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對拜,然后鑼鼓齊鳴的送入洞房。
今日的新郎官張清和,字致遠,如今的兩淮都轉運鹽使司都轉運使,從三品高官,歷來是天下有數的肥缺。沒想到三十而立后又八抬大轎娶回個嬌滴滴姑娘來,本就緊繃的臉如今更是沒一點笑容,周身的嚴寒讓來賀喜的賓客們都不敢上前。來鬧洞房圖喜慶的賓客更是在這嚴寒中早早的退了去,生怕是擾了張大人不快。
后院有老太太坐鎮,乾坤獨斷的硬是迫著張清和進了洞房,也不知后院幾位美嬌娘撕破了心愛的絹帕。
洞房到處一片大紅處處透著喜慶,桌子上的如同嬰孩胳膊那么粗的紅燭灼灼燒著,安寧捏著衣擺饑腸轆轆,面上還是一片清然,天知道她到底有多想動一動吃點東西。
碧水是安寧的陪嫁丫鬟,自然得在一旁伺候,安慰自家姑娘:“姑娘且忍忍,姑爺應該就來了。”說話間,就聽到外面一陣喧嘩聲,料是張清和來了。
張清和在一旁站立,接過喜婆遞過來的如意秤,在喜婆迭聲吉祥話下挑開了大紅蓋頭。
安寧抬起頭來飛快的瞄了一眼張清和,只看見一截大紅色底端繡并蒂蓮喜服還有凜凜眉目,劍眉星目猶如寒星,正對上這雙眼安寧似害羞的低下頭,面上帶了些緋紅。
喜婆早就得了吩咐,如今也不敢逗留,只按程序說了些吉祥話,很快就退下了,碧水也隨著退下的丫鬟婆子們退下,臨了將喜房門關上,自有婆子在外面守著。
喜房一時靜謐,靜悄悄的就剩下桌上紅燭灼灼燃燒的聲音。
安寧撇嘴,心想你到底想哪樣?老娘餓死了,應景的安寧的肚子發出咕嚕嚕的聲音,這下子安寧窘迫極了,這感覺比在安靜環境下放屁更讓人覺得糟糕。安寧只得把頭低下,遮住遍布紅霞的雙頰,似乎還聽到輕笑聲,再抬頭時看到就是坐在不遠處花開富貴紅木椅上的夫君老爺好整以暇的盯著自己看。
張清和收起眼中少見的笑意,端頭打量成為自己小妻子的女人,大紅喜服襯的肌膚如凝脂,面若桃李,煙眉秋目,凝脂猩唇,雖不是絕色,卻帶著從容雅致,婉約恬然。“過來。”
安寧乖乖的走過來,兩人喝了交杯酒,香醇女兒紅滑入口中,帶著些辛辣,安寧閉眼遮住眼中情緒。
爹呀,真辣。
飯菜上來,安寧快速又不失優雅的吃了個五六分飽,才放慢了速度,抬頭才發現對面的夫君老爺盯著自己看,拿過絹帕擦了擦干凈的嘴角,露出一抹笑,“老爺怎么不吃?”
張清和放下筷子,別有深意的看了安寧一眼,“該沐浴了。”
安寧又不是純純小女自然知道這其中深意,更何況安夫人頭天還讓安寧見識了何為古代的**,自是跟上張清和伺候一番,自己也換下了身上繁復的喜服,洗去了臉上不知涂了幾層的脂粉,頭飾耳墜都拿了下來,才覺得能正常呼吸起來。
“過來。”
安寧默默的翻了個白眼,森森覺得這是個大男子主義的男人。不過想歸想,安寧還是如同小媳婦一樣嬌羞的走到床邊,男人的束起來的頭發已經放了下來,安寧拿了軟布輕柔的替男人擦拭著。心知這男人已經過了而立,還是個死了老婆的過去鰥夫,如今卻看不大出來,只穿單衣的男人一看就是身材精瘦有力的,豐神俊朗,凜凜眉目猶如山水相逢,劍眉星目,顧盼曄然,也不像是死了老婆的。
安寧想歸想,擦拭完頭發將軟布擱回原處,轉身就對上男人的凜凜星目,“安歇吧。”
安歇你妹呀!
想歸想,安寧還是低眉順眼的上了床,心里這下子還不算虧最起碼夫君老爺還是個中年美大叔,身材也不錯。
等到上床的這一刻安寧才有了一種自己成親嫁人的緊張感,不管怎樣這還是頭一遭。捏捏手,頗有種風蕭蕭兮不復返的赴死感僵硬的躺在床上任由宰割。
張清和伸出手來將頭發上的簪子拔下來,烏黑柔順的頭發披散下來,隨即敷上來,溫熱的軀體密密麻麻的交疊著。大紅精美床幃遮住床里旖旎,桌上的龍鳳紅燭依舊還燃燒著,剩下的都是同樣的高度。
守在房外的婆子聽到里面的聲音,跟旁邊的婆子打了個手勢,婆子聽著里面傳來令人羞恥的聲音會心一笑,這下子可安心去和老太太交代了。
安寧也不知什么時候結束了,她很沒骨氣的暈了過去。張清和面上沒什么表情,拉過大紅喜被給兩人蓋上,大紅喜被上繡的栩栩如生的鴛鴦交頸廝纏。
翌日,天蒙蒙亮,安寧破天荒的比往日早半個時辰睜開眼睛。嚶嚀一聲,只覺得渾身如同被車子碾過一般,動起來都覺得骨頭在咔嚓咔嚓響,下身疼痛猶在。絲綿的棉被滑過,身上的紅梅遮都遮不住。而罪魁禍首依然不在,安寧摸了摸身側的被褥還是溫熱的,怕是起了沒多久。安寧暗罵了一聲,吃干抹凈了就走的老男人!
