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寧被后院滿滿的脂粉味都快要熏暈了,她怎么不知道安家有這么女眷親戚。她覺得自己就像是一只被圍觀的猴子,認識的不認識的都笑的熱情甚至有些夸張的來她這兒說上兩句無非是好福氣嫁的好之類酸不溜的話,偏生的你還不能出言反駁,只得賠上笑臉說上幾句,覺得自個臉都快要笑僵了。
好不容易擺脫了三親四戚,安寧甩了甩帕子才覺得周圍的空氣新鮮了些,還不得空閑就被安夫人拉過去。
安夫人看安寧臉色紅潤,眼含春意,算是松了一口氣,拉著安寧坐下,“我兒,看你臉色紅潤為娘也就放心了。咱們娘倆說些體己話。”
“娘,我怎么不知安家還有這么些親戚?”安寧不管安夫人如何作為,她本就不是安寧,況且她也才來半年,承不了安寧二十年的感情,再說當局者迷旁觀者清,安寧自己跳出來自然將事情看得更清楚。安夫人疼愛安寧不說有十分真心實意,但還是有幾分的,不過安夫人畢竟是安家太太,自然將安家利益看得更重。安寧自不會與安夫人扯開,面上依舊是個聽話有孝心的嫁出去的張家夫人。
安夫人聽了安寧的話眼中露出不屑來,很快就消失了沒好氣道:“你不是不知道,可不是為了姑爺來的。以往咱家沒落時躲的遠遠沒個幫襯的,如今見你嫁的好了都舔著臉湊上來了,我兒不用理會她們。來跟娘說說,在張家如何?姑爺待我兒怎么樣?老太太人可好?可讓我兒管家?后院那些女人如何?兩個姑娘可好相處?”
安寧嘴角噙著一抹笑,臉頰上露出個梨渦,道:“老太太和夫君帶我都是極好的,兩個姑娘也柔順,前個老太太就將闔府的管家權放到我這兒,老爺也不是個好色的,后院也簡單,娘就不用擔心了。”
安夫人聽了還算滿意,拍拍安寧的手道:“寧兒你如今是張家婦,自得將張家放頭位,管家權要撰在手里,尤其是廚房和采買上,這兩處是最容易出幺蛾子的。雖說姑爺后院簡單還是不能小覷,這后院里女人的爭斗一點都不比朝堂上的爭斗弱半分,甚至更激烈。我聽說姑爺還有個二房,說是從六品通判家的庶妹,這身份不能小看了去,寧兒還是盡早懷上個哥兒才行。”
安寧點頭,安夫人這么說也不是沒有道理的。揚州城大戶人家比比皆是,安家在這倒不起眼了。安家祖輩出過大人物的,祖輩有從龍之功,出過高官將軍,只這幾輩沒落了下來,安老太爺便帶著兒孫回到祖籍揚州憑著幾分祖產生活倒也殷實,但比起張家差距還大的很。還不等和安夫人再說些什么,就聽到外面喧嘩。
安夫人皺眉,道:“不是讓她們守著不讓人打擾的嗎?”
安夫人攜著安寧出去,安寧帶來的丫鬟趕緊過來賠罪,安寧看穿著一身紅的庶妹安婉,皺眉讓丫鬟起來。
安夫人厲聲道:“怎么回事?吵吵鬧鬧的成何體統?”
“夫人息怒,二姑娘是因為太想念大姑娘了,才急著過來的。”安寧揚眉,真是奇了,綠兒什么時候成了安婉的丫頭。
“你給我閉嘴,主子沒說話哪有下人說話的道理,上次看在寧兒的面上沒罰你。今天姑爺姑奶奶來還不得清凈,還不把二姑娘送回房。”安夫人眼神一閃,不等安婉說話就讓粗使嬤嬤捂了安婉的嘴強硬拉回房了,綠兒跪在地上臉色煞白,期盼的看向安寧。
安寧拿過帕子掩住嘴,假裝沒看到。
“讓綠兒老子娘來,這么大牌的丫鬟我們安家用不起。”安夫人一向強硬,說一不二的,綠兒這下子害怕了起來跪在爬到安寧跟前,想要拉著安寧的裙擺,被安寧身后的丫鬟眼疾手快的拉開了。
“大姑娘你救救我啊,奴婢好歹伺候了你那么多年,不能讓夫人把我賣了啊……”就是被丫鬟抓著還張牙舞爪的,看向安寧的時候眼睛里還帶著怨恨、嫉妒,安寧往后退了一步,沉默不語。
安夫人惱了,直接堵了綠兒的嘴綁出去了。
經過這一鬧劇,安夫人也沒了和安寧說話的心思,說要去廚房看看菜色準備的怎么樣。安寧攜著丫鬟回原來的房間了,坐下來就看得外面毛茸茸的小腦袋探頭探腦的。安寧笑著從他擺擺手,“然兒過來姐姐這邊。”
安老太爺共有二子一女,安寧她爹是長子也是如今安家當家的,大房也就是安寧她這家共有二子二女,安寧排第二,上有嫡親大哥安和,科舉出身外放到蘇州成了縣官,下有嫡親弟弟安然才九歲,還在書院讀書,還有姨娘生的庶妹安婉。
安然興高采烈的進來拉著安寧的手激動的說起姐夫學識好淵博,還考了自己幾題,自己受到姐夫夸獎了,姐夫還給自己推薦先生等等的。
