肚兜,那個巴掌,她待姑爺的反常,茉莉不敢深想。
蘇瑾妍卻攬過了她,趴在她的肩頭哭著說道:“茉莉,我從來沒有這般害怕過,我想不到該怎么辦?茉莉,我才成親,我還沒有當過母親。我還這么年輕,我舍不得、舍不得。”語無倫次地傾訴。
聽出她話中的絕望,茉莉內心大駭。她家主子有多堅強,不管再難都未見她如此無助過。她活得是(書書屋)那般艱辛,堤防三姑娘,為大姑奶奶著想,包容五姑娘,從來不圖誰能記住她的好。
她與姑爺才方成親,便要不長久了嗎?
茉莉心疼地輕拍著主子的后背,前些日子跟在她與姑爺身后。能夠聽到奶奶歡快的笑聲,能清晰感受到她的喜悅。單純又明媚的笑容,撒嬌時的女兒心態,一如她她幼時頑皮活潑的舉止。
真的已經許久未見到了。
她的幸福才開始,便要結束?
“奶奶,不會有事的,您和姑爺感情這般好。”
蘇瑾妍搖頭,“他若是知曉了。定不可能原諒我。”
且,她也再沒有那個臉面,留在丈夫身邊。
茉莉不知原委。只知道是出了大事。主子第一次在自己跟前流露悲傷,絲毫沒有遮掩,她攬住自己的力道,透著她內心的掙扎與絕望。喉處漸漸變得干澀,心涌酸意,“奶奶,都怪奴婢,昨兒不該離開您。”
“那是王府,有他們的規矩,哪容我們反駁?”
蘇瑾妍很清楚現實。那種逼人妥協的舉止,是蕭玉瀅一早的安排。自己千算萬算,都未能料到她能這般大膽,真的做出這種有違倫常出賣娘家人的行為!
她怎么可以,怎么能?!
是吃準了自己不可能將真相告知蕭寒,不可能在蕭家指控她。故而才這般膽大妄為嗎?
原來,蕭玉瀅從來都是恨著自己的。
眨了眨眼,嘴角處露出抹自嘲的痛色。
拭干了眼淚,蘇瑾妍對茉莉道:“你先出去吧,讓我一個人靜靜。”
“奶奶?”茉莉滿意擔憂,“奴婢留下陪您。”不知不覺,眼眶也是紅紅的。
“不必了。”
聲音虛弱而低沉。
了解主子的性子,茉莉依言退了出去,臨走前仍道:“奴婢就在外面,您有吩咐就喚一聲。”
蘇瑾妍回“知曉了”。
擔心自己想不開嗎?
茉莉出了屋子,便又小丫鬟走近,“茉莉姐姐,東邊門房的婆子過來尋您,稱是你兄長來了。”
兄長?
茉莉蹙眉,自從丁香入了東平侯府為妾,自家兄長便終是悶悶不樂,喝酒買醉。他怎的就突來過來了?思索不通,突然想到種可能,該不會是盯著三姑娘那的人有消息了吧?
這般急切,莫不是出了大事?不安地望了眼屋子,舍不得離開主子,又擔心三姑娘的消息未能及時掌握,只好找了金鈴候在外面,叮囑仔細注意里間動靜。
等她回來,金鈴說姑爺在里間,茉莉心中焦急,卻又未得法子,便只好借著換茶暗示主子。
蘇瑾妍原是精神不濟,察覺她眼神有異,提醒著自己可是累了乏了去歇歇,便順話接了下去。其實她本沒有心思,只是面對著丈夫,著實不知該以何種心情。
他對自己是極好的,可終究只能負了他。
心底千百個不愿,但蘇瑾妍不愿成為蕭寒的污點。
蕭寒見她主動要求休息,倒也沒有多想,吩咐了幾聲婢子好好伺候,取了枕邊的書就去了書房。此次茉莉謹慎了些,讓金鈴在外守著,扶了主子在床帳下坐后,面色嚴肅道:“奶奶,方才安在永巷的人傳消息過來,稱昨夜東平侯爺去了三姑娘的屋里。”
“然后呢?”蘇瑾妍的反應并不激動,此刻,她甚至不知曉做這些還有何意義。
“東平侯爺天沒亮才離開。他這方走,曹二爺就到了,鬧著對三姑娘逼問藏了哪個男人。”茉莉覷了眼坐在床沿的人,低語道:“曹二爺好似是得了消息特地趕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