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上任的江南巡按果然不同,你給他送禮送美人他笑瞇瞇的收了,轉手就讓屬官記上,還當著送禮人的面。送禮人自然尷尬,他還笑瞇瞇道:“啊呀,這位大人你還在呀,不瞞大人說這最后都是呈報給皇上的,我這記性不大好自然得記下來,莫見怪莫見怪!”送禮的人臉上青白一片,急匆匆離開了。短短幾日折在他手上的官員就有好幾個,傳來傳去自然沒人去給他送禮了。
安寧是其中幾個知道這位新巡按是澄泓叔叔的事,之前張致遠說起澄泓之事時并沒有將這位叔叔落下。在安寧看來在短短大半年內,他從‘逃犯’變成皇上欽點的江南巡按有些玄乎,但其中內情連張致遠也不知道,這就給他添上了點神秘色彩。
當時安寧這么給大老爺說起來的時候,大老爺像是想到什么似的吃的一口茶噴了出來……
安寧:“……老爺您沒事吧?”
張致遠被妻子帶著嫌棄的表情窘了一下,連忙接過她遞過來的絹帕擦了擦嘴角,換了衣裳后才慢悠悠道:“他抱著澄泓哭的涕零如雨,我在旁邊。”
“……還真是個感情豐富的人。”安寧想象了下一個大老爺們抱著半大孩子哭的眼淚鼻涕都下來,還真是難為澄泓了。也不知道是誰傳出去說這位新巡按是鹽政老爺的好友,又因他到處查賬核實往年考績弄得有些人心惶惶,就連安寧被請去喝茶、賞花的次數比往常多了些。話題也從家常說到了前面的巡按上,表面上的氛圍也沒有以往那般和諧了。她也盡量避免談到,只和布政使、按察使和城守尉這幾家交好的通了氣,再者他們這抱團的幾家問題并不大。倒也不用擔心。
家里和平常無兩樣,只除了家里多了個去參加府試的小孩。去年安然去參加府試她還在月子,沒多大感覺,如今這考試的孩子是自己家的,總有些緊張。偏周圍的人淡定的不行,就連石先生呼朋喚友去游棲霞山了,臨走時還舔著臉皮同張致遠要了宋徽宗的《芙蓉錦雞圖》真跡,樂哈哈的走了,半點也沒有學生去參加府試的焦慮。張致遠更為淡定,不是時不時從外面掏弄回來些給幾個孩子的小玩意兒,就是逗逗滿一周歲的兩個小豆丁。
福生和安康兩個小豆丁滿臉嚴肅的坐在繡著鮮亮的百果纏枝的地毯上。玩堆積木的游戲。一個小包子拿了一個方形的綠色積木擱在上面。另一個小包子嘟嘟嘴,拿了一個三角形的紅色積木擱到上面,嘩啦啦堆的高高的積木倒了下來。第一個小包子哼哼一聲,另外那個也不服氣,兩個包子就對看。噼里啪啦響的電流在兩雙亮晶晶的貓眼兒之間閃爍。第一個小包子伸出小肥短胳膊往前一伸,把能摟到懷里的積木全都霸住,另外一個更絕干脆往積木上一趴,脆聲道:“我,的!”最后以獨特的語言交涉完,兩兄弟重新達成協議,咯咯笑著重新搭積木……完全沒分半點注意力給明明已經從不遠處的椅子邊湊到兩個包子跟前的父親……
作為被忽略的爹不滿了,待到小包子們齊心合力堆起來的積木蠻高的時候伸出惡劣一指將它推倒。福生哼一聲,安康則是歪著小腦袋。用純凈的眼睛質問他爹。做爹的不為所動,用推了兩下讓積木徹底倒下來,福生沖他爹揮了揮白嫩嫩的小拳頭,拉了拉弟弟的手,拱啊拱合伙把積木全都挪了地方,然后一屁墩坐下背對著張致遠。繼續樂陶陶的玩的歡快,到底是要無視他爹就是了……
呆在碧紗櫥內照看兩小的奶娘和丫鬟捂嘴偷笑,被黑著臉?被兒子無視?惡劣的大老爺掃過一眼,皆禁了聲,眼觀鼻,鼻觀心,只管看地毯,各種鮮亮的水果掛在碧綠枝頭上,看著當真又可愛又喜氣。
再一次將兒子堆好的積木推倒后,兒子娘進來了。福生小哥兒‘蹭’的一聲從地毯上爬起來,顛顛的走向安寧,扁扁小嘴兒瞪著水汪汪如同水晶一般的大眼睛拽著安寧的衣角道:“娘,爹壞壞!”安康則是一臉泫然欲泣,拽著爹爹的手站起來也慢慢的走過來,安寧一瞧趕緊把托盤遞給杏兒,把一臉受委屈的小兒子接過來,笑道:“這是怎么啦?”兩個包子瞪向罪魁禍首,“爹,壞壞,推,木木……”說話還不大清楚,不過安寧看了眼散在一邊兒色彩鮮亮的積木,再看看專做若無其事的大老爺,無語……瞪了他一眼,你一個大人跟小孩子搗亂,好意思么!