安寧暗罵后,兩輩子中頭一回兒洞房花燭夜她還真暈了過去,腦中思緒繁雜,不住的想著她這半年堪稱詭異的經歷。安寧還是安寧,只內里的芯子換了個人。安寧,出生在紅旗下,當時她姥爺被她爸爸救了一命,就答應給還打光棍的安爸爸下嫁個女兒來,她媽就被挑中了。城里的姑娘傲氣那么足,怎么能容忍一朵鮮花插在牛糞上,就算安爸爸什么都聽這個漂亮媳婦的也拉不住媳婦的心。過了幾年之后她媽媽遇到了以前的老同學,回來后死活要跟安爸爸掰了,后來也就跑了。安寧跟她爸爸相依為命的,也爭氣,一路到大學后來還出國渡了層金,工作穩定了就接她爸爸到城里住,那會兒村里邊哪個不羨慕她爸爸的。安寧伺候她爹安詳走的,老人家年輕的時候操勞傷了身子,活到六十多歲也算是老天開眼。最疼安寧的人沒了,安寧行尸走肉了好一陣子,后來還打聽到她媽媽的消息,跑過去偷看了幾眼,黑白照片上綁了大黑辮子的眉如墨畫嬌俏的大美人如今也是五十多歲兩鬢花白的老太太了。
安寧對她媽真沒什么感情,她媽跑的時候她還不記事,記憶里剩下最多的就是她爸爸當爹當媽的把她拉扯大,一個大男人硬生生的學會做飯做衣裳,后來就是再苦她爸都咬牙讓她把學上了,就是媒婆來介紹媳婦,都被她爸拒絕了。安寧性子倔,到她爸爸去了她也沒處個對象,安寧早熟加上小時候被村里人同學嘲諷她媽是跟人家跑了的,后來她爸到城里來生了病,安寧更沒了那個心思。從她媽那里回了家,躺在床上醒過來就挪了地方,成了雙十年華還沒嫁出去的老姑娘安寧。
安安分分在安家呆了半年,然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安家老姑娘成了張家大老爺的繼室。
揚州城人杰地靈,充滿了靈秀儒雅的文人氣息,文人騷客絡繹不絕,也是天下一等一的風流富貴之地。說起這揚州張家,在揚州城是人人稱道,張家世代書香門第,祖上也有那世襲的功勛,同安家沒落不同,張家張老爺張清和科舉出身,自有一番作為,雖是鐘鳴鼎食之家,卻也系翰墨詩書之族的。張家支庶不盛,子孫有限,就是有幾門同宗的,也都在祖籍蘇州同張清和關系疏遠。張老爺的先妻陳氏原是京城高門嫡女,只因為身體不好兩年前去了,張老爺并沒有再娶的意思,人人都說張老爺同原配夫人伉儷情深情深意重的,這如今要不是老太太發下話來,張老爺也沒有續弦之意。
安寧想的出神,門外傳來嬤嬤的聲音,“夫人可是起了?”安寧連忙應了聲,門微開,四個嬤嬤并著數個丫鬟進門來,跟在后面的丫鬟捧了臉盆、巾帕、靶鏡等物,輕手輕腳的沒發出聲音來。
嬤嬤分兩撥,一撥伺候安寧起身,另外一撥收拾床褥收了有安寧落紅的帕子好向老太太復命。
那捧盆丫鬟走至跟前,便雙膝蹲下,高捧臉盆,那兩個丫鬟也都在旁屈膝捧著巾帕并靶鏡脂粉之飾。安寧心想這就是資本主義與小資主義的差距,安寧在家雖是嫡女也不過一個貼身大丫鬟并上兩個小丫鬟,哪像如今光是伺候的小丫鬟也都是數個。
嬤嬤伺候安寧穿上大紅衣裳,大紅色火紅喜慶,安寧肌膚潔白平日里少有鮮艷打扮,如今穿起紅色來更顯的端莊大方。
等一切收拾妥當一屋子奴仆便跪下來行大禮,大呼夫人,便是承認了安寧的人。
安寧趕緊叫起,讓她陪嫁丫鬟碧水將早已準備好的賞打賞下去。
安寧便在領頭嬤嬤的帶領下出門要去老太太房里請安,還不曾出了主院的門,便聽到下人們的請安聲,往前一看還真是那老男人,如今晨光中看那老男人一襲紫紅色長衫,還真是不顯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