安寧揚眉姐夫叫的還真親熱,安然平常少有這么激動的時候,看他神采飛揚的樣子安寧也跟著高興起來,對這個小自己一輪的弟弟安寧是真心疼愛的。拿出手帕擦擦安然額頭上的汗珠,笑道:“既然你姐夫給你推薦了好先生,你可要好好學習才行。”
安然點頭,還有些不好意思的擋下了安寧的動作,規規正正的坐好,屈身行禮:“弟弟失禮了。”
安寧笑出聲來,發上的黃鶯叼蟬越發顯得靈動有致,點點安然的額頭,“幾日不見你就跟姐姐生疏起來了,真是傷了姐姐的心喲。”
安然搖頭晃腦的小學究的模樣,正經道:“淳于髡曰:‘男女授受不親,神情民?’孟子曰:‘禮也。’”
“照你說的你這小子別進內宅了,見了姐姐還咬文嚼字,學那道學先生避嫌了。”這時代禮儀講究“男女大防”,“男女授受不親”。男治外室,女治內室。男子晝無故不得處私室,婦人無故不窺探中門,認為男女之間交往必須要委婉,還有“男女七歲不同席”的規定,嚴格禁錮了婦人們的學識將婦人禁錮在后院。不過即使在這種規矩下,也不是一成不變的,古代大家族的規矩,還沒有成親的就算未成年,本家女眷不必嚴格避諱。安寧心中對此不屑,但不得不嚴格遵守,這時代輿論的力量也是很大的。
“姐夫對姐姐好吧,姐姐比以前看起來高興多了。”安然心下對姐夫的崇拜又上了一層,安寧一愣點頭,看到門外的丫鬟探身,同安然道:“開飯了,到前面去吧。”
吃飯的時候也不安生,一個女人等于二百五十只鴨子,那幾桌子女人呢。雖大家還有些矜持,虛偽又客套,捻著帕子哦呵呵矜持的笑,真是讓人連吃飯都提不起興致來。
“我就說表姑奶奶是個有福的,看現在表姑爺就知道了,比那誰家的二姑娘強多了。”
“誰說不是呢,哦姑奶奶手腕上帶的可不是祖母綠的鐲子,瞧那顏色沒個幾兩銀子肯定是買不下的。”
“說道這個,我前個遇到城東的孫夫人,還向我顯擺她手腕上的玻璃綠老坑鐲子呢。”
“……”
好不容易撐到一頓飯結束,安寧還撐著同沒說上話的叔母舅娘還有各處不認識的姐妹說上兩句話,臉都快要僵硬了。
尤其還要面對來自安婉涼幽幽的視線,安寧不知說什么好。這種場面柳姨娘身份不夠自然不能上席,但安婉是安家正經主子,席上同旁邊差不多年齡的女孩可勁說她同安寧是如何如何的姐妹情深,大姐姐在娘家的時候還得她頗多照顧云云的。天知道,安寧再怎么也是安家嫡女,再者說了她們姐妹情深,這更不可信,安婉的親姨娘柳姨娘平時可沒仗著安老爺的寵愛拿安寧的年齡明嘲暗諷的,真不知安婉以什么心理說出這番話來的。
一時天色漸晚,安寧起身告別安夫人,同三親四戚道別,眾人不舍之情難以言表。張清和亦拜別岳父、岳母,攜安寧歸家。
對,歸家,嫁出去的姑娘潑出去的水,安寧往后也只能稱安家為娘家了。
安寧挑開轎簾回頭看了一眼,安老爺安夫人安家大哥小弟都還站在門口,安夫人拿過手帕擦了擦眼角。安寧放下轎簾,轎子不緊不慢的往前走。
到張家的時候,已經日薄西山紅霞漫天,安寧先是去回謝了老太太才回到自己的院子。
碧水重新回到安寧身邊伺候,填的四個大丫鬟剩下一位的缺,安寧看了便讓她和杏兒管著自己私房的鑰匙。當初陪嫁的孟康一家子管著安寧陪嫁來的田莊鋪子,孟康是安家大管家孟福的兒子,孟康家的是安夫人的陪嫁丫頭,一家子都是忠心的,安夫人才放心的交到安寧手上。
到安歇前,還出了件事。
張清和從安家回來就去了書房,周姨娘以為這是個好機會,打扮一番盈盈之姿端著親手燉的雞湯到書房去來個邂逅。結果被張清和訓斥一番,被落了面子不說,還平白被看了笑話。周姨娘平日里仗著自己二房的身份囂張慣了,這下背地里不知多少人偷偷捂嘴笑,好在張家治家嚴謹,碎嘴的下人們也不敢到處出去說,只私底下當個笑料來說了。
晚上張清和也沒去周姨娘的西跨院,宿在安寧的院子里。因為弟弟安然的事安寧對大老爺多了幾分謝意,接過丫鬟手中的木梳揮手讓丫鬟們出去。張清和雖然過了而立之年,依舊意氣風發,烏發從生,還沒有像時下人開始蓄美髻,從銅鏡里看過去還真是帥大叔一枚,再加上自身閱歷多了幾分滄桑成熟,身材保養的好,其實還是蠻有魅力的。
芙蓉帳里自是半夜春宵,不再細說,還是和諧的為好,阿彌陀佛善哉善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