被瞪的大人不好意思干咳更新了兩聲,勵志作嚴父的他當然不會拉下臉來跟兒子認錯,就自己動手把積木堆了起來,再去吸引兒子注意力的時候,兩個小包子全都圍到他娘跟前,張著小嘴兒樂滋滋的吃著娘親喂給的又香又滑的雙皮奶。雙皮奶上面還加了蓮子和紅豆,蓮子自然是用得空間的碧波潭里那些靈根蓮花結出來的蓮子,取了最鮮嫩的部分,配合著味道甜美的雙皮奶一塊兒一勺一勺舀給兩個小家伙吃。
小包子吃的不亦樂乎,張致遠孩子氣的把堆好的積木推倒。眾人皆是眼觀鼻,鼻觀心,裝作什么都沒看見……
安寧抿嘴笑,待到張致遠坐過來,笑著讓杏兒再端上一碗來,白底藍花的碗映襯著乳白色的雙皮奶,再配上幾顆紅豆,散發著濃濃的味兒,怪不得兩個小的吃得香。
等到安寧告訴還想吃的福生小哥兒沒了的時候,小家伙大眼睛骨碌碌轉,完全忘記了剛才是誰理直氣壯地告狀的,顛顛的爬過去抓住爹爹的胳膊,軟軟甜甜的叫爹爹,大眼睛卻黏在碗里……張致遠終于扳回一城,他素來對兩個兒子沒辦法,當然拿起小勺給兒子喂……等到功德圓滿后,福生拍拍自己軟軟的小肚皮,表示自己吃飽啦,張致遠看到后湊上去自己的老臉,指了指,福生小哥兒就勉為其難的為了一個響亮的頰吻,喜得張致遠見眉不見眼的。
府試一共五場,黎明前點名入場,即日交卷。第一場為正場,試《四書》文兩篇,五言六韻試貼詩一首,題目、詩、文的寫法皆有一定格式和限制。第一場錄取者準應府試,其余各場是否參考聽考生自便。府試下來澄泓果然成了童生,雖不曾像去年安然那般還成為了府案首,不過認真說起來澄泓以前并沒接受過正宗的先生教導,只是在蘇州張家的族學中上過一年學,族學的先生是個年過花甲的老秀才。如今他能通過府試與他自身努力毅力是分不開的。
張致遠也很高興,獎勵他一塊兒端硯,勉勵他再接再厲;安寧選了雕琢松柏的竹雕筆筒還有一個白玉鏤雕松柏人物筆架給他;兩個小的一人送了一個濕漉漉的頰吻,難得見有向張致遠那個面癱發展的半大小子露出罕見的羞澀;張瑤送他親手繡魚躍龍門花樣的荷包(因為是兄妹關系,不存在男女授受不親這類說法);張玫因還小女紅還不曾學,只送了他一枚狀元及第的金錁子。如此從棲霞山游玩一通回來的石先生很豪爽的送了弟子一幅宋微宗的《芙蓉錦雞圖》——拓本。作為血緣上的叔叔但表面上無甚關系的張文軒試圖和侄子大醉一場,無果。
揚州知府程天英果然是在被查處之列,那程氏自然不愿自己這靠山倒了,也不知是病急亂投醫還是選擇性忘記了自己之前做過的事。竟然是求到了安夫人那里,安夫人自然還記恨這程氏抹黑安寧名聲之事,再瞧她那一貫做派冷笑兩聲,關門送客。房家自顧無暇,根本分不出空來幫扶程知府,再加上之前被查處有問題的下屬將他供出來,證據確鑿,在一頓殺威棒下,很快的簽字畫押,被拖了下去。抄沒家產,罷官收監,待押解回京受審。
時間很快到了五月,五月初五原本是端午節,竟是不巧也是張致遠的生日。去年的生日偏張致遠出外處理事務并不在家,還是待他轉家事送上禮物,全家人吃了一頓飯才罷。今年恰逢張致遠在家,生日自然是要好好過的,又問了他的意見,并不曾多請外人,只有幾家交好攜家帶口來,還有安家。
按察使夫人孫夫人剛在四月得了金孫,逢人就笑逢人就夸,若不是孩子還小她都想抱來炫耀一通。安寧的侄子煦哥兒四個多月了,白白胖胖的也招人喜愛。隔著蘇繡山水大屏風,男人們在另一邊兒談笑風生,安然、澄泓還有蔣家的二子蔣韻卻很談得來,幾個半大小子倒湊到一塊兒說話了。屏風這邊,女人家拉拉家常,比比自家孩子,幾個小姑娘也跑到一塊兒說些親密話,嬌笑嫣然,人比花嬌……
待到客人走后,幾個小孩子還有壽禮奉上。